这些年的种种事情,落在殷舒华嘴里,常汇成一句话。

  “咱们儿子是流风给养这么大,这么好的。”

  虽然殷舒华也讲过“穆流风是她理想的儿子”这种话,但其实从穆流风十六岁时,殷舒华就没觉得他是小孩,待他就像对待同等的大人。

  她甚至认为,穆流风比很多年长的人,很多她认识的企业总裁、董事长之类的,还要沉稳,有定力。

  最重要的是,有人性,有感情。

  今年穆流风要来过年,殷舒华更是觉得好像自己最喜欢的同辈亲戚要来了,张灯结彩,恨不得给穆流风下飞机时的地面都铺上红毯。

  …

  而此时,穆流风本人,还在千里之外。

  电视台,演播大厅。

  穆流风做了简单的妆发,看着台上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彩排的节目。

  几乎经过他的所有人,都来跟他打招呼,他则每一次都同样温和、热情地回应。

  薛显宗穿了一身黑西装,像只立在悬崖上的老鹰,正抱着胳膊,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穆流风,一款人见人爱的娱乐圈花蝴蝶。

  这是一个看似柔和,其实很难控制的人。

  或者说,相比来讲,他更容易控制别人。

  穆流风有一双多情的眼睛,哪怕看电线杆也一样深情,他还有一副摄人心魄的嗓音,只是简单地会面聊上几句,也令人禁不住心醉。

  更不用说,他还有颗过分敏感和温暖的灵魂,几乎一靠近他,就会被他的光芒和温度所笼罩。

  他像是定海神针一样,保持着永恒的淡然和稳定,有着自己雷打不动的原则和决心,让所有漂泊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只想依附在他身边。

  他天生会是非凡的。

  几乎所有见到穆流风的人,不是马上爱上他,就是立刻产生某种应激,开始害怕他,甚至恨上他,很少有中间态。

  可从没听说他爱过谁,和什么人交往过。

  认识他这么多年,薛显宗已经明白了。

  穆流风这个人,说好听了就是天使,说不好听了,就是功率爆炸、范围可怕的核能版中央空调。

  爱上他很容易,也很痛苦,被他爱,是让人总在幻想,却清楚知道没法实现的梦。

  当然,如果他见过穆流风怎么对顾承佑,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

  可惜他没见过。

  薛显宗仍然认为顾承佑此人,与其他什么孟宇飞,钱放之类的人一样,不足为虑。

  此时,他发现穆流风正在社交的人中,音乐人的比例含量极高,而且不乏重磅前辈,似乎这些音乐人,也对穆流风赞赏有加。

  这让薛显宗有些不安。

  因为这代表着,穆流风今后门路更广,更难被控制了。

  “薛总,”穆流风看似很不情愿地走过来,“能帮我去说说吗?我实在很想全开麦。”

  他一点也不想跟薛显宗开口,但他去沟通了一圈,收到的回答都是委婉拒绝,哪怕硬磨也没用。

  他实在不想“假唱”,只能低头。

  薛显宗很喜欢看他不得不求自己的样子。

  “现在调成全开麦,要做的工作很多,有些来不及了,”薛显宗说,“很多前辈歌手不也是半开麦吗?”

  穆流风说:“常云老师是全开麦,还有几位老师也想调整成全开。”

  “人家那是歌唱家,”薛显宗说,“没放录音让你摆口型就不错了。”

  穆流风不说话,但似乎也没有认同。

  他面色变得淡漠,转身就要走。

  薛显宗一把抓住他,穆流风立即挣脱,嗓音有些冷,“干什么,薛总?”

  “我来了你也不跟我讲两句话,”薛显宗说,“就知道来提要求,我不好答应,还甩脸子。”

  穆流风又像闻见了什么臭东西,却不得不忍着。

  “您很缺人说话吗,快过年了,您怎么不回家找人讲话,在这做什么?我可不敢求着您这么尊贵的领导陪同。”

  薛显宗:“……”

  行,行,跟你说两句话,就开始阴阳怪气。

  自从他们一年多以前闹翻了以后,穆流风几乎没正眼看过他。

  但那件事,确实是薛显宗自己没处理好,也不怪穆流风看见他就烦。

  薛显宗劝说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第一次上这么大的晚会,我不得陪着吗?你说你想要舞台,我也只能给你这种了。”

  这是服软,穆流风想了想,可能是稍微体谅他了,没再说什么。

  但薛显宗也许是一款长得像S的抖M。

  穆流风不冷嘲热讽,他就开始飘,“而且家里也不想看见我,你过年又不回家吧,要去哪?其实,我们也可以……”

  穆流风默默往后退了一大步,离他远远的,面无表情道:“您女儿怎么会不想看见您,您不回家,所有亲戚让小乔总一个人招待?快回吧,我这边没问题,我过年去哪,也不用您操心。”

  来了,又来了。

  薛显宗烦躁地抹了一把脸,“我跟她是形婚,孩子是代孕的,我们怎么过,你也知道。”

  穆流风无动于衷,“首先,这和我没关系,您不用总跟我提这个。其次,代孕在我看来跟卖.淫一样,是对人的尊严和生命健康权的严重侵害,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值得到您处说。”

  他一颔首,转身离开,“我去彩排了。”

  “穆流风!”薛显宗叫道。

  穆流风回过头去,很冷淡地看着他,不仅显得高高在上,还有一丝带着威胁意味的不耐烦。

  那是他很少表现出来的,让人看着心冷的一种状态。

  “我听说,你让徐大夫给顾承佑看病?”薛显宗说,“徐大夫是我当年找来给你治腰伤的。”

  穆流风说:“感谢您过去的照顾,您现在的意思是,我得换个大夫?行,那我去牵一下首都排名第二的骨科大夫的线,这就换了。”

  薛显宗气血上涌,“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跟顾承佑走太近!你答应过我……”

  穆流风离开的脚步停下了。

  “薛总,”他说,“关于我答应过您的事……”

  他似乎在沉吟。

  薛显宗心中突突一跳,有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他问。

  穆流风思索片刻,没说出口,只是又向他一颔首,“以后再说吧,薛总。祝您和家人新春快乐,吉祥如意。年后见。”

  他走时飘落一句低低的“当然,更希望不见”。

  这小子,这可恶的穆流风。

  薛显宗很痛苦,头痛得想撞墙。

  他眼睁睁看着穆流风和善如春风,跟谁都能聊上两句,各路大佬明星都对他颇为青睐。

  甚至,别的公司的经纪人,乃至老总,好多也在跟穆流风打招呼。

  薛显宗的失控感越来越强,不由得握紧双拳。

  他跟穆流风,曾经也是很好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他失控了。

  如今,薛显宗可以忍受穆流风与自己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甚至对自己避之不及。

  但他不能忍受穆流风跟别人有不寻常的瓜葛,最重要的,不能忍受穆流风的经济价值,受到任何损害。

  穆流风是十年难得一遇的王牌,是必爆的瑰宝,这是他从对方最微时,以最小成本获得的黄金资产。

  穆流风这个人,控制起来难也不难,因为他人品正直,心地善良,还知恩图报,重感情。

  所以只是冷嘲热讽,不至于完全翻脸。

  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穆流风死死拿捏在自己手里。

  绝对,不让对方挣脱。

  穆流风要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时,薛显宗走了过来。

  “安排好了,”薛显宗说,“全开麦,你自己调整好,别出问题。”

  穆流风微怔,终究也没回话。

  他很清楚,在这种晚会录制现场全开麦,甚至不能算合理的诉求,不是容易协调的事情。

  薛显宗是个可恶的人,太会让人欠他的情。

  薛显宗又说:“你之前的版权官司,我快解决了,争取明年这个时候,就能让你在台上唱自己的歌。”

  穆流风垂着眼,“官司我自己也找了路子,您不用太费心。”

  “要的,”薛显宗说,“我除了费心,也费不了别的。”

  穆流风直白道:“一年前我就说过,除了给您挣钱,我什么都给不了,还明确表示过,希望我们可以保持距离,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不然我会考虑解约。”

  “知道,记得,了解,”薛显宗推了一下眼镜,显得又斯文又浑,“提都别提‘解约’两个字,我也没说我要别的,你不用紧张。”

  “无论是官司还是大夫,都是我分内的事情,你不要连这些都有负担,涉及钱时我有多专业,你应该很清楚。”

  穆流风想了很久。

  他跟天瑞的经纪约还有三年,违约金是天价,何况公司没有任何亏待他,他根本没有合理的解约事由。

  甚至薛显宗的“失控”,也被他一拳解决了,后来没再有过。

  如果在某些方面惹恼薛显宗,他不会来让穆流风吃苦头,倒是很可能去搞正在走红,但不乏“黑料”的顾承佑。

  在这个圈子,薛显宗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搞个把殷美华,不是问题。

  穆流风沉沉地想:不能轻举妄动。

  薛显宗虽然精明而理性,手段稳且狠辣,是条可怕的老狐狸,人性却没那么的坏,尤其是在赚钱方面,确实专业靠谱,绝不至于突然发疯,搞得大家难以收拾。

  他跟薛显宗握了握手,像是商务合作订立了契约。

  “谢了,薛总。”穆流风说,“放心,我也同样专业。”

  可惜,flag这东西,旦立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