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之月将至。

  沈渊收拾东西准备赶回九离皇都,参加祭典。

  “李记炒货的糖炒栗子光闻着都觉得香,吃起来肯定也香甜,我们不早点赶回去估计买不到,那队排的,能从皇都到蓬莱!”

  这几天沈渊一直听向延叨叨祭典之事。

  说来说去,不过是哪家铺子的糖炒栗子好吃,还有……

  “十年前,你当祭司的那场季春祭典,与你对戏那位小姑娘叫什么?她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魂牵梦绕了十年。哎,阿渊,你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劝你不要认识他。”沈渊斜倚在木雕椅上,休曲这只青鸟正站在桌子上,正专心致志地帮他剥栗子。

  向延不解,“为什么?”

  沈渊懒懒地敷衍过去,“你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

  “不!”向延坚定而严肃地说:“我想知道!”

  沈渊绝非有意不告诉那女孩是谁,而是真相有时候不是都那么美好,比如那女孩就是他的侄儿何梦访扮的。

  他道:“哎呀,你就少说两句,消停消停。”

  “你知道羊崽子出圈放风也撒丫子跑。我们一年之中也只有季春祭典能出岛放风一个月,你让我消停,抱歉,我做不到。”说着,向延哼起小曲来。

  沈渊看出向延很雀跃高兴。

  古神规定,凡是人神一族,十岁之后都得到蓬莱岛学习直至飞升。

  蓬莱位于东海海中,是一座悬空的玲珑小岛,对于没有飞升成神的人神族来说有进无出,外加蓬莱岛的封闭式管理,简直就跟坐牢一样的生活。

  而蓬莱岛汪岛主——汪徊鹤,则是他们老师。日常中,他言语无多,课堂上却滔滔不绝,严于律己,且严于律人,还是位引雷好手。

  只要被他抓到上课开小差,皆是对犯忌违规者一顿雷电伺候。

  沈渊更是倒霉,一有小动作便被他逮个正着,一个月不挨个两、三顿雷劈都不正常,好似汪徊鹤的眼睛安自己身上了,走哪儿跟哪儿。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沈渊怀疑是汪盼暗地里向汪徊鹤打小报告。

  汪盼是汪徊鹤之子,父子俩一个德行,严肃正经,看不得人玩耍。

  自沈渊来到这蓬莱岛上,汪盼就很鬼魂似的默默盯着他,要是哪天半夜里睡醒了看见汪盼站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睡觉也不奇怪。

  但这多渗人啊!

  以至于沈渊一直躲着汪盼走,压根不正眼看他,这些年更是一句话没跟他说过。

  谁叫他监视自己!

  想到汪盼,沈渊就不开心,他把休曲剥好的栗子肉拿来放嘴里,边咀嚼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么说……你是羊崽子咯?”

  “咩~~~”向延偏头对沈渊学羊叫,随后翻个白眼,“去你的!”

  扑通扑通,休曲飞到向延头顶,一顿狠啄。

  向延挥舞着胳膊,一面驱赶一面道:“沈渊,把你的鸡仔唤走!”

  沈渊跳下椅子,“有本事自己赶它走。”说完洋洋地向屋外走去。

  没走两步,听见铃铛声,闻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正晃晃悠悠地向他走来。

  蓬莱岛校服分为两派。

  一派主剑术,为黑金劲装,利落干练,属蓬莱岛岛主汪徊鹤弟子;

  另一派为医术,鹤氅曳地,飘逸整洁,属副岛主楚云弟子。

  当然也可以两样都想学习。只专注于一门学习?不存在的。只要能力足够,当然可以三心二意。

  剑术、医术分别得到汪、楚考核,就会给他们发个铃铛别在腰间,届时就是重点培养对象。不过这铃铛不好拿,众多弟子中只有何梦访与汪盼成功取得。

  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白影,沈渊想,他这是碰上何梦访了!

  因为汪盼步伐相当稳健,身板挺直却不僵硬,衣食住行向外散发着浓浓的书香门第,礼仪之家的感觉;

  再看那人,抱胸昂头,莫名自信爆棚,这一定是何梦访。

  沈渊转身,一面蹑手蹑脚地打道回屋,一面心里祈祷: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

  “沈渊!”何梦访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我日!”沈渊暗暗骂了一句,立马转身和颜悦色道:“呵呵,做什么?”

  何梦访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支支吾吾道:“这次季春祭典,你……我……”

  沈渊盯着何梦访,一脸茫然。

  何梦访折眉,叹口气,下定决心道:“这次季春祭典又轮到我俩担任祭司,你不许再耍花招,偷偷调换我们衣服。”

  何梦访不提还好,一提沈渊就回想到十年前那场季春祭典,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

  “你!”何梦访的脸红到耳根,“不许笑!”

  “我不笑我不笑……”沈渊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噗!哈哈哈!不行了,哈哈哈!”他笑到弯下腰。

  何梦访听沈渊的笑声没有收敛之势,他只怕这笑声迟早会引来其他人。沈渊的嘴一向是没个把门的。他便妥协一步,说道:“这件事只准你知晓,你笑便笑,但敢说出去的话……”

  “行行行,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你扮过小姑娘。”沈渊发誓。

  “沈渊你的鸡崽子再来啄我的话,我就拿它炖汤!”突然,向延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说完,他把休曲扔给沈渊。

  沈渊伸出胳膊接住休曲,待它立定在肩膀上,便摸着它的头对向延道:“谁叫你刚刚骂我……”

  “我不过说你两句罢了。”向延摇头,无奈道:“你不是被何皇典后宠坏了,是被这只鸡宠坏了。”

  听闻,休曲挺了挺胸脯。

  “不是在夸你啊!”向延道。

  “咳咳!”何梦访咳嗽出声提醒沈渊。

  沈渊回转身体,一脸真诚对何梦访道:“放心吧,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你就快回去吧。”他在打发何梦访。

  “好。”何梦访转身。

  沈渊立马拉上向延快步往回走,低声道;“快走快走,回去,我有好玩儿的事告诉你。”

  “什么?”向延问。

  “就是……”

  “沈渊!”何梦访喝道。

  果然不靠谱!

  “对不住了向延。”沈渊突然正经严肃起来。

  过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不稍,春季的风悄悄吹过,光线下发丝晶莹,他的眼底正悄然燃起火焰。

  向延暗暗吃惊:原来沈渊正经起来会显得如此靠谱,叫人不得不侧耳倾听的气势,不愧是九离之主典婵的孩子,气场与其如出一辙。

  不料,沈渊开口道:“那个……那个让你魂牵梦绕十年的小姑娘,其实是何梦访扮的。你我都知道,他小时候娇声娇气跟女孩子似的。”

  “你不要说了!我耳朵炸了!!!”向延“绝望”道。

  他宁愿没听到这番话,如此,那位姑娘在他脑海里也不会幻想破灭了。

  “沈渊!!”何梦访咬牙恨恨道;“你刚刚怎么向我保证的!?”

  他向沈渊甩了甩手,叮铃叮铃的铃铛发出密集的碰撞声。

  向延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正要转头去看,唰地一下何梦访冲过去,沿路石子飞溅。

  他扼住沈渊脖子,沈渊却若无其事般扬了扬嘴角,“侄儿,我可是你叔哎。这么对我,不好吧。”

  “我们同一天来到蓬莱岛,那天太后特意与我说你再有不听劝的时候,上家法。”

  “侄儿,这叫公报私仇。”

  “太后还说随我的便。”何梦访手上力道收紧。

  沈渊抬手搭上何梦访手腕,蹙眉道:“可是我疼哎——”

  “生来没有痛感,你也会疼?”

  沈渊微微一笑,目光从何梦访脸上扫过,即刻脸色阴沉下去,沉声道:“既然没有痛觉,我便更不怕你了。”

  何梦访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沈渊以闪电的速度从手中钻出去。

  只眨眼间,他便站上房顶,衣袂迎风飒飒而起。

  只稍事停顿,他便跳跃远去。

  何梦访看着沈渊消失的地方,毅然追上。

  “神仙打架!”向延惊骇,“哎不对,我就是神仙!”

  ……

  昂琉大街。

  黑衣少年买了袋糖炒栗子,他很是雀跃,高束头顶的发辫,也随欢快的步伐左右摇荡,一只青鸟紧跟其左右。

  十丈之外,白衣少年快步朝他追来。

  “没事吧?”他搭上沈渊肩膀。

  啪嗒!

  一颗栗子掉落地面。

  “哎呀我的栗子!”沈渊心疼的不得了,没好气地对何梦访道:“我连痛感都没有,有事儿也察觉不到啊——哎呦,我的栗子——”

  没心没肺。

  何梦访没予理会,直入主题,“汪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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