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吗？”
“发现了。”谢正点头，面色凝重。
“海平面在持续上涨，而且速度很快，若保持这个上升速度，两个月后，北麓将不复存在。还有比这里海拔高的山脉吗？”白青枫说。
谢正道：“有是有，但是那里离这里极远，而且如果海平面持续且不间断的上升，无论我们逃到哪里去都是徒劳。”
白青枫说：“加紧制造母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将所有人转移到母舰之上。”
岸口那里有一个庞大的建造工厂，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未来，那里的工人日夜不缀的敲打着，谢正沉默一阵，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一艘母舰只能容纳一半的人，以我们现在的工业建造力，两个月的时间也堪堪只能制造出一艘母舰。”
白青枫回看谢正，说：“一会儿可以将这件事提上会议章程，大家商量一下登陆母舰的人，早做准备。”
“好。”
会议如期进行。
因为最近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除了第一基地那边偶尔有些动静，日子如平淡的湖水悄悄溜走。会议一开始如往常一样，仍旧谈论着那些常规话题。
啪嗒——
一人将笔仍在桌上，众人看向笔的主人。
一个头发微黄卷曲，满脸桀骜的男人抱着胸道：“你们都不提我来提，还是说一说到底谁能登上母舰吧。”
白青枫放下笔：“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那大家就都来说一说，这也是今日开会的重点。”
最先发声的男人是杜重壬，第五区的负责人，他扭头看向华将暮道：“老华，你先说啊，有什么想法？”
华将暮看着他的脸卡壳了一阵面上表情才鲜活起来，他说：“杜队长，你离我太近了，两位长官……”他看向首位的白青枫和谢正，说道：“我觉得妇女儿童优先，青壮年次之，最后……”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最后当然才是老弱病残啊。”杜重壬接话，“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算老弱什么样的算病残。……我这样的算不算？我手底下的那些士兵算不算！” 在曾经寇屹然引发的畸变潮那日，第五区的士兵们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最前线。他们面对着凶残的畸变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死伤无数，几乎所有的幸存的士兵都身受重伤，身体残缺不全，就连杜重壬自己也失去了一条腿，如今只能依靠假肢行走。
如今，当新的灾难再次来临时，他们却被视为可以被舍弃的一部分，杜重壬心中意难平，自身畸变程度又马上要接近临界值又让他烦心，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是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被当成弃子丢在这里。
华将暮怔然，没考虑到这些，讷讷说道：“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杜重壬平日里很沉默，这是第一次这么咄咄逼人，他眼神锐利的看着华将暮，似乎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华将暮微微缩了下脖子，看了眼他的假肢，讷讷开口：“我……”
“别吵了。”乔初劝道：“我觉得可以以功勋进行区分，依次往下顺延，功勋最高的优先……”
“我觉得还是先考虑儿童，他们是未来的希望，我们必须保护他们。”
“光儿童了，让他们穿尿不湿大杀四方吗？还是青壮年应该先走，他们是重建家园的关键，没有他们，我们无法重建。”
“要我说，科研人员应该优先……”
“我同意让科研人员走！”又一个人插话，“他们能为我们找到解决灾难的方法，未来需要他们。”
“嗤，谁不知道你和科研所的张助理关系亲密，你自然是想带着他一起走了。”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谁管你对不对！”
“你他妈……”
……
……
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因不同的观点争论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和立场，不愿意退让。
谢正看着闹哄哄的场面，头痛的以为来到了菜市场，他抬手正要敲桌子，告诫大家保持纪律，白青枫摇头，阻止他，今日不吵，等哪日再提到这个问题还是要经历这么一遭，今日吵过之后将事情定下了也好，谢正作罢。
白青枫抿了一口茶，沉默着。
叩叩叩——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敲响，众人一静。透过窗户看到窗外的人影，张绍灵急忙起身相迎。
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成存杰被扶了进来，原本他是第三基地的最高将领，但是自从带着幸存下来的人加入北麓之后，成存杰便未再任军职，一直闲赋在家，气温骤然下降那一阵，染了重病，几乎要熬过那段寒冷的日子了，没想到凛寒突然消退，人也慢慢缓了过来。
日常在家，张绍灵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要问一问成存杰，或者是有什么难解的事情也要同他说一说，海水不断上涨所面临的艰难时刻，张绍灵也提过，所以他今天来到了这里。
成存杰在座位上坐下，也不卖关子，开口道：“我今日是为了上涨的大水而来的，母舰不失为一个方法，但是最关键的还是海水，若是海水退去，大地重回，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谢正道：“老将军，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谈何容易，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事情啊。”
白青枫说道：“愿闻其详。”
成存杰点头，道：“我原本不提是觉得我们这些难得得老天垂怜的人安安稳稳的生活在北麓也挺好，休养生息，慢慢繁衍，总有一天会迎来生机，但是……”他深深一叹，“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推着人们往既定的方向走，大水不退，人类早晚都会灭绝，母舰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都知道第三大荒吧……”
众人点头。
“那知道第三大荒下面有什么吗？”成存杰又问。
第三大荒是一片广阔的荒原，能有什么？无怪乎是砂石、土砾、烂根、腐叶和贪吃的‘饕餮’，不过它自己也快把自己吃灭绝了，成不了气候，但这绝不是正确答案，众人摇头，期待的看向成存杰。
在张绍灵不赞同的眼光下成存杰点了一根烟，袅袅的烟气之后，是他若隐若现的脸，有些不真切，他缓缓开口说道：“第三大荒下面是‘无’。”
“无？什么意思？”杜重壬追问。
“无就是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存杰回答，不过这算什么回答呢。
众人一愣，杜重壬开口道：“老将军你都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怎么说那里能解决一切。”
成存杰看了他一眼，“小同志很心急啊。”
杜重壬一噎，他确实有些心急了，道了歉之后，闭了嘴。
成存杰道：“年轻时，我总是怀着一颗不安定的心，不愿意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那种对未知的渴望，对冒险的热爱，始终在年轻的心中燃烧。我曾穿越过第一大洋和第二大洋，探索过七个地坑中的五个，只有第一和第七地坑至今是我未曾踏足之地。
在这广袤的大地上，存在着三大荒地。第一荒地，那是一片金属的属地，蕴藏着无数出人意料的金属和具有金属属性的畸变体。其坚韧的特质使人叹为观止，极地武器的绝大部分材料便源自此地。第二荒地则是一片奇特的木荒，只有一些矮小且形状怪异的树木矗立其中，目前未发现其他奇异的地方。而第三大荒地，是最为神秘的地方，那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也可以说是一片广阔的荒野。在那里，似乎一切都消失了，没有风、没有水、没有火，除了阳光和脚下的大地，其他一无所有。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无论多少冒险者踏入这片荒地，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久而久之，人们称它为“无”。
我曾说过，我深恶痛绝极地武器。当年有人试图启动它，一旦落地，那必会引发大规模的辐射和灾难。但在关键时刻，有人扭转了它的方向，使它坠入了第三大荒。你们猜怎么着？那可怕的、能一瞬间摧毁一座城的极地武器竟然在那片荒地中消失了。这使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将海水注入第三大荒，或许，那片荒芜之地可以吞噬海水。到那时，大水消退归于无，大地将重回人间。”
白青枫问：“老将军，您有几分把握？”
成存杰摇头，“没有把握，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试与不试全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已经活的够久了，若是你们最终选择登陆母舰放弃这里，我就不走了，我会帮你们守着这里的。”说完，他起身离开，张绍灵忙将老人送出去，远远的还能听到他数落成存杰不遵医嘱擅自吸烟的话，成存杰嫌他啰嗦，脚下步子加快了不少。
白青枫转头看向众人，“大家有什么想法？”
总觉得成存杰说的那些像天方夜谭，飘飘荡荡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众人面面相觑，也说出个一二。
白青枫开口：“散会，大家回去后都仔细想想，明日是元初节，大家好好过节，下周我们再议。”说罢，起身离开。
“是。”众人站起，将会议上用过的东西收拾好，依次离开。
杜重壬腿脚不便，走得慢，缀在人群之后，华将暮悄悄放缓步子，慢慢走到他身边，眼睛一下一下的飘向他。
杜重壬似乎没看到，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走的快了，两条腿的不协调感越发明显，华将暮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别生气了学弟，我那会儿说话没过脑子，我从没觉得你是老弱病残，你勇猛着呢，当年……”他脸上空白了一下，“哦，当年……当年……”当年怎么了呢？
杜重壬侧头看了他一眼，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华将暮仍旧跟在杜重壬身后，两人其实并不同路。
杜重壬突然垂下眼睛看他，“学长也觉得我勇猛？”
华将暮答的很快：“那是自然。”应该……吧，当年杜重壬可是风云人物，谁见了不说一声好，应该是勇猛的吧。
杜重壬说：“我不信。”
“你怎么才信？”
杜重壬勾唇一笑，带着一股子邪气，“让我干一次我才信。”
“……干？！干什么？”华将暮起初没反应过来。
杜重壬张嘴，一字一顿道：“干什么？当然是干你啊学长！”
华将暮的脸瞬间红的滴血，气急败坏的吼道：“找揍是吧！”
杜重壬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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