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枫低头,专注的看着桌上的楠木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椭圆形的胎玉,这枚胎玉原本是浅浅的粉色,宛如初春的桃花,然而现在,那粉色中却掺杂了一抹淡淡的黄,犹如夏日的阳光穿过绿叶的影子。他轻轻转动盒子,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枚胎玉,那黄色的形状也随之变幻,仿佛有生命一般。

  白青枫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他眨了眨眼,再次凝神看去,许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枚胎玉,指尖轻轻触摸着它滑腻的表面。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它的温度和触感,然后再睁开眼睛,仔细查看。他的眼睛渐渐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枚胎玉,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枚胎玉里面竟然多出了一样东西,一道气息,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好了的。

  ……

  尤离踏着夜色回来,他手中提着一些战利品,由于尚未经过妥善处理,这些战利品仍带着明显的污染性,他将它们扔在院中的角落里,暂时安放。

  他来到屋外的水井旁,汲取一桶清凉的水,洗净身上的血迹和污渍。洗净之后,他走进屋子,迎面看到花幽以一种奇特的姿态扬起细细的脖颈,仿佛在展示他的独特。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异变体,这样的姿势恐怕会让他的脖子不堪重负,尤离不禁抬手轻轻托起花幽的脑袋,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白青枫看着他,脸上带笑:“你没发现吗?他在等你夸他呢。”

  尤离愣了下:“夸奖?”

  “对,夸奖。”白青枫点头,语气肯定。

  尤离想了下,轻轻摸了摸花幽的小脸蛋,说道:“你乖乖待在家里,确实值得称赞。”

  花幽用力摇头。

  尤离说:“不是吗?”

  白青枫笑着提醒:“你来看这个。”他递给尤离一枚胎玉。

  尤离小心翼翼地接过胎玉,脸上满是困惑。但当他仔细观察这块胎玉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惊愕,手中的胎玉仿佛有了生命,在浅浅的脉动,他抬头看向白青枫,声音颤抖:“这是真的吗?”

  白青枫微笑着点头:“也许吧,我们可以期待一下。”

  尤离的眼角发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也许有一天尤歌真的能够回来,对不对?”

  白青枫肯定道:“对。”

  在这枚胎玉中,有一道金色的鱼影,微小而灵动。或许,这便是尤歌的化身,或许只是一个深深的思念,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人期待的未来。

  白青枫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下,尤离小心将胎玉递给白青枫,弯腰抱起花幽,兴奋的举高高,花幽高兴的咯咯大笑,几乎控制不住身形,整个人化在尤离手上,眷恋的缠着他,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他的一根脚趾化成触须,将那捆预备请罪的荆棘卷吧卷吧撇了出去。

  ***

  白青枫问道:“人怎么样了?”

  江柳色摇头,说:“只能说还活着,不过也就剩一口气了。”

  白青枫点点头,随着他往层流病房走去。

  在一张洁净的病床上,一个身形单薄的人死寂地躺着,他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无力的苍白,若不是那微弱的胸廓起伏,让人感受到他微弱的生命气息,真的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周围很静,还有一种冷沉感,似乎什么动静都无法打破这种沉寂的氛围。无论白青枫和江柳色如何诱导,床上的人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躺着,无神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天花板。在这个人的体内,似乎只剩下“活着”这两个字在默默支撑着他的身躯。

  江柳色失望叹气,“也许过了今晚,他就会死去。”

  白青枫点头,“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方便吗?”

  江柳色点头离去,将空间留给他。

  等室内只剩下白青枫和床上的人之后,白青枫上前走了一步,往床上之人干枯的手中放了一个圆润的东西,起初这人仍旧一动不动,慢慢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整个人抖了一下,慢慢扭头,瞳中的那圈银白光圈直直的“看”向白青枫,他嘴唇动了动,因为许久不曾说话,似乎找到声音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许久,他嗓子沙哑道:“你想做什么?”

  白青枫开门见山,“讳忌先生,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可以。”讳忌回答。

  白青枫说:“不问问交易是什么吗?”

  “无所谓,圆石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后面一句讳忌说的很轻。

  白青枫说:“一只小金鱼。”

  “好,好,只求你将这尾小鱼养大。”他珍惜的,一点一点摩挲着这枚胎玉,感受着里面小鱼的气息。曾经,报完仇之后,他已经坦然踏上了赴死的道路,注定要在孤独中黯然消逝,然而,尤歌的出现却像一抹璀璨的阳光,猛然撞入他那死寂而灰暗的世界,尤歌的笑容、尤歌的热情、尤歌的生机勃勃,让他觉得似乎活着也挺好,不过一切都在尤歌毅然决然的将他抛到船上,跃入水中救人的时候荡然无存,若不是不想让尤歌这些日子的辛苦白费,他早就死了,哪里会残喘到现在,他当初就不该心软吃下尤歌身上的那块肉,不然早咽气了,何用等到现在。

  白青枫说:“这枚胎玉并不是交易的筹码,拿给你‘看’,是想让你知道它还在,今天即使不来,我和尤离也会将它好好养大,那么我可以认为你同意我说的交易了是吗?”

  讳忌说:“我从一开始便没有拒绝,我要做什么?”

  白青枫勾唇一笑,缓缓道:“讳忌先生,请你去死一下。”

  讳忌一愣,咧开嘴角,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好啊,我同意,我这个人最喜欢死亡了。”他生来便与死亡相伴。

  ***

  “真的要这样做?”花岸愁眉不展,他似乎最近休息的很不好,眼下青黑,一脸疲态。

  白青枫点头,给予肯定,扭头看了江柳色一眼,江柳色说道:“虽然将异能从一个人身上剥离再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我们花博士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经验老道,但是……我们今日做的和往常并不一样,风险很大,你真的决定好了?”他又问了一遍。

  白青枫说:“实验室准备好了吗?两位博士可以开始了。”

  “好。”江柳色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花岸,他习惯性的讽刺道:“花博士,接下来是你的拿手好戏了,开始吧。”

  若是往常听江柳色这么讽刺,花岸必定会反唇相讥,此时一句话不说,默默上前,将白青枫和讳忌推入指定位置,随后,他站在实验室的操作台前,双手灵活地在各种仪器间穿梭,随着细微的“滴滴”声回荡在空气中,白青枫和讳忌的实验台缓缓启动,一些机械手臂在他们的身边舞动,似乎在进行一场周密的布局,江柳色一眼不眨的盯着观察窗内的变化,以防有什么异变。

  实验室内,一缕缕白色的雾气轻轻飘荡,其气息仿佛带有一种麻痹作用,不久,白青枫缓缓闭上了双眼。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深入潜意识的深层。四周空无一人,他静静站着,耐心地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许久,虚无的空中开始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那是一个与白青枫一模一样的身影,仿佛是他的镜像,那人形直直注视着白青枫,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恶意。

  “你想做什么?”路微云开口问道。

  白青枫:“你不该动尤离。”

  路微云无所谓道:“他又不会死,你以为绝对领域是什么?气球吗?”

  白青枫面色一沉:“我说过的,我要弄死你。”

  路微云听后,放声大笑:“哈哈哈,我是不死的,你怎么可能弄得死我,简直是做梦!”

  面对他的嘲讽,白青枫依旧平静:“我从成将军那里得知,你的异能是复生,无限复生。”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路微云勾唇,“知道又怎么样,你杀不死我的。而且杀了我可是全人类的损失,只有我能带领人类找到出路。”

  白青枫讽刺一笑,“脸真大。”

  路微云沉下脸,冷冷的看着白青枫。

  白青枫说:“你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带领人类找到出路,更何况还是死了,而且若是你当真是天选之子,也不会死啊,何须憋屈的呆在我的身体里面……你以为你掐算好时间找到花岸让他研究异能的剥离和污染源的嫁接,制造亚畸变体没人会知道?……和塔哈·蓝羌、希尔芙秘密商谈,若是你能将大洪水退去,中域安全区和爱塔安全区要以你为首,你是不是有病,脑子生锈了?这种时代还想称霸世界?给畸变体当王吗?我原本不想赶尽杀绝,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白青枫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无声无息地划开了路微云内心深处的遮羞布,让他无处遁形。路微云的脸色愈发阴沉,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都能滴下墨色的雨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扭曲的脸庞宛如一块被揉捏的泥巴,显得狰狞而可怖,他死死地盯着白青枫,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喝其血、啖其肉。

  面对这样的敌意,白青枫依旧冷静,他平静地说道:“你并不是真正的路微云吧?你是他的一个念头,或者是一抹未能消散的灵魂碎片?还是一抹脑残的执念?”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又继续说道:“若你真的是路微云本体,那也真是够愚蠢的。”这几句话似乎击中了路微云的要害,让他几乎维持不住人形,白青枫又填了几句,路微云彻底绷不住,像个恶鬼一样嘶吼着,疯狂地扑向白青枫。

  白青枫向后一退,刚好躲过了路微云伸出的手指,他又是一扑,却再未进寸许,他的指尖悬停在白青枫的鼻尖前,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的封锁住了。

  忽然,几道银黑色的影子在空气中浮现,它们如幽灵一般,逐渐幻化、交织,形成了一道道细如蛛网的丝线。这些丝线互相交错,迅速编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将路微云紧紧束缚在中央。

  路微云对此嗤之以鼻,嘲讽地看着四周的丝网,不屑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白青枫挑唇一笑,回道:“那不如试试看。”

  路微云愤怒地挥动手臂,试图冲破这些看似脆弱的丝网,然而,这些丝网虽然一撕就断,却展现出令人惊异的再生能力,断裂的丝线很快又重新连接在一起,并继续向路微云的身体压缩。路微云挣扎着,每一次挥动都使得丝网出现新的裂痕,但这些裂痕也在迅速愈合,仿佛永无止境。

  渐渐地,这些丝线完全覆盖了路微云的身体,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禁锢住他的魂体。路微云脸上首次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诡异的纹路,像是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生气在逐渐消失,他震惊地看着白青枫,“这是死?”

  白青枫微微一下,语气带着夸奖,“恭喜你,答对了。”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有生就足够了,怎么会有死?”路微云歇斯底里。

  白青枫看着他,像是再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有黑必有白,有善必有恶,有生自然会有死。你代表生,自然有人代表死。所以……路先生,再见了。”

  “不,不,你不能这样……”路微云身上的诡异纹路逐渐加深,慢慢的将他切割成无数碎片,一部分碎片当场消散,再也寻不到踪迹,一小部分突然没入白青枫的身体,他诧异了一瞬,下一刻他似乎感觉灵魂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加凝固了。

  讳忌的异能堪称诡异而神秘,它的本质是死亡,象征着生命的终结与万物的寂灭。每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这种异能便会被动释放,冷酷无情地终结一切对它抱有恶意的生命。除非他本人自愿,否则无人能够将这股恐怖的力量从讳忌体内剥离。

  今天,讳忌自愿让自己的异能被剥离出来,并植入到了白青枫体内。白青枫本身体内便蕴含着生的力量,而现在,又注入了死亡的异能,生与死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碰撞,也许会引发无法预测的后果,江柳色和花岸面色凝重,之前江柳色、花岸和白青枫进行了无数次推演,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延伸,但是确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出现坏的结果。

  江柳色和花岸无法洞察白青枫意识深处的波动,但从他两人的视角中,可以看到白青枫倒在实验床上,痛苦地扭曲着,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脖颈上的青筋像琴弦般紧绷,仿佛随时会断裂。江柳色和花岸两人面露紧张,眼神聚焦在白青枫身上,生怕他遭遇不测,他们手心出汗,紧紧攥着,内心挣扎是否应该打断这场实验,并祈求着虚无的神佛保佑一切顺利。

  江柳色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出从白青枫身上引出的两道脑电波,其中一道平稳如常,而另一道的起伏巨大,像狂风中的帆船,时高时低,飘忽不定。他默默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只要那道稳定的波形不发生变化就好,然而,心中却始终无法完全安定下来。

  一天一夜过去,实验床上的白青枫突然全身无力,发出一声濒临死亡的喘息,气若游丝。这声音吓得江柳色和花岸立刻停止了实验,他们推开实验室大门,急匆匆地跑了进去,两人站在实验床前,怔怔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青枫,他们双手颤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真的出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了吗?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忐忑不安。

  江柳色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放在白青枫的鼻前,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人还活着!”两人急忙进行救治,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白青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江柳色和花岸的脸上。江柳色瞪着眼睛,试探地问:“成功……了吗?”

  白青枫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道:“多谢两位博士。”

  听到白青枫肯定的回答,江柳色和花岸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敢想象,如果白青枫在这里出事,尤离会做出什么事情。

  “还是太冒险了。”江柳色最后下结论。

  白青枫缓缓起身,一身虚汗,他骨子深处的疼痛让他颤抖,他缓了缓问道:“讳忌呢?”

  花岸说:“讳忌和胎玉的相容性几乎百分之百,已经在里面了。”

  白青枫松了一口气,道:“看来一切都没有猜错,雪姬是讳忌的姐姐,两人血脉相连,胎玉可凝魂聚魄,它之所以凝聚尤歌的魂魄应该是因为两人贴身相处时日很长,气息交错,胎玉认错了人,如今它终于迎来了真正的主人,雪姬的天赋技能如今看来是‘聚魂’一类,讳忌的天赋技能是‘寂灭’,难怪他们一出生就遭人忌讳,被未来城的多方势力争夺,最终落得家破人亡。”

  “……你就是一个赌徒,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和演算。”江柳色说。

  白青枫就当这是夸奖了,微微一笑,“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江柳色:“为什么不告诉尤离?”

  白青枫:“为什么让他担忧呢。”

  不懂他的脑回路,江柳色沉默片刻,又说:“讳忌这个小家伙够狠的,他屠了一座城。”

  花岸说:“善恶终有报,我也要为我所做下的事情负责了。”他垂下头,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解脱。

  江柳色看着他不说话。

  白青枫说:“一切起因都源自我,我才是那个要负责的人。”当初路微云在白青枫偶尔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最薄弱的时候跑出来,他巧妙地躲避了所有人和监控,找到花岸,他以独特的言辞诱导,使花案深信并加入了他的计划。于是,花岸制造出了一批亚畸体异能者。

  就在那一个平静的夜晚,一个亚畸体异能者突然出现了异变,由于它融合了过多的异能,失控了,变得激进又狂躁,它挣脱了束缚,冲入了城区,造成了无数人的死亡,那次事件中,江柳色也险些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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