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将他们带到了城郊的某处宅子。

  椿理子对这个宅子有印象。

  传闻中名动全境的阴阳师游历至京都, 直叹此处是千年难能一遇的福地,便有贵族在此地建造住宅。

  但后面因为维新政权废除,在七年后已经沦为一片荒地。

  在回国一一拜访的京中贵族中, 也从来没有听闻哪家有一个患有卟啉症的养子。

  似乎在她知晓的未来中,从来没触碰到和信有关的消息。

  因为没有阳光,信抱着伞,随意地把木屐甩脱在玄关,蹦蹦跳跳地在木质走廊里跑来跑去。

  幽风从玄关处吹来,偌大的宅邸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个仆人。

  一抹烛光亮起,信从走廊尽头探出脑袋:“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心中弥漫着异样的感觉, 椿理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指传来轻微的挤压感, 无一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用眼神示意她无需慌张。

  的确, 现在没有更好的去处了。而且这里确实没有任何鬼的气息。

  无一郎牵着她的小指走了进去。

  屋内除了点燃的那只蜡烛外没有任何光源,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只有触碰到木质地板的脚步声。

  信见到两个人并肩走过来,神情僵了一瞬。

  但很快, 他恢复往常的神色, 笑着推开身后的纸门:“这个是姐姐的房间。”

  扯下门边的开关, 室内骤然亮起,屋中的设施一览无余。

  屋内空间很大, 装潢雅致,大小家具也一应俱全。

  “那我们现在去玩吧!我还没和姐姐一起玩呢!”

  可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他脸上的欢欣雀跃。

  无一郎问道:“我的房间呢?”

  “你的房间在那边。”轻声啧了一声,信随手一指。

  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 一间不到三叠的小屋夹在楼梯边缘,里面除了榻榻米外空无一物。

  “那么, 姐姐和我去玩吧~”

  安排完毕后,信扯起椿理子的衣角,想要带着她去另外的房间。

  可他的手腕传来突如其来的压力,而且那股力量还有不断加大的趋势。

  面上覆上一层阴影,无一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和你下。”

  “哈?谁要和你下?”信一脸嫌弃。

  “姐姐现在已经很累了,她需要休息,”无一郎义正严辞道,“你一点都不会体谅人。”

  “难怪你一个人到处乱晃,你这种性格是没人愿意和你玩的。”

  无一郎的句句话化作一把把刀子,毫不留情地望信的肺管子里戳。

  对于出于好动期的小朋友来说,“没人愿意和你玩”的这句话无疑比天塌了还可怕。

  信的表情瞬间变得无味陈杂,良久,从鼻腔中哼了一声:“你来就你来。”

  “无一郎,其实我可以…….”椿理子连连摆手。

  但话还没说完,便对上无一郎无比认真的表情。

  “姐姐需要休息。”他故意放慢了语调,强调着。

  然后,不等她再说什么,迅速推着信走出房间,顺手将纸门带上。

  隔着一道纸门,走廊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隐约听到他们两个人在说话。

  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椿理子将耳朵贴在纸门上,走廊里的对话瞬间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

  “你以后不要缠着姐姐了,像你这样性格又讨厌,下棋又烂的人姐姐是不会喜欢你的。”

  “你胡说!她明明对我很温柔!”

  “那只是客套一下好不好?姐姐对谁都很温柔,你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她其实看你很困扰的。”

  “死海带头你烦不烦啊!”

  椿理子:“…….”

  这两个人真的不会原地打起来吗……

  ……..

  等后半夜椿理子摸去下棋的和室时,无一郎已经趴着棋盘上睡着了。

  信坐在他的对面,手中捏着一枚棋子,眼神晦暗不明。

  但他见到椿理子,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姐姐,我下赢他了哦!”

  二十五胜二十四败加一平局,是他赢了!

  旋即,他又想起无一郎戳人肺管子的话,小心翼翼地发问:“姐姐,你不睡觉吗?”

  椿理子笑着摇摇头:“我睡不着。”

  外面的搜城声势浩大,宅院之外此起彼伏的喊声,无时无刻触碰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不知道这里是安全,还是暂时安全。

  不过,身侧微弱的呼吸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椿理子轻手轻脚地把无一郎放到榻榻米上,替她盖上一层毯子。

  室内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醒着。

  抬起紫色的双眼,信托腮望着她。

  “信,谢谢你。”椿理子向信笑道,“谢谢你能收留我们,相信来路不明的我们。”

  腰背挺得笔直,椿理子跪坐在他的对面,开始动手把棋子一一复位。

  垂下眼睛看着棋盘,她一边摆弄棋子,一边说道:“无一郎这个孩子,其实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遭遇了一些变故,所以才会变成这样。不过,我觉得你们以后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来,我们来下一把棋吧?”

  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棋子再一次在棋盘上整齐列阵,椿理子笑着邀请他。

  可信的手却没有动。

  漆黑的睫毛垂下,信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会带刀呢?”

  “我为什么不能拿刀呢?”椿理子很疑惑。

  “就是……感觉气质不符,我觉得姐姐你更适合当一个类似大和抚子那样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椿理子缓缓开口道:“我之前有一个朋友和你一样,也患有卟啉症,但他因为一些事情去世了。”

  “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信打断了她的话。

  “嗯…….”椿理子犹豫着,最终还是选择向他坦言,“我小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被人绑架,是在那里遇到了他,后面他为了帮我逃出去才……”

  “所以姐姐才想拿刀?”

  椿理子点点头。

  不仅仅是拿刀的原因,也是她一直说服自己,加入鬼杀队的原因。

  ——为了不让自己那么无助而挥刀。

  得到肯定的答复,信的眼睛再一次变得亮晶晶的:“原来是这样!时间不早了,姐姐快回房间睡吧!”

  “不下棋了吗?”

  可他却摇摇头,将椿理子推回她的房间。

  “信也想做一个体谅别人的好孩子。”

  高悬在头顶的灯光在脸上打上半边厚厚的阴影,信笑眯眯地将拉上纸门。

  随后,宅邸外的吵闹声也渐渐消失,周遭都陷入平静。

  或许是因为这次谈心的原因,椿理子后半夜睡得格外沉。

  直至第二日,从庭院外传来的敲门声将她从梦境中唤醒。

  她的房间和正门隔着一整个庭院,按理说无论如何都吵不醒她的。

  可这座宅子四周除了他们三人没有任何人,在这一片沉静下,这敲门声显得格外吵闹。

  是有人找到这里了吗?!

  椿理子慌忙披起羽织,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准备把无一郎叫醒。

  在她穿过庭院走廊时,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停止,紧接着响起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不大,却如一支利箭刺入心脏,将她钉在原地——

  只听门外人道:“椿理子,开门。”

  对方语调平缓且严厉,一如七年后,她跪在冰冷的榻榻米时,接受训斥时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心俱疲,写文很不在状态,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