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是藏在表演团队飞船物资中混进来的,脑回路简直清奇。”清奇到震撼景元一整年,“他们偷孩子,居然是为了‘带回去让家乡人瞻仰幼时仙人之姿’?!”

  “……就这?”

  “就这。”景元匪夷所思:“他们觉得那孩子长得胖乎乎的有福态,看着就像传说中的送财童子,想让落后的老家沾沾财气。”

  木渊想到那张照片上,头顶扎着两个揪揪抱着金鲤的小胖子……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群犯人是有眼光的。

  只是有一点,木渊百思不得其解:“这年头能搭上飞船的,还有人把仙舟人当神仙?”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景元说,“有个仙舟长生种大概五百年前跑到他们星球上,带着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文明飞速发展……总之,已经有人去逮那位了。”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悲伤故事,木渊在心中为那位没忍住慈悲心肠,回来后大概要在幽囚狱过后半辈子的长生种点了根蜡。

  有能耐偷渡离开的仙舟长生种都知道,如果想让家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管好自己泛滥的同情心,不论降落的星球多么穷困潦倒战火纷飞,都要独善其身,少往里面掺和。

  擅自干扰文明进程,没被发现就算了,一经发现,就算相隔宇宙两端,仙舟也得把人揪回来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伯父伯母……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啊?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离开了。”

  木渊一愣:“他们啊……”

  大概往后都不会回来了吧,反正他重生前直到离家出走,都没再见到自家爹妈的影。

  不过也有可能是回来过,在仙舟上神不知鬼不觉溜达一圈追忆恋爱往昔,然后看一眼自家倒霉儿子还活着,就又偷渡走了。

  伉俪夫妻一个是全能工匠,用点心多钻研几年能让崇文早一百年退位让贤那种;另一位是个卜者,纤纤玉指能掐会算,谁谁家哪个几时几分出去当慈善空军了,倒霉儿子和景家小子狼狈为奸又干什么坏事儿了,上知天文地理,下晓无数八卦,十里八乡远近闻名,至于多年仍未升过一官半职,则全靠那让太卜司上上下下都叹为观止的摆烂性格。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位能结为夫妻,必然是某方面性格相合,比如——摆,并无比向往自由。

  “不想上班干活,想做两只比翼双飞到处遨游看风景的快乐小鸟,拖油瓶能自理了就迫不及待携手逃了呗。”

  外头的东西吃腻了,木渊买了些食材打算这两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肩膀夹着玉兆接过店家递过来满满当当的两大袋子,往家走,路过附近水果摊又看了好几眼:“西瓜吃不吃?晚上做个果盘?”

  景元一心二用,埋头狂写任务报告:“吃,别买芒果啊我过敏的。”

  木渊默默将罪恶之手转向芒果旁边的水果格:“哪有必要特意提醒我呢……”

  “你先把盯着芒果的眼睛挪开。”

  “……”水果摊前有好几个顾客,连带着老板,木渊瞄着他们的面容,尤其耳朵里塞着耳机的一对小情侣,看哪个都像景元的线人。

  景元对他简直太了解了,闭着眼睛都知道他心里冒坏水:“弄点常规的……晚上做什么?”

  “烧条鱼,上次那条凉的一点都不好吃,我买了好多食材,叫上镜流姐他们一起来?我一会儿给丹枫发消息问问有没有时间。”

  好端端的二人世界晚饭,叫上一群人……景元一时分心,报告差点写错行,琢磨着用什么借口打消对方的想法,随口岔开话题:“伯父伯母也没来过信,你不担心么?”

  “能力出众,又有手艺傍身,在外头怎么也饿不死,还有空偷渡回家住两天,他们能着呢,我有什么担心的。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我以为家里进贼了,差点给老爷子打通讯,还被我妈一顿埋怨……说真的,我现在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跑是跑的真干净啊,连个照片都没给我留着缅怀一下。”

  木渊抱怨着,开了院门,倏地收声。

  一只灰扑扑的蝴蝶落在院墙上,翅膀微张,圆形假眼一张一合——蝴蝶的假眼当然是不会动的。

  有人进了他家。

  ……有人没触动任何警报和陷阱,堂而皇之的进了他家。

  景元半天没听见声:“人呢?信号不好了?还是你走路上突然睡着了?喂?喂喂喂喂……”

  “我就说不能背后议论人。”木渊说,“人家真身上阵,要帮我清晰一下已经模糊的记忆了。”

  景元喂不下去了。

  “该不会……”

  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头细软黑长直被随意束在脑后的男人看着他,笑容灿烂:“渊渊回来啦?”

  自然的好像他每天都会这样打开门,对着下班或出去玩完回来的儿子说:你回来啦?

  “……”木渊嘴角一抽,“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们怎么回来了。”

  容貌年轻,看上去最多二十来岁,站在木渊面前像他亲哥的木爹说:“阿暖想回仙舟吃琼实鸟串,正好我们度假的星球在世界大战,我俩就跑回来了。”

  他就知道。

  但哪怕是场面话也好——

  “你就不能说是想我了么?!”

  木爹:“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独当一面的……”

  他根本就是被父母离开的独当一面啊!不要随意调换语序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远走他乡留下老父老母自力更生的那个啊!!

  木渊很少被人气得头疼,不得不说,这样久违的钝痛让他久远的儿时记忆更清晰了:“……我妈呢?”

  “都说了阿暖想要吃琼实鸟串。”木爹用包容又责怪的矛盾眼神看着他,这孩子怎么连话都记不住了,“她去店里等了,我刚放完行李准备去,你……要一起吗?”

  最后一句说的不情不愿,很不希望木渊来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的样子。

  木渊深呼吸,捏着玉兆凑近嘴边:“还在吗?”

  景元:“……在。”

  木爹有些好奇的掩上门凑过来:“在打通讯?谁啊,我认识吗?还是女朋友?我们渊渊长大了,都交到女朋友了……对方长得好看吗?”

  木渊木然的看着满嘴跑火车的亲爹:“云骑骁卫先生,我要举报有偷渡犯私闯民宅。”

  私闯民宅的偷渡犯:?

  “虽然我会对我偷渡的事实供认不讳,但渊渊,你不严谨,我进我自己家不算私闯民宅的。”

  云骑骁卫先生差点一个没注意撕了写一半的报告,汗流浃背了:“……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的在跟你举报偷渡犯。”木渊将院门反锁,一字一顿,“现在,立刻,马上,把我爹带走!”

  ……

  云骑骁卫先生火上房顶的飞速写完报告,八百里加急赶到报案人的家里,却不是来履行职责抓捕偷渡犯的。

  开玩笑,这对偷渡犯行事不算嚣张,但真想跑的话,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连堂堂腾骁将军在他们回来那几次都没抓到人,后来也干脆放弃了,景元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至于腾骁那几次究竟是不是全力以赴去抓……咳,帝弓司命曰,不可说。

  刚打开木宅家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景元眼前一黑,就被人抱进怀里一阵揉搓:“这不是景元嘛?快让麻麻看看,哎呀好久不见了长得更好看啦,头发也更好摸了——”

  木爹小媳妇儿一样站在老婆身后,不敢上手,但醋味冲天:“阿暖你快松开,人孩子都这么大了……”

  木妈嗔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又呼噜了一把景元的毛才松手:“你都当上骁卫啦?真厉害呀景元元,跟着镜流要好好学呀,她的剑法很厉害的!”

  景元被她搓得晕头转向,头发都炸成了鸟窝:“还、还好啦,好久不见伯父伯母……”

  木妈碧绿的眸子里暗藏刀光:“叫妈。”

  “……妈。”

  “哎~”

  他怎么就忘了,对方和自家老妈针锋相对许多年,后来还整天想着抢儿子,按着他的头威逼利诱着让他叫妈。

  不过这声妈叫的不亏,这种叫岳母的既视感让景元脸有些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把只有自己知道的隐藏意味真正坐实。

  景元被阔别已久的干妈拉着话了半天的家常,最后还是靠着干妈如胶似漆的老公才得以脱身,钻进了厨房。

  头发比景元还乱,衣衫不整的木渊把菜刀剁的震天响,满身的负能量:“你怎么还没把他带走。”

  景元:“好歹是你亲爹……”

  木渊冷笑,周身冒着黑烟:“跟自家儿子吃醋的亲爹。”

  他妈怎么看上了这么个货。

  木渊吃瘪图是件不可多得的佳作,景元暗中欣赏了够,蹭过去帮他洗菜:“别这样嘛,你不也挺担心他们生命安全的?”

  木渊沉默一会儿,把切好的肉丢给景元焯水,才开口道:“我之前都怀疑他们……”

  都怀疑他们已经遇难了。

  宇宙那么大,危险那么多,虽然总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上辈子的木渊直到景元的坏消息传来,也没再见过他爹妈一面。

  白珩的一句话,后来被作为了无名客这一群体的代表。

  【无名客的罗盘指针只会指向两个方向:渴望一睹风景的未知之地,和我们最终的埋骨之处——有时它们是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