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渊跟景元煲过电话粥,充满了电,精神抖擞地折腾了一晚上,一鼓作气把大半个模块都做好了,睡过去时已是天色微熹,尚未沉入黑甜乡多久,就被铃声扰了清梦。

  木渊眼也不睁,一手胡乱在枕边摸索,接起通讯:“喂?”

  “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昨晚熬夜做项目了?注意身体呀。”

  女声挺耳熟的,又这么温柔,大概是白珩。木渊昏昏沉沉,换了个舒服姿势,呓语道:“嗯……没通宵,有睡觉的……”

  对面语重心长:“年轻人就是仗着身体好,工作再忙也不能这样消耗自己。”

  木渊半梦半醒道:“行,好,没问题……没事的话我再睡一会,我刚梦见了新灵感,等我醒了给你打回去好不好?”

  他睡得嗓音都黏糊起来了,通讯对面也没执意扰他,叹口气道:“行,你睡吧,记得打回来啊。”

  木渊敷衍的“嗯”了一声,等通讯挂断的“嘟”响起后,一把将踹开的被子拽到身上,人还半趴着,把脸埋进枕头里继续睡。

  唔……白珩姐昨天大概是飞得太兴奋,喊多了,怎么嗓音都有点变了呢……

  快到中午时,木渊才补足精神自然醒过来,他揉揉眼睛,准备先给白珩回个通话。

  通讯录甫一打开,木渊就愣住了。

  最近通话列表中,白珩两个大字排在景元那近两个小时的记录下面,页面最顶上,【云姨】两个大字熠熠生辉。

  早上对方跟他说什么来着?木渊努力回想,具体话语忘个干净,但语气中不像有异……应、应该不是来反对的吧?

  骡子和马都得拉出去溜溜,木渊从床头柜里掏出来个小镜子以手做梳理了理头发,小心翼翼回拨过去,很快,通话就被接听,仿佛对面的人一直守在玉兆前一般。

  “醒啦?”景母“啧”地一声,“昨晚工造司留你加班啊?睡那么晚,怎么还压榨小孩儿呢!”

  听那声音,木渊就能脑补出云姨满眼不忿,仿佛下一秒就能去工造司找崇文,一张嘴皮子明枪暗箭的样子。

  地衡司里能混到高层的,别的地方可以菜,但打官腔讨厂子的场合,绝对个顶个的牛人。

  木渊清了清嗓子:“没,我在家呢,研究的私活儿……咳,云姨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哦对,差点忘了……小渊啊,”初云语气踟蹰,问道,“你和景元……”

  果然是这事。

  木渊在心中演算各种可能性,并逐一思考要怎么应对才能让对方把儿子交给自……

  “什么时候办宴比较好啊?”

  “啊?”

  初云道:“我跟他爸商量一晚上,你俩年龄还不够,要不就先订婚宴?可你爸妈那两个糟心的,回来一趟没两天就跑了,宴会上他俩不出席不好吧?”

  怎么,他这一觉是睡到异次元了么?!

  木渊凝神感受,没察觉到某知名不具乐子神造访过的气息,那头已经开始畅想到敬酒环节了,他连忙打断:“等、等等!”

  初云把敬酒流程吞回去,耐心聆听。

  木渊嘴角微抽,这世界变化太快他都看不懂了,虽然得到祝福是好事,但……是他太不关心这方面了么?罗浮如今对同性婚姻法的法案已经通过了?!

  两边家长的出柜过程太过顺利,已经习惯自己做事必遭妖的木渊有些不敢相信事实:“您和我叔,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有啊,正准备问你呢。”初云道,“反正迟暖那两个短时间内回不来,订宴直接在我们这边呗?”

  景父状若无意地插嘴,表达不满:“景元说这方面问你,他最近忙不开,容易出差错……忙忙忙,就他忙!”

  景元忙么?

  忙啊!一个人都快掰成四份用了!

  那景元因为云骑那边忙,就没时间打消他爸妈心血来潮的催婚宴?

  草履虫来了都不信。

  那家伙分明是不知道怎么跟父母提出异议,或者提出了结果惨遭无视,只好甩锅到他这,还能躲点念叨——木渊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给景元记了一笔,祭出应对景家爸妈最好用的招数:装乖,装嫩,装……哦这个不是装的,他确实贴心。

  “云骑那边有动作,叔你应该知道的嘛,他确实忙,”按捺把景元压过来解决问题的想法,木渊习惯性先给对方说点好话,“至于设宴,咳……您看,我们正值事业上升期,近几年都忙得要死,要摆宴还是等稳定下来的,请一请亲朋就够了您说是吧……”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打消对面两位宴请八方的想法。

  光是听云姨描述,木渊头皮都发麻,照他们的想法,那不得办成流水席昭告全仙舟啊?等未来说不定只要出门就会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他对成为视线焦点没什么抵触,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就很有意见了。

  君不见说书人手里的话本子都更迭换代到岚药第六卷了,这还是见不到的星神,木渊可不想有一日自己的大名化名出现在说书人的嘴里。

  经典咏流传是好事,八卦永流传就大可不必。

  嘴皮子都磨薄了一层,才算打消对面的想法,末了,景母还喜滋滋跟他拉家常:“你们能走一块我不意外,就是没想到这么早。我还记得景元小时候见你可爱,非叫你妹妹,怎么说都不听,在外头逛一圈回来拉着我,说要娶妹妹过门,这么一看,这小子还有点长情在身上的……”

  因为这事儿,后来坑了景元掉水沟好几次的木渊保持温和语调,嘴上嗯嗯啊啊跟着回忆写作“童年趣事”读作“黑历史合集”,挂断通话后,脸上表情急转直下,翻箱倒柜刨出来许久不用的记事本。

  落笔力道,力透纸背。

  木渊阴暗咬着笔头,乌云罩顶:“等你忙完这一茬……你给我等着……”

  上次的朱明辣椒油被镜流没收了……没关系,反正店铺还在。

  他要把一整瓶辣椒油都灌进景元嘴里,再给他灌热水!

  正在对弈的景元通体生寒,打了个哆嗦。

  该开的会开得差不多了,腾骁也忙里偷闲,有时间跟连根带土挖走黑芯白菜的大白猫来上一局,见状道:“怎么,不知怎么走了?”

  景元抛去莫名的寒意,看了看棋盘,从容落子:“将军,请。”

  声东击西,双管齐下,他蛰伏半场,竟是一举破局。走棋如走兵,腾骁咧了咧嘴,眼中精光一闪。

  “可以啊……”

  ……

  在家里宅了那么多天,木渊去补了辣椒油的存货后也没回去,抻着懒腰,迈入工造司。

  这些日子没回来,以他的超高人气,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他呢。

  念头刚起,一名工匠正巧路过,见到他的一瞬间,表情顿时从“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惬意轻松变成“出门忘记翻黄历”的纠结抗拒,脱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木渊在对方自觉说错话,脚底抹油之前微笑着凑过去,在对方下意识后退时,脸色倏地一变,泫然欲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么不喜欢我呢?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工匠一僵,没想到自己的表现刺伤了他,无措地挥了挥手:“不是不喜欢……你别哭啊!”

  黑发少年咬住下唇,似是被提醒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倔强地撇过头去,哽咽道:“我只是想着,这偌大的工造司,大家除了工作就是投身在自己的项目中,我来时,只觉这里货运星槎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丝人气……我只是想让大家都高兴些,热闹些……”

  他垂下头,失落喃喃:“可能是我的方法太过激了吧,上次受伤后,洞天口的牌子也是……呜嘤……”

  “不是啊!真的不是啊!”工匠小哥满头大汗,木渊此时看上去十分脆弱,也是,他才多大,平时再没心没肺,长此以往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工匠小哥拍了拍少年的背,心中虽有些羞耻,还是吐露道,“我们也不是真的怕你捣乱……虽然有时候挺闹的,但……”

  上学时严重偏科的理科生工匠搜肠刮肚,还是想不出应景的形容词:“但,呃……反正大家嘴上不说,还是挺喜欢你闹腾点的,就像你说的,工造司之前太冷清了,你来之后,小陷阱虽然不断,但都没造成损失,一些机关破解之后还会有糖果零食什么的……上、上次你受伤,大家也不是真心在嘲笑你的。”

  为了证实话语的真实性,他还从玉兆里翻出一段视频,正是工匠们丢下所有活,冲向还冒着烟的方向,要去救人的场面。

  他指着里面以为人挂了狼哭鬼嚎的众多面孔:“你看,其实好多前辈都是被折腾多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平常离你远点也是不想当受害者被其他人拍下来当黑历史……真的不是讨厌你啊!”

  少年看着视频仍未抬头,工匠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听他声音怯怯的:“真的么?”

  “真的!”

  木渊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这个视频……对我来说也算有纪念意义吧?我没想到大家会这么关怀我……可以发我一份么?”

  “这……”工匠有些为难,长久以来被坑害养成的提防心理仍在作祟。

  木渊继续道:“我原本以为大家都讨厌透了我,之前还有想过干脆辞职,不再惹你们心烦……”

  “别说了,”工匠小哥的鼻子也有些酸楚,“我知道的,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别难过了,也不要怀疑自己,你可是我们工造司的小天才……”

  文件传输的很快,木渊看着传到自己玉兆里的视频:“是这样么……”

  工匠用力点头:“嗯!”

  “这样啊——”木渊缓缓抬起头,脸上哪有一滴泪,嘴角感动的快咧到耳根去了,“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我呢,嗯嗯,我果然是工造司第一开心果,对吧?”

  工匠,石化了。

  木渊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肩:“居然还有这么感人的场面,我却不知道……谢谢你的友情赞助哦,我会时不时拿出来温习一遍的。”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细风,石化的工匠,随风而去。

  天杀的。

  他要去木渊门口埋土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