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丹枫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出了房间。

  白珩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昨晚……没睡好?是不习惯么?不然我去问问有没有单独的房间?”

  话音未落,对方身后又陆续出现了三道身影。

  白珩惊呼道:“你们做贼去了?还被当场抓包?!”

  木渊勉力对她笑笑,不成想扯到嘴角的伤口,捂着青青紫紫的脸倒抽口冷气:“不是,没有……不小心磕的。”

  镜流了然地瞥了丹枫一眼,点点头:“那你们三个有够不小心的。”

  景元欲哭无泪,愤愤给木渊使眼色: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还要挨打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不公平!

  木渊眉飞色舞的给他传信号:夫夫本是同林鸟,龙王大水直冲林子,你个小猫咪你想跑到哪去?你飞不掉啦!

  ……也亏得他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视线的浪荡。

  景元完全是无妄之灾,最可恶的是,应星木渊被大水冲过后收获了五星材料龙尊之血x一大管,前者以为他锻造相性更好的武器为由还取得了研究重渊珠的权限,他却什么都没得到。丹枫管杀不管埋,把三张各有千秋的脸打得几乎见不得人之后还不提供售后治疗。

  损友!

  他一定要讹到高额损失费,初步定价五百巡镝……不行,太小家子气了,五万巡镝!

  货真价实的老古董的那种!

  白珩有心探究在她不知道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奈何四个人里两个油嘴滑舌岔开话题,两个三缄其口为闷葫芦代言,再火热的八卦之心也被熄成了小烟囱,不过当六人坐在餐厅里等待上菜时,她依旧看到了乐子。

  某三人的模样太过凄惨,即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用餐,也没能躲过餐厅其他人好奇的视线。

  这样惨无人道的围观之下,丹枫进食的动作依旧优雅,完全看不出来他就是那个痛下毒手致使其他人惨状的幕后黑手。

  镜流对着鱼生皱着眉研究好半天,才在白珩的怂恿下试探着放进嘴里,一咬下去,她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良好的礼仪阻止她当场吐出去,只能囫囵咽下去。

  她摇摇头:“我还是……不太能接受生食。”

  “嗨呀,就是不太习惯嘛,多试试就好了。”木渊换了公筷给她夹一片看不出原材料的雪白肉片,不顾脸上的疼痛,笑容灿烂:“来尝尝这个,我能骗你吗?真的很好吃哦!”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好笑又可怜,换身衣服再掰断颗门牙,就可以本色出演自得其乐的小叫花子。

  镜流定定看了他两秒,慢慢夹起碟中的肉片。

  “觉得不合口的话,也有可能是没有沾蘸水。”木渊殷勤地把摆在面前的蘸水碟推过去,“来,试试看!”

  景元心里咯噔一声,张口欲言,小腿就挨了一脚,正巧踹在了麻筋上,他脸色瞬间扭曲。

  木渊慌忙放下筷子凑过去,把对方整张脸都挡住了,关心道:“哎哎,怎么啦?是不是撞到啦?哎呀真是不小心啊!”

  景元五官扭曲,动了动唇,无声道:“你一定要让我带着你的尸身回家么?”

  背对着其他人,脸上笑意荡然无存的木渊用力做口型:“自从来了这我一直在吃瘪——我要换个方向,一定要赢一次!”

  ……所以你到底是在和谁比试啊?心中的恶念么?!

  搞事头子连连吃瘪碰壁,究竟是人类的进化还是道德的沦丧?木渊昨晚回去彻夜未眠,复盘近期的全红败绩,在天色擦亮的时候,他悟了。

  一个合格的搞事分子,是不应该局限于重点关注某些人的,当中招足够多后,他们的免疫能力就会开始运作,甚至进化出完全抵御甚至反客为主的技能……他应该给他们足够休养生息的时间来放松警惕,冷不丁给一下,才能敲出最完美的闷棍。

  没错,突破了压制后的他是无敌的,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在群龙斩首新纪元之后,他已经变成了全新的自己,狗胆包天的将下手目标定为了镜流!

  木渊深呼吸,冷静,不要露出破绽,他最擅长一本正经无辜脸给人挖坑了不是么?只是对象稍微变一变罢了,这是一场不需要压上性命的局,他可以的,他可以……

  “木渊。”

  “噫!”木渊被背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弄得浑身一激灵,脸上条件反射挂上笑,转过头打哈哈:“镜流姐你叫我……??”

  镜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地将筷子上裹满了酱汁的肉片塞到了他嘴里。

  应星吹了个口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子!”

  芥末难以言喻的辛辣冲破天灵盖发射到宇宙中去,嘭咚,炸出一片绚烂的火光。

  木渊:“……”

  木渊:“…………”

  他红温了。

  镜流换掉沾了口水的筷子,端起杯子看捂住嘴满眼泪花到处找水,甚至无法自控开始翻白眼的木渊,保持微笑。

  臭小子,想以下犯上还早了一千年呢。

  白珩抬腿窜出去,又迅速端着一杯东西窜了回来,叽叽喳喳的:“快快,喝点奶!”

  木渊眼前直冒重影,话都没听清,见到有瓶饮品端过来看也不看仰头灌了下去,浓厚的口感普一入口,旋转跳跃它不停歇的大脑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转出一片漩涡。

  ……这是烫的?!!!

  ……

  “人有六名,冒坏水的有五个。”木渊安详地靠在景元身上,双手交握于胸前,死不瞑目,“还有一个——她是个白切黑。”

  白珩端着那瓶差点扣到景元头上的热浮羊奶,单手敲了敲脑袋,露出不二家经典表情:“诶嘿!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丹枫冷嗤:“不用管他,自作孽者不可活。”

  白珩意味深长的笑笑:“那你还在他们回去前给人治好了脸……”

  丹枫移开视线,掩饰般地喝着水。

  毕竟之后……他也不是什么恶人嘛。

  “所以我说不要作死啊……”景元把他拖回房间,苦哈哈的叹气,往他嘴里塞冰块,“你到底是多想英年早逝?”

  木渊:“你不懂,景元。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你能想象到这世界会变得如何苦逼么?不,你不能,你无法想象那只小龙人苦大仇深一意孤行的样子,就像我无法想象搞事多年的我惨遭滑铁卢,还是一滑再滑——但这一切都发生了,就像那该死的魔芋爽,即使许久不再发作,它也仍在那里,蛰伏着,痛苦着,诉说着我的失败——这太失败了,乐子人竟成乐子,我甚至没脸再去见阿哈,那家伙会嘲笑我的,绝对会。”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景元怀里,学着阿哈的语气棒读:“祂会说——啊!我亲爱的朋友为我们上演了一出情景喜剧!他充分表达出了乐子人终成乐子的宇宙真理!为这哲学的宇宙中增添一抹悲怆的喜剧效果,有请我们的悲悼伶人为其诵经超度——!”

  “……”景元摸摸他的额头,语重心长道,“不是说少让你跟祂玩么?”

  学的太像了,即使他从未见过常乐天君,也觉得这段话的哈味儿太浓了。

  “你不懂,景元。”木渊再次道,“这是我被追赶上的一小步,还是我成为奉献自己逗乐大家的烛火的一大步?谁都不知道,就像谁都不知道一个垃圾桶有什么可喜爱的一样,也许有人会掀开整个城市的垃圾桶,为了探索全新的垃圾宇宙顶着路人微妙的目光毅然决然的钻进去,他会得到什么?会用那些收获换来一张限定超模五星金卡吗?还是被三体人薄纱的原始人?我不知道……”

  木渊哽咽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景元沉默两秒,奋力把他的脸从怀里挖出来,扒拉着眼皮左看右看。

  木渊看着那张大脸在眼前摇来晃去,停顿一下道:“你是在看我的眼睛中是否有新的宇宙么?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款游戏,那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体内的细胞会不会也有自己的意识,自成社会?”

  “我在看你有没有犯你口中的‘魔芋爽’。”景元单手捏住他的脸,对着嘟出金鱼嘴的脸笑吟吟道:“再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小心我把你的嘴封上胶带。”

  金鱼嘴动了动,含糊不清道:“介四家泡。”

  景元笑道:“怎么会?这可够不上家暴的范畴,只是一点情侣间的玩笑、摩擦,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么?”

  他面无表情:“况且不管是地衡司还是云骑,他们都不会相信你的供词的,我知道你被所有人反杀后很难接受事实,迫切的想逮住谁迫害一下挽回自尊。但……你刚刚最好不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木渊诡异的沉默了。

  “……我妹有。”

  “你有。”景元不暇思索,“你铺垫这么多,不就是想耍我?”

  啧,这时候的心有灵犀就很不可爱了。

  木渊挣开桎梏,咬碎嘴里的冰块,被冰的阿巴阿巴了片刻,才揉着腮帮子一骨碌爬起来,他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有细碎的噼啪声。

  木渊愣了愣,走过去打开通往温泉池的拉门,微微睁大了眼。

  “景元——”他兴奋地转过头招呼,“快来看,是雨!”

  常驻在四季如春的少风无雨主干区域,木渊上次感受到雨落……还是在上一次。

  拉门外翠竹林立,细雨成线,池中荡起一片片涟漪。

  景元眨了眨眼,将手揣入宽大的袖口,笑着踱步过去,靠在檐下一同仰头望雨。

  木渊伸出手,雨滴打在掌心,他看着指尖和掌心的湿润,忽然一歪头:“我想起一件事哎。”

  “什么?”

  温热的身体凑近,相比起来有些过凉的柔软随之触碰到面颊,一触即分。

  木渊笑眯眯道:“虽然早就确定关系了,但我好像还没有讲过,我喜欢你哎。”

  ……不知道宇宙中会不会有飞船捕捉到另一束炸开的脑电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