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NO CHEAP篮球馆。
谢逍下场,拿起长椅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汗,又将地上的矿泉水拧开, 猛灌了几口, 漏出来的水珠顺着下颌流进锁骨, 一直到球衣里消失不见。
“这么说你试镜上了男主?”傅翎运着球也从球场上下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那你岂不是经常碰到温慕寒了?”
说完, 也不等谢逍回话, 自顾自地喝了口水,“经常见见也好,做做脱敏。”
“……”
“那个…”傅翎不怕死地凑过来问, “你不喜欢她了, 我能追吗?”
“呵。”
谢逍从喉间闷出一声轻笑,侧额斜乜了他一眼。
傅翎心里咯噔一声,像是坐跳楼机, 升到半空发现没系保险带,悬空的恐惧感让他瞬间后背凉透。
谢逍眉眼是极突出的精致,一头黑发消弭了一身的狠戾和凌厉,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手臂线条利落,血管和筋脉清晰顺延。
他眉骨缓缓上抬, 嘴角扬起几分弧度,似笑非笑道:“你可以试试。”
砰地一声, 坠地了。
傅翎连忙摇头,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不了不了, 再说温女神也看不上我。”
谢逍冷哼一声,倒是体贴他的自知之明。
“陆洋快从邻市回来了,估计就这几天了。”
陆洋回来之后真的开了酒店,因着家底厚实的缘故,倒真赶上了顺潮,连带着开起了连锁酒店,周边的房地产的生意也包了不少,现在真真可以竖个大拇指,称呼一声“陆老板”。
“我这阵子真是忙得够呛,终于歇下来了,”傅翎双手后撑,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炽灯,手臂在不停地抻拉着,松散着肌肉。
他子承父业,接替了老父亲的衣钵,做起来红木家具生意,挣了点钱又投资开了这个明星篮球馆,针对的都是明星,旁边也有滑板、羽毛球的场馆,私密性够好,也不乏许多会员。
谢逍双腿敞开,左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皮半掀不掀,右手拇指中指捏住手机转着,说不出来的散漫。
“那不挺好的,就我一个闲人。”
“你当初自信的那个欠劲儿哪去了?”傅翎听不惯“啧”了一声,用右肩撞了下他的肩膀,“那是因为我和陆洋都啃老了啊,你的能力难道不比我俩强?”
“再说了,只有你没向命运低头,坚持着自己热爱的事,我和陆洋顶多算是混口饭吃,你要是回谢家这些不是轻而易举。”
自信啊,都磨没了。
在那一场场声嘶力竭后归于平静的妥协中。
喉咙里涌上跟虫子爬过的痒意,谢逍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换了球服,烟不在。
他站起来,微抬下巴示意:“出去抽根烟?”
“行。”傅翎拿起一旁的篮球挎在臂弯里,跟着他出去。
两个人换好衣服,在楼道里抽烟。
窗户大开着,风鼓动着,灿烂的落日宣告着这个春日最朴素一天的结束。
天色微暗,衬得车的刹车灯格外的红,有些班次较少的公交已经是搭乘的最后一班。
烟雾在升腾,蔓延,直至被风吹散。
谢逍一手点着猩红,一手时不时地瞧着放在窗沿的手机,注意着上面的时间。
“对了,”傅翎吸了口烟放下,问,“你什么时候进组啊,趁你进组前咱哥三聚一次。”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指尖轻掸烟灰,“下周六。”
“那来的及,”傅翎算了下日子,“那知道在哪个影视城吗?到时候我和陆洋去探班。”
谢逍慢悠悠地撂下两个字:“陆城。”
“还挺远呢。”
估摸着时间,谢逍拿起手机,找出谢怀的电话拨了过去。
傅翎随意地瞥了眼,随即微诧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跟你哥联系上了?”
“关系还就那样。”语气漫不经心,嗓音疏淡。
——只不过当年在洛城医院对峙过一番。
“……行吧。”
电话很快接通,傅翎在一旁听了半天,才知晓他要去蹭他哥的饭,这可是从这兄弟俩闹掰后第一次约饭。
傅翎算是和谢逍认识得最久了,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和他哥不对付了,在学校住宿,每两个星期能回家两天,他从来不回去。
当然其中也包括他那个妈的缘故。
挂了电话,傅翎问:“你要去和你哥吃饭?”
“还有你。”谢逍掐灭烟,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菠萝味的薄荷糖,往嘴里塞了一颗,“还是你开车。”
傅翎下意识地去摸车钥匙,反应过来后,“怎么还有我的事?你们家事可别拉上我。”
谢逍低头翻手机,往楼下走,看着华策给他配的助理发来的信息。
[逍老师你好,我是陈姐派过来的助理叫周昊,你叫我耗子就行,我今年刚从学校出来,有哪里希望老师能帮我指出来。]
陈姐是过来接替他的经纪人,是个很会做人的女强人,该犀利的时候犀利,该亲和的时候亲和,对待刚签的谢逍,尊敬中带着引导,没有一丝瞧不起的歧视在里面。
这个圈子里,真是阿猫阿狗都能被称作老师,他一个没身份没背景没代表作的演员,何来老师一说。
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敲击着。
[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就好。]
那边回复很快:[好的,逍哥。]
身后的脚步声紧促地跟上,“阿逍,你等我下会死啊。”
“不会死,会不耐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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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外似乎有一群男人勾肩搭背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有些嘲哳,温慕寒隐约听到些“他马子”,“那小妞”,“玩女人”等侮辱性的词汇,没忍住拧了拧眉,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与反感。
门甫一打开,她就看到里面的人。
谢逍灰色卫衣配黑色大衣,黑发乖顺地垂在前额,头顶吊灯的光照下来,映得他眉目冷淡,他手撑着下巴看她,黑眸半掀,像慵懒的狮子。
温慕寒没想到谢怀所谓的朋友是谢逍,还有……傅翎。
心中松下一口气,不是陌生男人就行。
包厢的门被关上,阻断了外面的噪音。
谢逍脱下外套搭在靠椅上,给温慕寒介绍:“介绍一下,这是我弟,谢逍。”
注意到谢逍对面的男人,脑中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这位似乎是他弟的朋友,经常看两人玩在一起。
“不用介绍,”视线挪到傅翎身上,他立马接过话,“都认识都认识啊,都同学。”
“我忘了,”谢怀想起来,弯起唇,“你们是一个大学的。”
话说着,也不忘帮温慕寒拉开坐椅。
温慕寒轻声道谢,在谢逍玩味的目光下落座。
“点菜了吗?”谢怀问。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进来。
傅翎不知道这三人唱的是什么戏,努力不让话掉到地上。
“没呢,这不等你们呢。”
菜单摆上桌,温慕寒抬眸打量起这个房间。
复古格调,绿植景观特别好看。
进来的时候留意了一眼,包厢的名字也很好听,叫春天来了。
“想吃什么?”谢怀身子凑过来,轻声询问,“这家的口味都比较清爽,不会太腻。”
竹叶的清香伴随木质麝香与皮革琥珀的淡香扑入鼻尖,没有烟味,让人容易平静下来。
温慕寒看了眼菜单,主打的都是融合菜系,一般融合菜都饱有争议,要做的好吃也是有些难度。
“他家的甜羹还不错,给你来一份?”谢怀抬眸看她,尾音带着些许柔和。
冷色调的灯光,衬得他肤色更白。
她在他那双深褐色的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眸光缱绻,她垂下眼移开视线,“可以。”
碍眼。
跟眼睛里进了细小沙粒般,磨得通红,干涩得疼。
谢逍眼皮半掀,静湖倾覆,汹涌墨色在眸中翻滚。
傅翎看着对面两人,斜眸看着谢逍,故意学着他们凑过去恶心谢逍。
“阿逍,这个甜羹看着挺好吃的,要不给你也点一份。”
“滚。”
他喉结在滚,用气音做出口型。
“……”
傅翎撇撇嘴,“你哥还不知道温慕寒差点成了他弟媳?”
又一个眼刀过去,他闭嘴了,退回自己的位置。
这顿饭就不知情人吃得安稳,剩下三人都各怀鬼胎。
期间傅翎还不怕死地在死亡边缘试探:“谢怀哥,温慕寒是你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低头玩手机的谢逍抬头望过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促狭。
在期待女生的反应。
谢怀笑着说:“不是,我们用朋友来形容也太过浅显。”
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过了几秒补充道:“更像是知己。”
也算是同类,温润底下是懦弱,温柔底下是疏离。
都是虚伪。
谢逍轻挑眉,在心里这么想着。
傅翎拉长声调“哦”了一声,玩味的眼神在谢逍和温慕寒身上打转。
“……”
温慕寒低头喝水,懒得搅这趟装着明白装糊涂的浑水,心想着赶紧把饭吃完回家。
三个明白人去调侃谢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实在是有些不道德。
菜很快上来,一顿饭下来,基本是傅翎和谢怀在聊,她和谢逍只是偶尔回几句。
这家菜做的不错,偏酸甜口的,温慕寒很喜欢。
尤其是那道奶酪青提,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谢逍余光注意着,深深望了眼那道菜。
这顿饭吃得不算慢,半个小时就搞定了,不用喝酒自然就少了那些吹嘘的环节。
放在腿上的手机嗡了一声,温慕寒滑开来一看。
[xx:等会一起回去?]
她敲了个“再说吧”过去。
谢逍看了眼消息,轻哼一声,没回,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吃完饭,几个人出门,下楼梯的时候又碰到刚刚那伙人,熙熙攘攘地拥着下楼。
温慕寒听着有个人的声音特别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楼下有个穿着白裙的女生走上来,看上去也不过20岁的大学生。
口哨声接连响起。
“哟,妹妹,穿着挺清凉的,要不跟哥哥进去玩玩?”
“是呀,聊聊天,哥哥们没有恶意。”
“哇,好漂亮的小妹妹,不知道下面那个妹妹也漂亮啊。”
黄腔开得随意,对于男性来说不痛不痒,随口一句“我又没动手”就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可会让女性陷入无尽的恐慌与伤害中。
说着还要上手去拉那个女孩,女孩白了一眼急忙躲开,奈何几个男人也不放过她,将女孩为了起来。
中间有个男人露了脸,温慕寒望过去,是孙嘉蔚。
傅翎自然也看到了,惊呼:“卧槽,那不是孙嘉蔚你孙子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逍眯了眯眼,在脑中搜索这号人物。
想起来了,一个人渣。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用手还是用脚?”
“废话。”
他们已经开始上手开始拽女孩,想强行拉女孩上房间。
女孩开始叫喊着救命。
“放开那女孩。”傅翎冲上前打头阵。
“……”
得,又让他装上了。
“咋啦?”其中一个魁梧大高个昂起下巴,插着腰,“你女朋友啊,大家都是男人,给我玩一会儿怎么了?”
谢逍贼不爽“玩”这个字眼,唇线抿直,压不住的戾气和怒火。
“你怎么不给我玩玩儿?”
“谢逍?”孙嘉蔚开口,先是诧异,然后是扬起尾巴的嘚瑟与张扬,“这不是谢小少爷吗?怎么样?娱乐圈还好混吗?”
他哼笑一声,“倒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谢逍眼里没什么温度,下颌抬起,有种天然的强势,无形中碾压着什么。
“你呢,”视线下移,落在他那条腿上,“腿还好吗?”
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当初在洛城,腿被打了个半残。
“都落魄成这样了,”孙嘉蔚眼里的轻蔑挡也挡不住,“还想着英雄救美。”
一抬头看见了楼梯上的温慕寒。
“哟,你俩还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