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 耗子在驾驶位回头问:“逍哥,你们住哪儿啊,我看哪个最近先送哪个?”
傅翎连忙举手:“送阿逍吧, 他住在梨秋路, 近的很, 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
他都搬走了还怎么去?
他和温慕寒住在一起的事情不能让傅翎知道。
谢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后移到耗子脸上,“先送他吧, 他住的远。”
“我——”傅翎嘴唇动了动, 最后在谢逍的眼神下闭了嘴。
后来全程车上都保持沉默,除了陈钰偶尔提一下下个月工作的事情,傅翎抱着胳膊撅着嘴在那生闷气。
谢逍才不惯他, 转头闭目养神去了。
送走了傅翎, 谢逍报了地址。
“御华府。”
耗子:“好嘞。”
很快到了地方,温慕寒跟着下车。
陈钰摇下车窗,心领神会般挑了挑眉, 手搭上车窗探出头来,“原来如此啊。”
“年轻人谈个恋爱可以,小心别被拍到了。”
温慕寒唇微动,刚想解释就被谢逍打断:“知道了,陈姐。”
陈钰摆了摆手, 俨然一副不想在接着话题聊的模样,“时间不早了, 早点回去吧,剧本这几天在家多琢磨琢磨。”
“好的。”
“逍哥再见, 过几天我来接你哈,”耗子从陈钰身后探出头来扬手,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发信息哦。”
谢逍拜拜手示意他们早点回去。
车上,耗子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问:“那是逍哥的女朋友吗?”
陈钰单手撑着头,闭眼假寐,拇指食指揉捏着鼻根,“嗯,看不出来吗,他眼神快要黏人家姑娘身上了。”
耗子“噢”了一声,想到什么,“对了,陈姐你不反对吗?”
“我有什么好反对的,总不至于拆散人家吧,”再说谢逍那个性格,压根儿管不住,别看表面乖巧,骨子里别提有多反骨。
陈钰接着说:“再说了,有一个女朋友总比谈许多女朋友要省麻烦的多。”
听到这话,耗子想起之前有一个男星就被爆出和多名女性恋爱,还和女粉丝约/炮,逍哥这行为倒显得单纯了许多。
“也对哦。”
陈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眉,在这个圈子里,爱情是不存在的,诱惑太多,一个人在往上爬,地位有了束缚也就多了,自然争吵和矛盾也多了。
到时候不用外力,内部就自动瓦解了。
这样的恋爱,撑不了多久。
-
车一开走,没了旁人的视线,温慕寒身体跟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蹲下身,胸前剧烈起伏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窒得慌。
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想伸手去抹,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心悸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她,躯体化又犯了。
“温慕寒,”谢逍连忙蹲下身,手放在她后背帮她顺着气,语气着急,“你怎么了?”
耳鸣声逐渐尖锐,刺得太阳穴跟被针扎的一样疼。
温慕寒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
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药……”温慕寒轻声呢喃着。
“好,我们这就去取。”
她的嘴唇血色尽褪,脸色苍白,吓得谢逍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抱起温慕寒就往家里跑。
一路不敢停歇,两部电梯都在使用中,停在10楼,他一秒也等不了,心跳如鼓,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腔。
谢逍从楼梯口爬上去,一步不停,脚步生风,楼梯的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又在身后一盏一盏熄灭。
安全出口的标识在黑夜里散发着幽人的绿光。
9楼,说高也不高,爬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温慕寒这时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青春里那道黑雾再次裹挟过来,将她吞噬,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谢逍……”
谢逍脚步沉重,额头的汗已经流到眼睛里,他来不及去擦,“我在。”
“温慕寒,我在。”
像是怕温慕寒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几分钟不到,就到了楼层,谢逍连忙打开门将温慕寒放在沙发上,立即去倒水,去她房间的床头柜里翻药。
他匆匆看了说明书,倒出两粒,“点点乖,药吃了就不难受了。”
这会儿耳鸣已经消退了,听到这个称呼,温慕寒鸦羽一颤,泪珠又滚落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
那团黑雾越来越浓,挡住了眼前所有的光。
如果,她当时选择忍让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生病,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在她面前,然后轻声唤她一声“点点”。
而且,她还伤害了谢逍。
泪,有那么一两滴砸在谢逍的手背,烫得生疼,好似被灼穿,一直疼到心里,连呼吸都太顺畅。
嘴唇干涩,喉咙跟有跟鱼刺扎在那儿一般,舌头仿佛黏在上颚上,说不出一个音节来。
这一刻,他想杀了孙嘉蔚的心都有。
温慕寒眼睛无神,跟被一层白膜蒙住了似的,动作迟缓地接过药吞了下去。
药物渐渐起效,副作用是人无力,困乏。
温慕寒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浑身跟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被汗浸湿了,额头的碎发贴着脸颊,看着脆弱易脆。
谢逍蹲在她面前,抬手将她碎发撩至耳后。
“点点乖,不怕不怕。”
雪崩是怎样发生的呢?
先是一角慢慢塌陷,雪扑簌簌地往下掉,然后大片大片的雪一层一层覆盖,开始大面积脱落,跟浪一般将人包裹其中。
温慕寒的心,就是如此。
这一刻,她突然想将自己的伤疤摊开来跟谢逍讲,又觉得现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也想抱一抱谢逍。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温慕寒抬手搂住他的脖颈,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
海盗找到了沉船的宝藏,失而复得的喜悦像烟花在脑中炸开,谢逍抬手拦住她的后腰,慢慢收紧。
“谢逍,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温慕寒闷声道。
她沾着泪珠的眼睫轻轻扫过他的锁骨,有些痒。
“等戏拍完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她吸了下鼻子,“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烦你的,我只是想让你闪闪发光,想让你重新回到聚光灯下,想让你当一颗星星。”
温暖自己,照亮别人。
暖色调的灯光照下来,饮水机在烧水发出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谢逍心猛地颤动,被划破一个口子,水流哗啦哗啦流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他指尖微微蜷缩,而后抬手摸向她的后脑勺。
一下又一下,很浅。
“那是气话,”谢逍喉结滑动,喉咙发干地说,“温慕寒,包括之前,都是,我需要的从来都是你的一句话。”
一句你在乎我的话,这样我翻涌得快要抑制不住的爱意才算有意义,不算我一厢情愿。
“对不起,”温慕寒手又收紧了些,“因为江敛伤害了你。”
谢逍摇了摇头:“我不介意。”
那时刚知道的时候的确有些愤怒,但他在乎的是温慕寒这个人,被利用也是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
“你不怪我吗?”
“不怪,因为如果你没有写下江敛,那么我就没可能跟你产生羁绊。”
一字一句砸进心湖里,湖面顿时倾覆起来。
“温慕寒,”谢逍抬头问出之前那个问题。“你喜欢我吗或者喜欢过吗?”
一如当年的那个问题。
喜欢。
这个词太过抽象,无法具象地说出来,这东西对于温慕寒来说太过奢侈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眼睛一闭装倒了过去。
又是没有问题的答案。
谢逍叹了口气,没指望她说出来,他一手穿过她的膝窝,一手从横肋下穿过,将她抱回了房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照得被子洒下黄光。
温慕寒由于药物是真的困了,陷入浅睡中,一放到床上有些不安稳地醒了。
谢逍替她掖好被子抬眸,就见人盯着他,没有安全感的眼神。
他顺势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跟哄小孩一样,嗓音温柔,“没事,我在旁边守着你。”
“睡吧。”
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秒,温慕寒突然开口,“等你下次从剧组回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的过去,我的痛苦,我的挣扎。
就像曾经你念的那首诗中所说:“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解剖内心最深的一面,那些脆弱不堪也展现给你,这样义无反顾,渴望你爱这样完整的我。”*
这样或许,街道不再贫穷,日落不在绝望,月亮不再破败,开始坦然接受自己的伤疤。
心,依然滚烫。
至此,我拥有了我新的国度。
黑暗中,光阴照在少年垂下的眼睫上,细碎的光在跳跃。
谢逍轻声说:“好。”
-
谢逍提前进组了,又只剩温慕寒一个人了。
季青棠的严谨程度可见一斑,他拍戏不像别的剧组,没有自己的戏份时可以出去接别的通告,拍个广告上个直播什么的,没彻底稳定下来之前是封闭的,防止妆造泄漏。
偶尔也会放点路透出来,给观众留下点期待。
她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只不过手上这本实在是有点太消耗情绪了,她好几次都写到崩溃,喊着不想写了。
颓废抓狂过后还是坐回电脑桌前,盯着那些字发呆,手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温慕寒只觉得那些字陌生,回头再看竟有一种想把它们全部删光的冲动。
她叹了口气,合上电脑,打算晚上和许从音约一顿烧烤,放松一下心情。
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温慕寒买了一束铃兰去了墓园,这是万君姝生前最爱的花。
阳光正好,不是特别强烈的晒人。
墓园的人不多,她找到万君姝的墓。
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将花束放了上去。
风吹得树枝乱颤,吹响花束的包装纸,哗啦啦地响。
她自顾自坐下,看着远处的风景,缓缓开口:“妈,我很想你,我最近生活得很好。”
“你说过要让我抓住某些东西,现在,女儿似乎有些想要抓住的人。”
“我曾经以为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我有了想要拉住的人,想拉紧他的手。”
……
温慕寒说了很多,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太阳慢慢坠落,在天边染出浓稠的金色,风将它稀释变成橘色,红色,橘红色。
她起身,准备离开,一抬头,看见了拐角拎着花的男人。
快五十的年纪,却依旧年轻得像三十多的青壮年,轮廓线分明,头发刷成背头,看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
温慕寒很快移开目光,当作没看见他。
错身离开时,男人出声了。
“慕寒,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