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秒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下飞机后教练来送手机,说靳微打来电话,爷爷在家摔倒,现在入院治疗, 情况不容乐观。
靳修云霎那间变了个人, 脸色沉得可怕, 浅蓝色眼眸染上一层灰,朦胧不清。
林秒轻易从里面看见慌张、担忧、害怕各种情绪。
她没见过他这样,他好像永远沉稳,即便生气亦是喜怒不形于色, 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返回酒店路上车子时速超乎林秒想象, 他把乡间公路当作赛车跑道开, 她紧紧抓着把手,忍住不出声。
定了最近一班航班回国,晚上7点出发。
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 宋瑞几人留下来处理,林秒和他先回。
一直到登机, 俩人都没有提起白天直升飞机上最后一段对话,林秒依然震惊他那样说, 也想不明白,可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合讨论情情爱爱。
空姐来送饮料,靳修云礼貌说不用,再扭头问她, 声音如同寻常平静:“你喝什么?”
“我要温水就好。”
他从空姐手里接过水, 递过来, “好好休息,睡一觉。”
“好。”林秒捧着水杯, 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轻轻叫他,“靳修云......”
靳修云掀唇一笑,反倒安慰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嗯,爷爷身体健康,会没事的。”
他看着人,认真说:“抱歉,因为这件事先前情绪有点不受控制,但今天那些话是我真心所想,你可以好好考虑。”
林秒抿了口温水,眼睫毛半垂着,思考过后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他目光沉静,似乎在回答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林秒,跟你在一起我很轻松,也很享受这种状态,我内心渴望与你拥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林秒张张嘴巴,想问他这是不是喜欢,可话到嘴边又咽下。
她很同意前半句话,跟他在一起她同样觉得放松开心,更甚至安心,他像无所不能的超人,能帮助她解决所有问题,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总是默默站在她身后,引导她在职场里成长,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带她认识了另一个自己。
但她分辨不出这是不是喜欢,感情经历的匮乏让她无法对一段关系做出判定。
她自己都搞不懂的东西,好像无法让别人给出回答,因为不管答案是否,她都无法回应。
她于是只能说:“我会好好想想的。”
他点了点头,闭目休息。
林秒扭头看窗外逐渐消失的城市景象,心底长叹一口气,这件事哪是那么容易想的。
......
次日抵达北城,靳修云一下飞机就去往医院,林秒跟着一起。
老年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摔跤,靳宏城这一摔,直接摔进重症病房,髋部骨折加轻微脑出血,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俩人换了衣服进去,靳宏城这会醒着,一看见人就说:“没多大事,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老人家手上头上各种仪器设备的管,林秒看着揪心极了,她转头,看见靳修云微微发红的眼眶。
他在旁边站着,语气还冷静,“没多大事插这么多管?”
“嘿!你成心来气我是不是?”
眼见心率监测仪出现波动,林秒赶紧安抚:“爷爷,我们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一路上担心得不行,哪是来气您的。”
她拉拉身旁男人衣角,示意他说点好话,这人分明从接到靳微电话开始就一直在担心,现在怎么见到人还嘴硬上。
靳修云看了眼她,紧绷的情绪渐渐松缓,对靳宏城说:“您先休息,我们晚点再过来。”
“去吧。”靳宏城说:“林秒留一下。”
男人离开,林秒搬凳子坐到床边,料想靳宏城可能是有话跟她说:“怎么了爷爷?”
靳宏城盯着人看,和蔼露出笑容,“美国好玩吗?”
“还行。”林秒默了会,觉得有必要解释,“爷爷,我们不是去玩的。”
“行行行,不是去玩,那小子整天就惦记工作,估计也没多少时间带你出去。”
其实也有......
靳宏城数落两声,忽然问:“孩子,你觉得修云这人怎么样?”
林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老实回答,“他很好,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好。”
性格好?靳宏城失笑,第一次听见有人夸他这个孙子性格好。
“那对你好不好?”
“对我也好。”林秒点头。
“喜欢他吗?”
林秒下意识要接,倏然间反应过来,惊讶看过去。
靳宏城开始当起说客,一条一条给她数,“修云有钱,全北城没人比他有钱,和他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有什么,他的就是你的,他要不给我帮你要。”
林秒:“???”
靳宏城继续夸,表情骄傲:“这孩子专挑我们一家优点长,模样俊俏,用你们的话说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你见过了吧?他有八块腹肌,都是从小锻炼出来的,身体倍好。”
林秒:“......”
“还有啊,我们靳家人都不花心,他奶奶早早走了,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他爸更是个情种,当年本来不想让他娶外国人,他偏要一意孤行,修云呢,快三十岁的年纪,要是没和你结婚,我怕连女孩的手都没摸过。”
说到这里林秒到底没忍住,“真的啊?”
她没探究过他的过往,但是想着这么优秀的人应当会有一两段感情经历,像Tina,虽未明说,但她有过好奇,好奇他们曾经是不是一对。
所以眼下听爷爷这么说怎么不惊奇?
靳宏城笑:“骗你做什么,你是他第一个。”
一句话,让女孩耳朵根通红。
靳宏城还没说完:“咱们家没什么复杂的关系,你自己也体会到,在靳家,你可以横着走,全家都听你话。”
“......”越说越奇怪了,林秒问:“爷爷,您是想说什么?”
靳宏城停几秒,眼神稍许黯淡了些,“孩子,你要不要试试看,喜欢喜欢他?”
林秒心内吃惊,“爷爷......”
“老头子我不知还能活多久,闭眼之前就希望他能有个好归宿,你是个好孩子,当初让你嫁进来爷爷也存了私心,想着有个人能好好陪陪他。”
向来严肃的老人神色伤感,语气低落:“靳微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你说我要是走了,剩他自己一个,上没有,下没有,旁的也没有,他要怎么办?”
林秒想起回南城时奶奶说的那些话,六亲缘薄,她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好了,爷爷跟你胡说一堆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你们年轻人怎么我也管不着,只不过要真有缘分,抓住了,不要放,好吗孩子。”
靳宏城神色认真,林秒心内起伏,应下好。
又聊了两句,离开病房。
病房外靳修云和靳微在说话,听着像是在询问病情,她走过去时俩人停下,靳微关心说:“秒秒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林秒没应,看向靳修云,温声问:“你呢?你跟我回去吗?”
男人面色沉静,“你先回,我晚点看情况。”
回来前他就没能好好休息,又飞十几小时,林秒心里还想劝,可到底没劝,先行离开。
......
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加上要倒时差,林秒到家后洗个澡简单睡下。
醒来是晚上八九点,整间屋子静悄悄,他还没回。
林秒不再睡,起来到客厅等。
她发消息问情况,靳修云说爷爷明天可以离开重症病房,又问她吃饭没。
林秒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阿姨因为他们出国放假还未回来,她回复准备吃,然后去点外卖。
手指在外卖软件里翻了翻,很快退出来,给宋瑞发消息,问他要了靳修云常吃的餐厅。
不确定他回不回,但回来的话得给他留饭。
点好外卖,林秒窝上沙发,脑袋压在双膝间,出神。
这些天发生太多脱离原定轨道的事情,她需要消化。
可呆呆坐了十来分钟也理不清头绪,一切好像来得很突然,可细想之下又仿佛有迹可循。
靳修云对自己很好,从刚结婚开始,可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那时候完完全全是陌生人。
现在又是为什么?更加亲密的关系……他是喜欢吗?
自己呢?
林秒抓抓头发,烦得不行。
她打开电视,试图让空间吵闹起来。
可一有声音,思绪更加翻乱,还有爷爷说的那些话,靳修云需要她吗?
好在及时到来的外卖解救了她,林秒得以分心,打算先填饱肚子。
刚开始准备吃,门口响起解锁声,林秒回头,看见一脸疲倦的男人推门进来。
她放下筷子迎过去,“你回来了啊。”
又伸手主动接过他搭在臂弯间的西服。
靳修云抬眸看她,挤出笑意回应,“嗯,回来了。”
“吃饭吧。”
靳修云在医院守了七八个小时,没进食,这会也没拒绝,来到饭桌。
林秒看见他对着饭菜疑惑,解释说:“我问宋瑞要的餐厅电话,他说你喜欢吃这家。”
“谢谢。”他颔首,坐下。
俩人安安静静吃饭,男人身上承担的压力在温暖的灯光下好似慢慢消失。
林秒比他先吃完,没离开,坐在对面看着。
不过一两天时间,他下巴新冒出了一截胡茬,脸色也暗淡,眼里完全没光。
林秒有些心疼,并且感同身受,那是他亲爷爷,是他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再怎么叱咤商场事业有成,他也只是普普通通一个人类,有七情六欲的人类。
林秒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他手边,嗓音放软:“等会泡个脚再睡觉,好不好?”
靳修云抬首,凝视她半晌,“好。”
林秒找了找她之前专门买的宁神静气的中药放进泡脚桶里。
他今天很听话,乖乖坐上沙发,乖乖伸脚进去,一点不像刚开始那个拒泡脚千里之外的男人。
林秒软着声说:“这包中药有一点助眠的效果,待会你再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个觉,明天早上我们再一起去医院,好吗?”
靳修云看着跟前不断叮嘱的女孩,目光凝注,片刻后失笑道:“林秒,我不是小孩。”
林秒被他视线看得脸红,移开眼,“我没说你是小孩。”
“可我感觉你在哄小孩。”
“谁......谁哄你了。”林秒失语,“你自己泡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红着脸边走回卧室,直到房门关上,靳修云收回目光。
白天紧绷的情绪不知是因为先前一顿饭,还是眼下的泡脚,一点点得以释放。
他靠上沙发,闭上眼。
林秒害怕他泡太久,二十分钟一到出门看,于是看见早已收了脚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的人。
她本来想着叫醒他回房睡,走一半改主意,折返进屋拿了条毯子出来,小心盖他身上。
她站在沙发边看了会,确认他睡得安稳,转身想要去关灯。
可刚迈开一步,右手被拉住,来不及惊呼,手上的力加重,一个跌倒,林秒跌坐在沙发上。
“靳修云!”
男人睁了睁眼,好似不太满足,再次一用力,林秒这次直接躺进他怀里。
沙发宽敞,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他伸手捞了捞,彻彻底底把人拥进怀中。
林秒不知所措,小心推:“靳修云......”
靳修云丝毫不理,将不安分的脑袋按进胸口,下巴在她松软发顶蹭了蹭,“别动,让我抱一抱。”
疲倦又渴望的语气,林秒又想着爷爷说的那些话,泄了挣扎的力度。
好吧,那就抱一抱,抱一抱又丢不了一块肉。
他箍得紧,林秒小心抽出手,犹豫着要不要回抱,最终放弃。
夜晚静谧,交融一处的呼吸深浅不一。
不知多久,拥着她的人呼吸均匀,她以为他睡着,抬头一看,直直撞进他幽深晦暗的双眸。
“你......”
后面的话无法继续,男人倾身,吻过来。
女孩瞬间睁大眼,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