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最高的峰头, 就是矗立在白玉京正中央的思过崖了,常年积雪,人迹罕至,像是被人一剑削平了脑袋, 思过崖顶峰十分平坦, 除了一块巨岩和一棵歪脖子枯树, 放眼皆是白雪茫茫,耳边风声呼啸。

  宴绥踩着游隼剑慢慢悠悠地从戈鋋峰飞到思过崖下,熟练地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洞里刨出来一个蒲团,拍拍上面的灰, 背好剑, 算是思过崖常客的宴绥就这么一人一剑一步步地从思过崖山脚开始往上爬。

  思过崖, 顾名思义就是让犯了错的弟子悔过反思的地方,为了更好地磨练弟子们的心境,白玉京开山祖师爷在思过崖刻下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并下了禁制, 不能使用灵力, 只能靠着凡胎□□一步步爬上去。

  前面一段还好,树林环绕鸟语花香,时不时有开了灵智的小东西站在台阶上好奇地看着这个不急不忙往上走的白玉京弟子, 完全不怕人,有的胆大的还会跳到宴绥的肩头,搭上一小段顺风车或者讨一点吃食。

  不过越往上走, 风声越大,温度也越低。四周的树木越来越少, 而越来越多的岩石裸露出来, 被限制了灵力的使用, 宴绥被风吹的有点睁不开眼,无奈取下腰间的游隼剑杵在地上一步步往上爬。

  因为经常在白玉京里不安分地惹事生非,之前的宴绥几乎除了在搭讪漂亮师姐妹,就是被邈清真人罚上思过崖,所以一来二去的,宴绥对思过崖熟得很,旁人两三天才能爬上来,宴绥一口气半天就登顶了。

  老神在在地在巨岩的背风面铺好蒲团,宴绥紧了紧衣领袖口,抱着剑靠着枯树在地上坐下。

  一片静寂,除了偶尔呼啸几声的风,剩下的就只有他这唯一活物浅浅的呼吸声,世间万物和渺小自我形成强烈对比,在白玉京的最高峰隔着风雪鸟瞰整个白玉京,朦胧美景,让人的心境豁然开朗。

  确实是一个思考的好地方。

  宴绥抽出怀里抱着的游隼,盘腿运气,闭眼御剑。因为不能使用灵力,要想催动飞剑,那就只能靠着主人和剑的默契程度,所谓人剑合一,剑随心动,从最简单的挑刺开始,宴绥一招一式在飞舞的雪花中掌握对剑的极致控制。

  风越大,心越静,闭眼修炼的人不知不觉沉入了自我境界,飞舞的剑光越来越快,残影在宴绥的身边形成了一道剑气幕墙,连最细微的风雪也不能接近坐在原地的人一步。

  “嗡!”

  一声铮铮剑鸣,闪着寒光的剑尖堪堪悬停在刚踏上峰顶的人喉间,再多一毫,就是血溅当场。

  “来。”

  在剑停的瞬间,本来还在专心打坐的人就已经睁开眼,比起在戈鋋峰邈清真人面前蔫了吧唧毫无活力的样子,此时宴绥可谓是精神抖擞,像磕了整瓶还春丹的样子。

  看来刚才短短一段时间的修炼,他就收获不少。

  天赋恐怖如斯。

  “万师弟你来看我啦?”

  万云舸看着离自己脖子一线之隔的游隼剑,喉结上下动了动。

  “宴师兄,师尊让我来送你剑谱。”

  本来还有点期盼的人瞬间垮下了脸,不过还是招招手让自己的剑回来,又挪了挪屁股,让出一半位置拍拍,示意万云舸过来坐。

  “黄师弟呢?”

  “师尊说,我们都可以入内门。”

  万云舸走到宴绥身边,不过并没有坐下,只是把手里的剑谱递过去,自己则靠着枯树,低头捏着自己的袖子不再说话。

  宴绥点点头,接过剑谱翻看起来。刚才他注意到万云舸对邈清真人换了称呼,就猜到万云舸应该和原著一样进了内门,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还多了个耿直青年黄郁。

  万云舸见宴绥问了一句就没了下文,而且也不准备再继续追问的样子,一直紧绷的背稍稍放松。

  宴绥走之后,邈清真人收自己为徒没错,但同时也重新测了自己的根骨。

  取精血,溶骨牌,知道自己是个混沌灵根后,邈清真人没什么反应,又测出来自己人妖混血并且是白虎后代后,邈清真人挑了挑眉,但最后骨牌上显现出来纯阴体质后,邈清真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看着骨牌上两条一样的纯黑色阴阳双鱼,邈清真人对着同样震惊的万云舸,双双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玉楼略显空荡的厅堂里,才传来邈清真人压低了的声音。

  “此事千万不可外传。”

  “以后,你就是我戈鋋峰邈清真人的小徒弟,虽然灵根不佳,但勤奋刻苦,其他的并无甚特别。”

  “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万云舸看着邈清真人复杂的眼神,撩起衣摆又深深跪下,弯腰叩首。

  万云舸靠着树,看着宴绥一脸无奈痛苦地翻看着邈清真人让他带来的剑谱,垂在袖子里的手指忍不住捏在一起搓了搓,这是他遇到事情犹豫不决的老习惯了。

  这事不能和宴绥说,至少现在不能。

  “话说回来,你怎么来的?”

  宴绥看了几眼邈清真人特地给他送来的剑谱,直觉得脑子疼,索性把书揣进怀里等以后再看。不过想到万云舸居然这么快就跟着自己爬上了思过崖,有点好奇地问道。

  “师尊送我来的。”

  “怪不得,不过他没给你啥下去的传送符咒之类的吗?”

  “没有。”

  “那你过会咋下去?你又没筑基,走下去两三天不得饿得半死?”

  “……”

  万云舸看着宴绥,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宴绥还是看到了他一瞬而逝的茫然和愣怔。

  “嗐,我就说师尊记性越来越差,说了他还不高兴。”

  宴绥刷得起身,拍拍万云舸的肩膀然后又一把搂住,哥俩好地拉着人坐下,靠着岩石从芥子袋里宝贝似的掏出东西来给万云舸。

  “小师弟别担心,给,师兄这辟谷丹管够。”

  把一把辟谷丹塞进万云舸手里,看人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收起来,宴绥笑了一声不再逗人家,薅了一把岩石旁的枯草,打发时间地开始编起来。

  “师兄,你经常来这吗?”

  收好丹药,瞧见身边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本以为宴绥在思过崖会很难熬的万云舸不解地问。

  宴绥手指翻飞,不一会一只灵巧的蜻蜓就被他放在了万云舸的膝头。

  “差不多吧,每次我惹到师尊,爹娘又不在白玉京没人收拾我的时候,我就会被罚上来。”

  宴绥不在意地说,又拔了一根草开始编起来,说话的时候,长长的兔子耳朵已经成型。

  “你爹娘?”

  “啊,我爹就是隔壁长鲸峰的,师尊的师兄,不过现在和我娘镇守幽州,没空回来。”

  万云舸瞧着宴绥平淡的侧脸,语气也是淡淡的,好像在说着什么稀疏平常的事,然而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幽州,人妖魔三界生物混杂的地方,每年都有许多修士战死在那片混沌的土地上。

  “你那什么表情呐,我爹娘可厉害了,揍人那可是信手捏来,现在幽州还算太平,没什么好担心的。”

  提着兔子耳朵放在万云舸的另一条腿上,看见身边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宴绥好笑地抬手给了少年脑袋一个毛栗子。

  “不过因为揍人太厉害,他们仇家挺多,我小时候跟着师兄师姐下山玩,被掳走过一次,还好最后被师尊找了回来,所以师尊有点过度担心,不轻易让我下山。”

  原著里,因为不让下山,又管的严,所以原身就一直呆在白玉京在各个峰头上调戏漂亮师姐师妹献殷勤,每次都给邈清真人惹一大堆麻烦,但因为莫名的愧疚和溺爱,邈清真人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多把人赶上思过崖磨练。

  所以几年下来,别的不说,原身的修为和剑术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同辈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直到后来遇见同门的漂亮师弟,渣男直接连性别都换了,在发现师弟的特殊体质后,就凭着武力对师弟强取豪夺酱酱酿酿,然后在反派渣男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师尊,也是为了师兄好。”

  “云舸相信,师兄必能修炼大成,三界再无能拦着师兄的。”

  认真的墨蓝色瞳孔像是白玉京最深的湖泊,宴绥在万云舸的眼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愣住的倒影,看着此时还十分单纯的小孩,一本正经想要安慰自己的样子,宴绥不着痕迹地摸摸心口,难得不带逗弄地弯唇笑起来。

  “既然小师弟对师兄我这么有信心,那我可得要好好努力了。”

  看来不管世界怎么变,这个家伙总是会相信自己,对自己充满信心,就像忠诚的小狗总相信主人无所不能。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风雪之中的思过崖顶又安静了下来,不过倒也不叫人难受,静谧之中是难得放松和安心。

  万云舸就这么看着宴绥编了一下午的草,等到天色渐晚,巨岩边的枯草也被宴绥薅得差不多了,万云舸这才提着一串草编的兔子青蛙,揣着辟谷丹下了山。

  “常来玩啊小师弟!”

  宴绥站在巨岩旁朝着下山的背影挥挥手,目送人消失在风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