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散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明天周末,只要不碰上案子,特案处众人和普通公务员没区别,每周干五休二,固定周末双休,享受所有法定节假日。

  但是如果有什么案子转到他们这里来,基本上也就没什么休了,因此所有人都会在能休息的时候抓紧时间休息放松。

  他们团建的广场距离姚沛舟家不远,两个人连车都没开,打算直接散步走回去。广场天幕上循环播放着新款手表广告,而那位代言人正是祁舒阳。

  他穿着一身白西装,人模狗样地站在展柜前选手表,最后挑了一只银白色的给自己戴上。表盘镶着钻石,隔远了看就像是把满天星辰全部装进了这一方小空间里。

  时煊仰头看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他现在算是顶替了赵远希的位置?”

  “应该吧。”姚沛舟也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似笑非笑:“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你的偶像红了,再也不是籍籍无名的十八线了。”

  时煊总是习惯性忘记“楚遇”这些令人窒息的人设,以至于每次被人提起时都像是在对他公开处刑。他眨了眨眼睛,站在天幕下仰头看姚沛舟,一本正经地说:

  “经过我深思熟虑,以及跟他的近距离接触以后,我决定不粉他了。”

  “近距离接触?”姚沛舟微眯起眼眸,迅速抓到了关键信息。

  “重点不是这个!”时煊纠正他:“我现在觉得追星是幼稚的、不理智的行为,实在不适合现在的我,我长大了。”

  说完,他赶紧转身迈开步子,打算赶紧离这个姚沛舟远一点儿。毕竟这人现在跟他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稍微一点儿措辞不合适,就能把话题带跑偏。

  想当初,他跟棠遇霜不知道从藏书室的哪个角落里翻出一本描述非常详尽的小黄书,两个人在会议室里研究探讨了半个钟头,看完以后把书落在那儿了。

  等再想起来去拿时,发现姚沛舟正带着二组在那个会议室开会。他把投影仪一打开,映在幕布上的第一幕就是两个浑身赤/裸的人纠缠在一起,并且还是两个男人。

  棠遇霜捂着眼不敢去看姚沛舟的脸色,时煊没绷住在走廊里笑得直抽抽,外勤二组的众人更是喝水的喝水、擦眼镜的擦眼镜、望天的望天。

  只见姚沛舟面无表情地用两根手指头把那本“艺术瑰宝”拎起来隔空那么一扔,那本书直接穿过了会议室的墙稳稳当当地砸在了笑得直不起身子的时煊脸上。

  这要是放到现在,他说不定会当众把书收起来拿回家,等到晚上再拿出来跟时煊“好好研究”。

  时煊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强力拉扯着拽回来了。他没站稳,直接撞进了姚沛舟的怀里。对方身上清冽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同传递来的还有唇齿间那股甜中带着微酸的葡萄香气。

  那颗被姚沛舟收缴的硬糖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时煊口中,连同对方温热柔软的唇舌一起。

  咚咚,咚咚。

  心跳声不停加快,时煊的大脑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姚沛舟用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含/在时煊口中的糖,直到那小小的一颗糖果被舔化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他。

  “我说了,我要吃最甜的那一颗。”姚沛舟抵着他的额头,低喘着说道。

  传入时煊耳朵里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像是有人拿一根羽毛在他心头不停地撩拨,撩得他心烦意乱,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这小崽子究竟私藏了多少了不得的秘籍宝典专门用来哄人上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要不,先睡一次试试,反正也不算吃亏。时煊就着这个姿势双手搂住姚沛舟的脖子,在失去理智的边缘试探。

  “楚遇。”姚沛舟叫了他一声。

  瞬间,他像是被人一把从边缘拽了回来,所有的理性在即刻回笼,眼神也从迷离逐渐变得清亮。

  他是楚遇,因为他是楚遇。

  时煊想明白了,这人之所以有这么大改变是因为他遇见了这只小人鱼;所有的温柔体贴、包容宠溺都是因为自己现在占着这具小人鱼的身体,和他时煊本人没有半毛钱关系。想明白这一点,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堵,一股闷气憋在那儿无从发泄。

  睡个锤子,鬼才跟他睡!

  姚沛舟看他的脸色从微红转白,再转成铁青,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很好。”时煊一脸冷静地推开了他,掉头就走。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姚沛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狭长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发现自己有点捉摸不透这小家伙。

  中巴车缓缓驶进了县城宽阔平坦的街道,沿途修建的隔离绿化带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车上坐着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他穿着宽大的衬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色T恤,手里抱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背包,四四方方的。

  是费景行——

  这东西看着奇怪,坐在他身边的老婆婆就多看了几眼,没忍住,问他道:“小伙子,你这......装的啥?”

  “这个啊!”他拍了拍背包,抬起头来冲着对方笑:“画板画架和颜料!”

  “啊?什么玩意儿?”老婆婆没听过这些东西,问道。

  “张阿婆!那是人家画画用的工具,说了您也不懂。”后座的青年开口了,他嚼着槟榔,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本就生的黑,染了一头黄毛后显得更黑了。

  老婆婆冲着后座翻了个白眼,非常不满地抱怨道:“闭嘴!就你能叭叭!你就懂了?书都没念几天!”

  “嘁……”黄毛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拉了一把身后的兜帽盖住了那张不耐烦的脸,不再说话了。

  老婆婆回头看着费景行,笑眯眯地继续问他:“那你来这儿,是来画画的?”

  “对,我听说这儿的风景好,来采风。”费景行礼貌地点了点头。

  老婆婆显然没听懂采风这个词,但还是跟着哦了一声,附和道:“好,咱们这儿风景是不错,尤其是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好看着呢。”

  “真的吗?那......”

  “好看什么呀。”后座的黄毛没忍住又插话了,声音懒洋洋地:“破地方,天一黑,门儿都不敢出。”

  老婆婆一听这话,脸色又冷了下来,她捏着放在一旁的拐杖朝着黄毛的腿,用力打了好几下,边打边说:“就你多嘴!就你多嘴!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混!你老头老娘就是被你给气死的!”

  “哎哟!”黄毛叫着躲开了,冲着老婆婆嚷:“你这老太婆怎么这么讨人嫌!别打了!再打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那你试试啊!”老婆婆毫不手软,瞪着他道。

  这一闹,原本打算趁着车还没到再睡一会儿的费景行彻底清醒了。他挠了挠头,靠着玻璃窗,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民风真够强悍的。

  但好在这里的风景真的还不错,尤其是费景行订的民宿这一带,都是相当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

  清澈见底的河水潺潺流淌着,河堤旁建了一个小公园,石子路、竹林、亭台、小石凳一应俱全,还有一大片郁金香。民宿的背后就是松武崖,岚城地界最陡峭的山崖,上有瀑布一泻千里,相当壮观。

  费景行背着画具,拖着行李箱走在通往民宿宅院的小路上,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映出一片生机勃勃。

  自从上次办完画展以后,就有人找上门来要高价买下他的作品,家里的存货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还有一些是他不愿意卖掉的,因此他只好想办法找灵感多画一些。

  后来听人说松平县的景色非常不错,他便把这间民宿租下了整整一个月,打算在这里潜心作画。

  放下行李,他带上相机和背包,打算趁着日头正好到处转一转,顺便拍些风景照。

  “看看,看看,果然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办公室里,岑泽霖晃着手机,冲众人感慨道。

  何晓从电脑前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又是哪块金子发光了?”

  “上次咱们去看的那位画家啊!”岑泽霖凑到他跟前,指着新闻报道里的这幅画说:“你知道这幅画,现在值多少钱吗?”

  何晓一看,正是那天放在展馆正中心的那一副,那位画家口中的梦境。旗袍美人背影绰约多姿,回眸更是千娇百媚,置身于灯红酒绿的旧时申城,格外令人心驰神往。

  他问:“值多少?”

  “这个数!”岑泽霖比了个手势:“一千万!有土豪开价一千万!”

  何晓瞪圆了眼睛:“卧槽,赚翻了吧,这画家光卖了这幅画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不不不,人家拒绝了,不卖。”岑泽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看这报道写的,据悉,费先生家中与这位美人相关的画作大大小小共计百余幅,他表示这每一幅都不会卖的。如果有人想要出钱买他的作品,他可以画别的。”

  何晓感慨:“这画家还挺有意思,对一个梦里的人这么痴情,有啥用啊?”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叫感情吗?有姑娘跟你谈过感情吗?”还没等岑泽霖说话,倒是坐在一旁修指甲的盛窈先开口了,她语气里满是嘲讽,说话时连眼皮都懒得抬,三两句话就把何晓堵得无话可说,委屈得直撇嘴。

  岑泽霖拍了拍何晓的肩膀,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听说他真的去闭关作画了,好像就在松平。”

  盛窈挫指甲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收敛了轻快的笑意抬头看着岑泽霖,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之前办案认识的一个记者,怎么了?”岑泽霖对她的反应感到很奇怪。

  “松平?”从门口路过的檀斯年刚好听见这段对话,端着杯子走进来,轻轻往岑泽霖的工位旁边一靠,说:“那个地方最近可不太平啊。”

  岑泽霖更疑惑了,问:“怎么个不太平法?”

  “听说最近几个多月里,失踪了十几个人,其中包括夜里巡逻的一个小片警。”檀斯年喝了口咖啡的工夫,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围过来了,兴致勃勃地听他讲故事。他放下杯子,继续说道:“已经上报到了市里,市局还成立了专案组。挑这种时候去松平采风,啧啧...不吉利。”

  众人都跟着感慨,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盛窈面色铁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森森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