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国庆,我回家休假,在家门口遇到了你。我觉得你很漂亮,后来得知你原来喜欢安清漪,也就是我姐,我觉得你更漂亮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见钟情,但机缘就是这么巧合,你越喜欢我姐,我就越喜欢你,我那时候非你不可。”

  “我以为你们很快会在一起,但一直没有。我不知道是你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我那时候想不到这些,我想的是,你们没在一起,那我还有机会。”

  “机会确实来了。高考公布成绩那天,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道喜,说我成绩全市第一,是市状元。

  印象中那是少有的几次爸妈因为我那么开心,即使后来我还听到妈妈去房间安慰我姐,说她要是参加高考,说不定省状元都有了,可我还是开心。可我没有开心多久,那天晚上,我姐去世了,先天性心脏病。”

  “有人说,她得病是因为我,因为我出生时抢了她的营养。也有人说,她死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成绩刺激到了她。

  我其实不明白,我从没和她争过什么,出风头的一直都是她,从小到大,但凡我俩站在一起,他们提到的也是她。我用高考成绩在我爸妈那儿留下名字,她用死把这名字重重擦去。”

  “我不明白。我明明没和她抢过什么,但好多人都认为是因为我,我造成了她这样。”

  “我唯一和她抢过的就是你。”

  “可你不喜欢我。即使她去世,你还是不喜欢我。她去世后,你还是会来我家,待在她房间,抚她谈过的琴,一句话都不说。这一切我都偷偷看在眼里,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她?”

  “有一天,我坐在她房间练琴,你破门而入,气喘吁吁,一直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她了,因为你眼里的失望那么明显。

  可我只知道你盯着我看时,我全身血液沸腾得如此明显,心都微微热了,所以我对你说,“别伤心了,你想要人陪的话,我可以陪你,你把我当成谁都没关系的”。”

  “你那次拒绝了我。但后来的每一次你来我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只是安静陪着。”

  “直到某一次,也像这样,我们俩安静坐着,你突然把我压在她房间的地板上,狠狠地亲,像一头野兽般死命撕扯着我的衣服,在我的身上肆意留下痕迹,伤口。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我当时觉得甜蜜,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9月27日,是你第一次遇见她那一天。你是在发泄,对我发泄对她的情意,你觉得我还甜吗?”

  “我那时候觉得甜。我成为我姐姐的替身,但我和你在一起了,我觉得很甜。”

  “10月10日,我姐姐的第一次生忌,我们隔着一大帮亲朋好友在墓地前并排。

  那时候我心里很羞愧。很奇怪,即使她患有先天性疾病而我没有,我也是“得病的是我就好了”这样的想法,我从来没对她羞愧过,大事小事,我却因为和你在她的房间滚地板这件事,对她感到羞愧。我觉得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即便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也甘之如饴。是我自找的,我知道,可人要是犯贱,挡都挡不住。

  你越对我爱答不理,我越要让你喜欢上我,也越恨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她。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可惜我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

  “替身这几年我不想多说,你这几天也看到了你以前是什么模样。你对一个生意上的伙伴都尚且多说两句嫌烦,你对我,一个替身,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陆昀,也就是我朋友,曾经对我说,我拿出对你的十分之一毅力和耐心去赚钱,我没准已经成首富了。”

  “玩笑话不能信,但我现在想想那几年,确实很佩服我自己,也很佩服我能够忍受你的低气压,持续地犯贱。”

  “大三那年,我和你在一起的事被我爸妈知道了。我一直以为我把这事瞒得很好,我谁也没告诉,我只告诉陆昀,即使她一直骂我,我也和她说。

  我只能和她说。没办法,能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太值得高兴了,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可我谁也不能说,谁能接受一个成为自己姐姐替身的人。”

  “我爸妈也不能接受,即使他们不怎么在乎我这个女儿。我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和你搞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其实他平时说话不这么粗鲁,那次估计被我气得不清,飙了不少脏话。最后,他让我在你和他们中选一个,如果选你,就不要再踏进家门一步。”

  “我选了你。我也没有再进家门。”

  “这个选择不全是因为你,我确实也不喜欢那个家。那个家如果没有我,会是很幸福的三口之家,我是多余的。这是我从小到大观察得出的结论。”

  “可却是因为你,我重新回到了那个家。大四那年国庆,你找上我,说想要去我姐的生忌,在我为了你和我爸妈闹掰后,你和我这么说。我可以为了你不进家门,甚至和他们决裂,你却为了安清漪让我和他们妥协。”

  “你让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所有的,都没有意义。”

  “你把我当我姐的替身,又想和我爸妈保持友好的关系,在我和你的事情败露后。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可能,做不到,我也不想做。所以生忌那天,我故意错开时间,没让你见到我的父母,可想而知你会有多生气,你质问我“什么意思”,在我和你坦白后,你又告诉我“别在这儿争执”。”

  ““这儿”是哪?这儿是安清漪的墓前。我那瞬间觉得我输得彻彻底底,可你却连简单地一句“我算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你说结束。

  是的,不是分手,是结束。因为在你心里,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没有牵手,何来分手。”

  “其实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安清漪的每一年生忌,都是我的生日。可惜你从没意识到这一点。”

  “再度和你牵扯在一起是我犯贱。我以为我能坚持很久,可我却因为你当众的一句“女朋友”被哄得心花怒放,我当时高兴得连我叫什么都忘了,只知道我成了你的女朋友。你终于承认了我是女朋友,我们要开始恋爱了。”

  “恋爱发生过什么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几个月对我而言就是阳光下的璀璨泡沫,外表看着五彩斑斓,其实一碰就会消失无影。就算我留恋想找,也不会知道该从哪找起。”

  “这次分手是我提的。你说了女朋友,所以我有资格提“分手”这两个字。分手的理由很简单,我知道了9月27日的真相。

  我受不了,你一次又一次把我当替身,我受不了了!

  谁能忍受一直是别人的替身,何况那个人还是我讨厌的人,我再怎么喜欢你,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当安清漪的替身。”

  “我认清了,我没有希望,你永远不会喜欢我,所以我放弃。”

  “故事在这里本该结束,可你又找上门来,甚至追到江市。其实我不知道你那时候究竟在想什么,这么折腾有什么意义……”

  安凡看身边人:“你能告诉我吗?”

  灯熄了,室内是黑的,遮光窗帘拉上,室外所有的光亮被遮得严严实实,室内一片漆黑。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让安凡能在这样的夜晚尽情抒发着情绪。

  她甚至在慢慢平静。在一次又一次逼近情绪高潮时,她的心却缓缓趋于平静。

  凌染声音是哑的,嘶哑,她很轻地说了一声,几乎是气音:“我失忆了。”

  安凡附和:“是的,你失忆了。”

  “失忆是多好的东西,能把不开心的想忘记的都给忘了……”

  安凡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你肯定也不记得,原来你在每年折腾我的9月27日,惊鸿一瞥的那个人,不是安清漪,是我。”

  凌染突然猛烈地喘息了一声,那声音像老黄牛拖车上坡,喘息声拉得很重很长,像是吃力,透不过气的感觉。

  所以安凡也在这儿缓了许久,才轻声询问:“我们的过去就是这样。残不残酷,也都是真相。我现在已经不会去想“那几年到底算什么”的问题,但我想知道,你还能不能为了应付别人,轻松说出一句“我未婚妻”?”

  凌染没有出声。

  或许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也或许夜晚就适合沉默,像以往每一次她们的冲突一样,都是以沉默收场。

  吵架不可能一直吵下去,对话也不能,总有一个人先停嘴,凌染充当了停嘴的这个人。

  休战……

  安凡默默拉平被子,准备睡觉。

  可她才发表完“长篇大论”,又怎么能在一时半会儿睡得着。

  她思绪万千,一会儿是凌染,一会儿又是黎想,还有骂她的陆昀出来凑热闹。

  脑内战争激烈,突然一道粗重的喘息拨开云雾乍破天光,宛若战争休止符,在安凡的脑海中闪现。

  安凡猛地睁开眼,想起凌染低烧时凌云紧张的模样,她当时觉得不太对劲,联系凌染刚才的状态,她觉得更不对劲了。

  安凡喊了几声凌染,室内空空荡荡,没有人应,她没由来地有些慌。

  遥控开灯时摁错了几次键,好不容易摁对,室内猛然亮起的光刺眼非常,却如初升太阳般,让安凡一下有了主心骨,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凌染。

  脸色还算正常,但唇色惨白,说不出是正常还是不正常的状态。

  凌染紧闭着眼的状态,不知为何让安凡想起曾经某一次,凌染在她面前晕倒。

  那次是她故意气的。

  在凌染发表完一番“恶心三段论”之后,她以牙还牙,说她在和凌染拥抱接吻的同时,也和黎想上着床,直接把凌染气到晕厥。

  安凡不知道这算不算案件重演,但她这次确实没有故意气人的主观意愿。

  脑中回忆着上次从凌染私人医生那儿学来的方法,安凡推了推凌染,毫无反应。

  她加重筹码,一边推一边喊凌染的名字,甚至还像上次那样捏凌染的手腕,依旧没有反应。

  案件没有完全重演,凌染没像上次那样软弱无骨地倾来抱她。

  安凡伸手探脉息,微弱,像一具缓缓流失生命力的身体。

  安凡瞬间慌了!

  她妥帖放平凌染,掀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边疾步往外走边给医院打电话。

  抵达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

  凌云中途安排的转院,半路中转,所以耽搁了时间。

  凌染一进医院就被安排做各种检查,熟悉的单医生给了安凡安全感,她和凌云等在一侧,默默等着凌染的检查结束。

  单医生收械,寓意终止,凌云和安凡站起来,看他慢条斯理卷着线,说:“昏迷,这次多久能醒来还不知道,初步预估是车祸后遗症,不过……”

  他突然抬头看凌云:“你到底给她受什么刺激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别给她刺激,这下好了,白养了,这身体一下回到解放前!”

  凌云懵:“我没给她刺激啊。”

  单医生又说:“生日宴上发生了什么吧?她见着她以前情敌了还是碰着生意上的宿敌了?不过她都不记得啊,这有什么好刺激的……”

  单医生嘀咕了一声,又说:“行吧,你慢慢想。待会儿人就出来了,我先去那边看看收拾好了没有。”

  单医生一走,又只剩下两个人。

  安凡这时开口:“是因为我,我和她说了以前的事。”

  “但我不知道她会这样……”要是早知道,她今晚就不会开口了。

  “姑姑车祸后昏迷了一段时间,医生叮嘱过不能受刺激,主要是怕二次昏迷,那样情况会很糟糕。”

  凌云的简单陈述却压得安凡喘不过气,她双手掩面,嗫嚅着:“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怪你……”凌云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没有人怪你。这都是意外,姑姑会没事的。”

  凌染这时被推出来,凌云和安凡跟在后,走廊转到病房,她们在病房外的套间沉默相对。

  凌云突然问:“怎么好好聊起了以前?安姐姐你是放下了过去吗?”

  安凡不解问询,凌云解释:“我以为你得放下过去,才能和我姑姑聊以前。”

  安凡没出声,或许是晚上说太多话,她现在不怎么想开口,也不想回答。

  脑中就像放电影般闪过许多片段,但她一帧都捕捉不到,有画面却是空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凌云说:“或许我这听起来很像是道德绑架,但我还是想说,姑姑她很喜欢你,以后能不能尽量多陪陪她?”

  安凡真的不想开口,她现在觉得很累,但她还是在说:“凌染有没有给你讲过她留学时发生的事?”

  凌云摇头,她没听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时提这个。

  安凡说:“那时候,有个女生很喜欢凌染,死缠烂打,几乎到了不正常的状态,即使凌染一直没理她,她也一直喜欢。

  那女生后来死了,车祸,有人把车祸的责任归咎到凌染,但她这么认为,“她的喜欢和我无关,我也不需要为这件事负责任”。”

  “某种程度上,我和凌染的观点很相似……”安凡说:“我喜欢凌染的时候,她不喜欢我,我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不喜欢我不是她的错,喜欢她我也没错,只是不凑巧罢了。”

  “不凑巧到了现在。她车祸失忆了,喜欢我,而我又不喜欢她,你认为凭我、或凭她,再或者凭你的观点,我是要为这件事负责的吗?”

  凌云忙辩解:“不不不安姐姐我绝对没有要你为这件事负责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和姑姑能在一起……”

  安凡打断她:“可你是这么做的。从她失忆到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你有多少次是考虑了我的感受?”

  “你们。”安凡补上另一个人。

  凌云沉默,垂丧着:“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请你别怪姑姑。她失忆了,又只记得你一个人,她只喜欢你。

  很多事情她不懂,喜欢你就不自觉想黏着你,黏着你才会舒服,她才有安全感,她没有恶意的。”

  “失忆多好,还能当借口。”安凡苦笑一声:“如果当初我对凌染说我被死去的我姐魂穿,我内在是她的灵魂,她会对替身的我好一点吗?”

  凌云哑然,再说不出话。

  气氛弩张,安凡不想闹成这样,她觉得她今晚真是疯了,深吸口气,说:“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在说最近这些事。凌染车祸失忆,也许你有那么一丁点认为有我的原因,我也确实在补偿,我尽我所能满足你们很多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我都尽量在满足,我以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但你怎么还能要求我和凌染在一起?”

  凌云抿唇,耳尖已经红了,面色更是通红,像是羞愧难当。

  安凡心软了:“退一万步讲,要真有那一天,我再和凌染在一起也只会因为我喜欢她,而不是这些乱七八糟强加在我身上要我应该这样做的原因。”

  凌云簌簌点头:“我知道了。”

  一方不开口,就会熄火,接下来是沉默。

  安凡忍了许久,终于再度出声:“明明是你一直在为难我,为什么现在反倒成了我欺负你的模样?”

  凌云一下重拾精神,在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被欺负!”

  “那你一副这样的表情?”安凡说。

  凌云不好说她惭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担心我姑姑……”

  安凡叹口气,皱起眉头,说:“我也担心。”毕竟这回真是她气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一晃眼,把文名看成替身辞职哈,还挺欢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