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待在这儿啊?”凌云一手扶着比她矮个头的院门,很开朗地问。

  两人无形间的对峙被打破,安凡和缓神色,回答她:“太累了,在这歇会儿。”

  “我来帮你们提!”凌云自告奋勇,一路小跑过来。

  她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人字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高马尾随着动作一甩一甩,青春洋溢。

  安凡几乎刻意在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略身边的凌染。

  三人排成一列纵队逐个进屋,凌染最后,她关院门,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无声骂了一句靠!

  搞砸了,一切都砸了!

  凌云还在状况外,全不知这俩人已经撕破脸皮,正新鲜安凡买的水果,问:“这是什么!”

  安凡探头看一眼,说:“这儿叫香瓜,估计是老奶奶自家种的,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味道很不错,口感清甜,你可以尝尝。”

  凌染进门便听安凡这么说话,一瞬间恍然大树下的安凡是错觉,或许真是她脑子坏了有臆想症?

  是她最近精神太过紧张以至于想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吗?

  凌染上前搭话:“这个香瓜和甜瓜有什么区别?”

  一秒、两秒……五秒时间过去,安凡仍旧在那袋瓜里挑挑拣拣,仿佛没听到她求学若渴般的提问。

  凌染觉得是问题难了,又换个简单的问法:“这个香瓜有多好吃?”

  安凡挑好一个,在手上掂了掂,递给凌云:“这个重,水分应该很足,你尝尝。”

  凌云从小人堆里混大的,一看便知情况不对,未免殃及池鱼,她接过瓜逃离现场,说:“我去洗洗。”

  安凡默许,继续在那袋瓜里挑挑拣拣,凌染走上前,换了傻瓜式提问:“这个瓜好吃吗?”

  安凡继续掂,心无旁骛,仿佛这是一项多精细的工程,凌染崩不住了,她戳穿:“安凡,你听得见。”

  安凡选定手上的瓜,终于抬头看她。

  凌染一喜,却听凉薄的话从安凡嘴里说出:“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随后,安凡抱着她挑好的那个瓜也走了出去。

  凌染在原地思索了几秒自尊心的问题,她某一刻真在犹豫要不要维持自尊心,可再一想,她明明已经恢复记忆却还伪装成失忆、强行赖在安凡身边甚至还和她谈恋爱……情况已经这样了,她还有自尊心可言吗?

  可怜的自尊心不维持也罢,凌染顺手也挑了个瓜,跟了出去。

  屋外的水龙头旁,凌云正和安凡嬉笑着吃瓜,和谐的一幕刺痛了凌染的眼,她三两步上前,问一声:“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安凡能把她当空气,可凌云哪敢,她接话:“皮有点硬,刚刚着急吃,没削皮就咬了一口,差点把牙崩掉,安姐姐说她不赔我补牙的钱。”

  凌染几乎有些嫉妒凌云能和安凡谈笑,她说:“你牙崩了,我出补牙的钱。”

  “呃……”凌云又在考虑逃离战场,可似乎又哪都不安全,最终还是没挪窝,缩着吃瓜。

  三人在相当诡异的气氛里吃完瓜,安凡洗干净手,问一声:“好吃吗?”

  两声“好吃”同时响起。

  凌云一会儿看看凌染,一会儿看看安凡,思衬她那话是不是说错了。

  可安凡明显是在问凌云,因此也只答她:“好吃就行。”

  凌染望着安凡离开的背影,手搭上凌云的肩,说:“你喜欢就好。”

  凌云被两人甩在后,依旧一脸莫名,同时又诡异觉得这场景很熟。

  她边往里走边琢磨,待看见她姑追随安凡而去的背影,终于想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妈单方面向她爸冷战时,她爸也像这样找遍机会和她妈搭话,话搭不上,她就成了中间的牺牲品。

  聊天内容已经不重要,反正什么都要往她身上绕一下才完事。

  这实在不算太美好的经历,凌云识趣地没进卧室打扰,待归置完那一大摊水果,抱着手机缩在客厅远远的角落。

  卧室里……

  凌染追上安凡,她说:“安凡,我们谈一下。”

  安凡依旧不出声,像是在练习把她当空气。

  凌染说:“我知道你很生我气,但你不能不听我解释,你仅凭自己的判断就判了我死刑,这不合适。”

  “好啊,你解释。”安凡在床沿上坐下,一副“我看你怎么扯”的乖张模样。

  凌染在床沿的另一角坐下,轻轻说:“先解释医院那晚的吻。”

  “那时我刚醒,头很痛,脑子里穿插着和你的过去和现在,一直很混乱,但总会想起那人快步冲你而去的场景,我很慌,也急于确定你的安全,于是才……”

  安凡说:“什么安全要接连确认三遍?”

  “第一次在耳垂,第二次在嘴角,第三次……”安凡言尽于此,再问一声:“什么安全需要这么确认?”

  凌染说:“我无力辩驳,但我当时真的脑子不清醒。”

  安凡点点头:“好,就当你脑子不清醒……”

  安凡换了坐姿,更为惬意也更为强势:“解释解释你伪装失忆的事。”

  “你知道,距离医院那晚才过去四天,我这几天记忆总是反覆,其实我不确定我已经恢复了。”

  凌染将话说得异常诚恳:“我怕提前告诉你,万一以后再失忆会空欢喜一场,我想等完全恢复。起码也让单医生做完检查,问问具体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

  安凡沉默一会儿,鼓了两下掌:“逻辑可以自圆,不愧是凌染。但我不信。”

  凌染有些急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怕安凡不信,她例证记忆的反覆:“酒吧那晚,我没有与黎想相关的记忆,我以为她是你的前女友,你们藕断丝连……要是记得黎想,我怎么会那么难受。”

  “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到底有没有记忆,又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也只有你知道。”

  “安凡我是真的——”

  安凡截断凌染的话:“不用再解释了,我一点都不想听。”

  安凡说:“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不是你骗我,而是你已经恢复记忆,我不能接受过去的你,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凌染痛心:“我不还是我吗?”

  对安凡来说已经不是,她不愿再这么继续纠缠,索性起身:“你愿意在这儿待着就在这儿待着,待到中秋节过完,待到协议结束,随你便。那之后,请你自觉离开。”

  凌染还在反应安凡的话,就见她飒爽拖过角落的行李箱摊在地上,并打开了衣柜。

  “你要走?”凌染问。

  “是!”安凡略嘲讽地说一声:“你就在这儿守着协议结束吧。”

  安凡双手往衣柜一抱,顾不得抱住了什么,将大捧的衣服往行李箱中扔,背后的凌染沉默一阵,说:“那我也走,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安凡气急攻心,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很严重,你知道,都要定期复查看脑子了。”凌染自嘲一句,才解释原因:“协议说的是你要陪我度过四十天,你现在走,不算陪我。当然,你想毁约也可以,那最后得按照约定和我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安凡第二捧衣服已经抱在手里,但她的动作滞在了半空,思衬良久,终于放弃。

  她不走了。

  她就在这儿待着。

  两天而已,她就当凌染是空气!

  安凡将手里的衣服捧回衣柜,可衣服捧出来容易,放回去已经乱套,安凡索性扔进行李箱,蹲在旁边,开始一件一件整理。

  “我帮你。”凌染凑过来。

  凌染已经摸上她的衣服,当空气第一步就失效。

  让她帮忙整理不可能,不让她帮忙又得开口和她说话,安凡忍了会儿,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凌染叠衣服的动作一怔,复又慢条斯理折角,说:“你在气头上,我理解。”

  “我很冷静……”安凡说:“你别来烦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们相安无事过完这两天不好吗?”

  凌染将一件蓝色条纹衬衫叠得四平八整,探身放入衣柜,很轻缓问一声:“你也会这样对她说话吗?”

  凌染回头对上安凡怔愣的视线,她弯眼一笑:“失忆的我。”

  安凡简直怀疑这人人格分裂,她实在无语,气哄哄抱着一团全塞进衣柜,说:“我当她死了!”

  “那刚好……”凌染再将安凡塞咸菜般的衣服取出,一件一件在叠,说:“我当她替身。”

  安凡觉得凌染疯了,要么就是她自己疯了,反正无论是谁疯了,这房间她是再待不下去了。

  摊开的行李箱和蹲坐的凌染彻底将衣柜和床之间的距离堵死,安凡急于脱身,直接在床上翻滚一圈,她灵巧落在外围,逃也似的跑出现场。

  凌云玩手机间隙,一抬头便看见神色慌张的安凡,下意识问一声:“安姐姐怎么了?”

  安凡看到凌云才想起晚上还有睡觉问题要解决,她不可能再和凌染同床共枕,于是她说:“没什么,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虽说她是在安凡家做客,听主人安排比较好,但凌云还是犹疑:“我房间那张床……”

  由于婴儿房较小,当初买的就是单人床,睡一个人勉强可以,睡两个人那得紧密贴贴。

  凌云怕的都不是贴着本身,她主要是怕她和安凡贴着的事被她姑姑知道,那她得被整成什么样……

  安凡却以为凌云担心床的尺寸问题,说:“我们睡大床。”

  “我不同意!”卧室叠衣服的凌染说了一声。

  安凡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平心静气,在当空气,在忽略。

  凌染一边叠四平八整的衣服一边说:“我今天就要睡这儿。睡大床。”

  安凡终究没忍住,冷着一张脸回头,冲凌染龇牙笑了一下:“我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