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凡被冲击得一个字都不想和凌染说。

  意志陡然间消沉,浑身都提不起劲儿,安凡歇了出门为中秋节采买的计划,窝回房间拿着手机打线上麻将。

  这回打麻将没动脑,纯机械操作,手指点到哪就算哪,输赢已全然置之度外,玩的豪华场,钱充了好几次,大额,麻木的心也一点不疼。

  她想她马上就要坐拥凌染的全部身家,到时候的钱就跟这豆子一般,后面的0数都数不完。所以这点钱算什么,米粒都不算。

  麻将一打就到十点。

  期间凌染备好晚饭喊她吃,安凡消极抵抗,一语不发。

  凌染接完电话回来还是这场面,心微颤了一下,她几步上前到安凡身边,手盖住手机屏幕,说:“去吃点东西。”

  安凡双手一缩,屏幕重见天日,她选妃似的丢出一张牌,没看凌染一眼。

  凌染蹲下,些许哭笑不得,更多的是难过:“那么些人耍尽手段要我的钱,闹得满城风雨,我现在上赶着给你,你不要……”

  安凡依旧不语,凌染自顾自说:“本来打算陪你过完中秋……刚接了几个电话,那群人按捺不住了,明晚的饭还得去凌家吃。”

  凌染拿出很好商量的语气:“这么算,今天是我待这儿的最后一晚,就当为庆祝,你吃点东西?”

  “你这么看我我为什么会难过呢……”凌染无奈笑一声:“就有这么开心吗?”

  安凡收回表情,继续面无表情,绕过她去客厅,凌染跟在后,先她一步打开饭桌的盖子:“我做的,看着不好看,吃着还……”

  凌染从来都是自信的,此刻却犹疑:“能吃。”

  清炒小白菜、红烧排骨、紫菜蛋花汤,都是很家常的菜,卖相也确实都不怎么样。

  安凡接过凌染盛好的饭,干巴巴说了句:“你别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怎么样。”

  凌染顺着她:“嗯,你不会怎么样……”

  她给安凡夹一筷子白菜,问:“尝尝?”

  筷子都拿上了,不尝显得矫情,安凡尝一口,细细咀嚼,无意间对上凌染紧张又期盼的视线。

  这竟有几分失忆的影子……安凡呛了一下,开始咳,咳得停不下来。

  凌染忙去倒水,伺候人喝完,又拿那眼神看她。

  安凡装没看见,又夹一筷子,凌染委婉暗示走不通,索性打直球:“夸我两句,当给我加油。”

  吃人嘴软,安凡说:“你加什么油?”

  “为你多多赚钱的油。”

  ……她就不该问。

  凌染晚饭也没吃,拿了碗坐安凡旁边,这场景和以往每一次吃饭一样,又有稍许不同。

  凌染意不在吃饭,在于聊天,她说:“过两天开始工作了会很忙,歇了太久,一部分工作还得重新适应。要是没找你,一定在忙。”

  “资产转移书改天我让律师拟好合同再拿来给你签,短时间内转太多容易被人盯上,这个只能慢慢来。”

  凌染解释一声:“不是我不愿意给,我全给都行。”

  许是饭太干,安凡有些咽不下去,她舀了几勺汤淋在饭上,等饭泡软。

  饭泡软的间隙,安凡开口:“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凌染沉默许久,说:“安凡,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过去要面子,连表白都只敢承认有点喜欢,其实我很喜欢,很早就喜欢了。”

  凌染说着说着自嘲笑一声:“现在还是要面子,明明很喜欢,喜欢的要死,怕被你拒绝,怕难过,还是只敢说挺喜欢你。”

  饭泡软了,安凡拿筷子将紫菜戳到底部,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有意义……”凌染说:“我以前做的那些事,对你的坏影响不小,我不想让你再介怀。”

  安凡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在和失忆凌染的相处过程中剖白了自己的脆弱,现在这伤疤要由罪魁祸首来抚平吗?

  “从哪里说起呢……”凌染想了想:“从那个懒腰说起吧。”

  “当时我从楼上的落地窗看到了,那一刻很生气,后来没忍住才冲你说了那句话,其实不是因为你不像她……”

  凌染解释原因:“你当时穿的裙子,双手一举,裙摆拉得高了,那个司机一直盯着你的腿看,我心里不舒服。”

  凌染还在细究:“我想我生气的原因,是把那时候的你当成了我的所有物。我觉得你是属于我的,人是我的,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我的。所以不能接受别人看你的腿,也不能接受你晾着我和朱希亮聊天。”

  安凡讶异:“不是你每次都晾着我吗?”

  她说:“把我叫去宴会,却让我一个人待在角落,只为看我这张和我姐姐七八分相似的脸。”

  “你又误会我……”凌染说:“我没有这种想法。”

  “第一次叫你去宴会,是因为我听秘书说你前一天和室友去了酒吧,我觉得与其把你放去和其他人乱舞,不如带来陪我应酬,所以把你喊来。”

  “我其实没想好让你做什么,但那天你太漂亮,我不想让那么多人盯着你看,所以让你待在角落。”

  凌染说:“我当时想的是,只要你在我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就好。后来觉得这样挺好,才一直这样。”

  “想看到的是你,不是安清漪。”

  安凡有种信仰崩塌的感觉,所以她一直的以为都是自以为吗?

  “再解释下朋友的事。”凌染说:“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朋友,交际大多也是合作伙伴。吃喝的朋友有,都不怎么着调。不如不见,我是这个想法,但你要是想见他们,我可以安排。”

  安凡静了半天,终于问一句:“这是你的爱情欺骗手段吗?”

  “那句话真是随便说的。”

  “不,你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你哪会随便说……”安凡理智重新上线:“你说得你好像很爱我。可你当初明明爱的是安清漪,你怎么会爱我。”

  “我确实在慢慢喜欢你。”凌染说:“我逐渐喜欢看你扮做她、却又不小心暴露真实自己的样子,你会偷偷看我,怕我发现,很可爱。”

  “所以你对一个你喜欢的人,就是为难她、羞辱她、再伤透她的心吗?”

  “过去无可辩驳,这确实是我的问题,那时候我没发现我喜欢你。”凌染说:“发现得不算及时,所以我受到了惩罚,但我想现在还不晚。”

  安凡觉得她不该再听下去。

  凌染的话像通篇鬼扯,只是为一个“她过去爱她”的事例在圆,可她怎么可能爱她,做出那样的事的人,怎么可能爱她。

  心又在被隐隐牵动,安凡不喜欢这种被凌染一言一语影响的感觉,索性起身,离开餐桌。

  睡觉的时候仍是一人一张床。

  凌染自她起身便没再和她解释过去,但安凡的脑子总被过去侵蚀。

  她原本以为她已经接受了那样不堪的过去,可现在的凌染推翻她所有的观念,告诉她,过去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它有另外可观并值得回忆的一面……

  她被曾痴迷的凌染肯定,这好像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安凡完全高兴不起来。

  如果真像那样,那现在又算什么。

  “晚安。”隔壁卧室的凌染轻轻说。

  安凡安不了,她被各种信息轮番轰炸,她脑子快炸了。

  有一瞬间她是恨凌染的,恨她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如果她不知道,那还可以像过去那样相安无事,她已经接受那样的过去。

  知道凌染过去喜欢自己不是件多高兴的事,但确实搅乱了安凡的一池春水,她安不了,她睡不着。

  安凡被反覆折磨,索性起床去折磨罪魁祸首。

  安凡拍亮凌染床头的灯,凌染慢慢睁开眼,看着她,像是预料到了她会有这种举动。

  安凡直接问:“你喜欢我什么?”

  凌染慢慢坐起来:“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说不出来。”

  “是喜欢还是想在一起?”

  凌染说:“喜欢才想在一起。”

  “我说不可能呢……”安凡盯着她:“不可能在一起,你还要喜欢吗?你凌染会做这种没有结果的事吗?”

  “现在会。”凌染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凌染堵住安凡未出口的话:“试了之后不行,那我也认。”

  “人不可能一直做赚钱买卖,我也不可能一直做有结果的事,像这样朝着你前行,过程就很值得我去做。”

  安凡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现在浑身无力的也是她。

  凌染敏锐道:“安凡,你动摇了是吗?”

  安凡不吭声,凌染继续问:“如果我刚刚回答的是只想在一起,你是不是会答应?”

  安凡确实足够了解她,或者说了解过去的她,这样直接满足她的结果,那过程是怎样她会不在乎。

  可现在的凌染在乎:“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想要你喜欢我。”

  安凡判决:“你等不到的。”

  “我不在乎我等不等得到。”

  安凡毫无预兆地落下一滴泪,恰好砸在凌染的手臂,凌染整个人一激灵,慌到不行。

  安凡话里夹杂着颤音:“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呢?你以为谁会为你这些话感动吗!”

  凌染屈膝跪在床上抱着安凡,轻拍她的背,嘴里连声说着抱歉:“对不起,我要是早点认识到这点就好了。对不起,我过去那样对你。对不起……”

  安凡哭得很沉默,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她在哭。

  凌染心疼得快要裂开。

  许久,安凡挣脱出凌染的怀抱,双眼通红,面若梨花带雨,她问了一声,似哀求:“你别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对不起。”凌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