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玩城里霓虹灯转动着,屏幕上的拳皇小人不知疲倦地左右摇摆。

  宁缃缃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回答她的能力。

  那总是带着嘲弄意味的红唇此时此刻说的话,只让她觉得不知所措。

  让她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霍星语。

  ——霍星语说她想自己——

  她说她看了自己所有的电影、偷偷地加了微信。

  她说她承认了,她就是那个失去了理智的控制的,失常的人。

  从那团纷乱复杂又别扭的话语中,意识到霍星语究竟想说什么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不敢置信和慌张。

  是喜欢吗?

  霍星语亲口承认,承认说,她喜欢宁缃缃?

  宁缃缃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症,不然为什么霍星语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能理解,但是又不能理解,周身灼热的血液奔涌着、咆哮着冲向了她的脑海中,她的思维就好像一个锈了的时钟,每一个齿轮相撞只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已经再难以转动。

  她呆愣愣的目光落在霍星语精致美艳的脸上,忽然有一种虚浮的、不真实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霍星语,以前所见过的、熟悉的霍星语好像都不一样。

  刚刚的那些得意与幼稚,微微翘起的嘴角。

  还有现在的,

  宁缃缃不知道怎么去描述站在她面前的霍星语。

  她脸上仍是一贯的没有表情,但是眼眶却发着红。

  是伤心吗?

  宁缃缃只能从那双微微挑起的凤眼里,看到一点点的难过,一点点说不清的委屈。

  好像在控诉着自己为什么要丢下她一样。

  可是怎么会呢?

  那个永远利益至上、对着所有事情都持着不屑态度的的霍星语,怎么可能会这么伤心呢?

  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伤心呢?

  这又是她玩的什么有意思的调研?

  看着她眼里倒影出的自己,她觉得自己难以再对霍星语有什么别的猜测了。

  她不敢猜,也不想去猜了。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拒绝她。

  宁缃缃想,如果现在拒绝她,那或许以后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这么傲慢的霍星语,被她这样下了面子,肯定是永永远远都不会再来找她了。

  无论是喜欢或是不喜欢,她和霍星语都该背道而驰,过上各自想要的人生。

  霍星语应该和一个家世、背景、财富、品味都符合她的利益需求的女人结婚。

  那个女人应该是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她们同一圈层内的,而不是像自己当时的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她会懂珠宝、也会懂画,她可以陪着霍星语的野心,扩张到任何霍星语想要达到的地方。

  而自己也可以拥有不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的自由。

  或许上天恩赐所的“重来一次”,意义就正在于此。

  这样才是对的。

  应该是要开心的才对。

  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但是看着面前的霍星语,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她脚边那只巨大的粉红色熊玩偶。

  不知道为什么,宁缃缃的心里没有一点点高兴的感觉。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听到霍星语在追问。

  一直以来,宁缃缃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她短暂的上辈子,演过好几部电影。

  在嫁给霍星语之前、在她读书的时候,也收到过很多很多男生红着脸塞给她的情书、小糖果和在抽屉里热腾腾的早餐。

  在那些众星捧月的白月光角色里,宁缃缃被很多人或真挚、或演绎着说过“我喜欢你”。

  在这些时光与角色种,她只需要面带微笑,低垂着头,表现得稍微有一点为难,但又不会伤害到对方,得体的说一句拒绝的话语。

  那些炙热的目光与情感都会消退。

  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明明白白地说出口拒绝就可以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只把你当成朋友而已,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给不了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这种拒绝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她甚至不用想去怎么组织语言,她脑海里那些剧本、那些她数次说过的话就已经在告诉她标准答案了。

  可是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霍星语,她却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面对霍星语,她就好像失去了那些她已经习以为常的拒绝能力。

  她努力地在脑海里拼凑着那些零碎的话语,想要回应着她;

  “我觉得……”宁缃缃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和四小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之间是不合适的。”

  她话音落下,霍星语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站直着身子,从高处俯视着她。

  那双瑞凤眼中滚烫的情绪,和微微下抿着的唇角,都让宁缃缃想不敢直视,她只能侧转过脸,逃避着她的目光。

  在这片死寂当中,只剩下电玩城里轰闹的音乐,和游戏机人物嘴里嘟嘟囔囔的日语台词。

  半晌,

  ——她听见霍星语说——

  “宁小姐,你应该知道有钱人更吝啬吧?”

  看着宁缃缃脸上明显呆滞着,反应不过来的表情,霍星语向下抿着的唇角,扯起一个冷漠的笑,她一只手搭在游戏机顶,纤细的指轮流敲击着游戏机顶端的塑料外壳,发出有节奏“嗒嗒”声,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一般,开口道:

  “我看宁小姐你并非不关注我的人,所以外头关于我的传闻,你应该听过不少吧?

  我那些投资和官司事迹,足够说明我是不可能会吃亏,不可能白白投入沉没成本的人,想要从我这里单方面捞取任何利益,都是不可能的。”

  宁缃缃瞪圆了眼看着她,此前旖旎的气氛全都消失殆尽,霍星语脸上满是审视与打量,仿佛在评估着什么生意,好像刚刚那些炙热的话语,霎时间全都破碎消散了,她脸上曾经浮现出的委屈与愤怒,全都是自己的幻觉。

  霍星语还是那个让人难以接近的霍星语。

  她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接话道:“是隐隐约约有听说过。”

  “所以,宁小姐从我身上榨走的利益,我都会拿回来,要提出什么异议么?”

  什么利益?

  她什么时候榨取过霍星语了?

  以霍星语登峰造极的小心眼、那些眦睚必报到数不胜数的辉煌事迹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做派,她哪里有胆子敢去榨取她!

  宁缃缃迷茫地看着她:“异议我是没有的,但是我想问一下,我榨取什么利益了?”

  霍星语沉默地看着宁缃缃,好一会儿,她突然把手里那框沉甸甸的硬币强行塞到她手里,看着宁缃缃端着那一大盒满满的硬币,脸上全是迷茫的表情,她目光蔑视,勾起唇角,以一种完全将人压倒的气势,胡搅蛮缠并且理直气壮、有条不紊地说道:

  “首先,宁小姐私自殴打辱骂我庄园内的小鸡,这是异常惊人的暴力行径,辱骂殴打已经属于攻击行为,令人很难不去思考,宁小姐你本人是否对我也有这种攻击企图,你很可能有暴力或者以其他方法攻击我的倾向,本人的精神和心理都会时刻担惊受怕,这极有可能造成霍氏股票下跌,经济效益受损;

  其次,这一筐硬币价值六百,我还帮你倒赚了30枚硬币;

  最后,你征用国家级奖项飞镖手,即本人,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劳动合同,但是我在实际上有为你服务的行为……”

  “所以我要做点什么?”宁缃缃截断她继续往下数落的话语;

  “呃……”被这个问题问得噎了一下的霍星语,迅速调整好,继续道:“今晚我会和我的律师商议,具体的赔偿金额我会再通知你,介于宁小姐本身的经济实力有限,我们可以分期,每半个月,你本人亲自来找我还一次钱,我不收转账、支票,只要现金,以你的脑袋是想不明白的为什么的,所以我提前告诉你,因为我是债士,我乐意用现金。”

  对着这一番看似理直气壮实则胡搅蛮缠的话语,宁缃缃沉默了,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霍星语。

  她已经难以思考霍星语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了。

  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从来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她的“前妻”冷漠傲慢、以理性至上的灵魂里,居然还有这种张嘴就是瞎话,还能把瞎话说得这么义正言辞本领。

  看着宁缃缃愕然的目光,与这次被截断的话题,霍星语满意地说:“那我们本次会谈就到这里,坐我的车回去?”

  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她像是又觉得这么说过于自然、过于亲和,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的宁缃缃,又补充道:“这是我对于伤残人士的礼貌善举。”

  宁缃缃紧紧攥着双手,应声说道:“不用了,我……我还有别的约。”

  她看到霍星语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是没什么表情,对她说的话没有其他反应,转身就往门外走出去。

  看着那抹迅速消失在拐角,毫无留恋的背影,她觉得好像一切发生的都……都这么不真实。

  她叹了口气,推着轮椅也想往外走,一低头,就看见了那个静静躺在游戏机旁边的、被遗忘落下的粉红色大熊。

  在那个没有被霓虹光照到的小角落里,呆呆的坐着,明明是面带笑意的小熊脸,但是在那个角落里又显得这么委屈,就好像,好像在那一刹那间,她恍惚间看见的,霍星语望着她的那个眼神。

  明明前一刻还是委屈愤怒的,但是下一秒,这个女人就可以用那些不屑与轻视覆盖在她所有的情绪之上。

  宁缃缃忍不住勾起唇角,伸手摸了摸这只大熊的脑袋顶,又揪了揪它的脸颊。

  刚刚霍星语说什么?

  说自己给她发兔子表情,还说自己想她,所以约她出来。

  哪里有啊。

  想着,宁缃缃叹了口气,她坐在轮椅上,弓着身子费劲地伸手想要把那只粉红熊抱起来,但是忽然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慌忙忙地把手机从裙子口袋里翻出来。

  盯着那个白色的聊天列表最顶端上的那个黑色头像的对话框。

  她心中猛跳着,伸手点开了那个聊天框。

  【反正明天也不拍戏,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吗?】

  【我好想你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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