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昏暗灯光下,不紧不慢推着轮椅往这边走的鲻鱼头,和她那一双在一片昏暗与错乱光线中,仍然犹如核电站里不断将汽轮机传来的机械能转变为电能的发电机一般,兢兢业业、丝毫不停滞放电的桃花眼。

  看着那双闪烁的电眼,宁缃缃沉默了。

  她摸索着轮椅右边把手上的控制按键,尝试着想要启动着这个轮椅的离开这里。

  宁缃缃认真的想,

  如果她有罪,她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而不是一天之内连续遭遇两个敌人。

  就算她帮霍星语出气有错,那也不应该让她早上刚刚勇猛地讽刺完池镜,晚上就遇见了她。

  而且池镜跟四周人熟练的打着招呼的模样,宁缃缃已经完全在心中肯定,这个酒吧就是她的地盘。

  看着身旁林君若不停地向她们挥舞着的小手,宁缃缃心知是不可能阻拦她的了,自己能先跑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于是,在这片昏暗舆论的光线下,她眯着眼企图看清上面的说明,刚刚找到开机键,想要按下,就听见身后带着几分醉意与调笑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小怪胎的未……”

  宁缃缃猛然转身,只见池镜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抱着双手一脸调笑地望着她。

  听着池镜这话,坐在轮椅上的邓言心也好奇地打量着她。

  就在这话说到了一半的刹那间,宁缃缃猛然出手一把拽住了池镜,目光炙烈地望着她,扬起赞叹的笑容,目光里全是讶异,由衷的表演道:

  “池小姐,今天的项链真好看啊。”

  池镜被坐在轮椅上挨了半截的宁缃缃拽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

  本是想藉故恼怒地发一下火的。

  她长这么大,敢这么猛拽她,害她差点摔一跟头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一个三流小明星怎么还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呢?

  就算她是霍星语的未婚妻。

  就算是霍星语敢这样,那也不代表眼前这个宁缃缃跟她享有同等待遇。

  池镜看着她灼灼的目光,思考着要一个什么样的开头才能占尽气势与优势。

  毕竟欺负霍星语的女人,间接就等于欺负霍星语。

  想着,池镜勾起一抹笑容,正要展示一下她滔天的怒意,让这个小明星当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听见了那一声夸奖。

  池镜呆了呆。

  她垂下头瞧了瞧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个联名款项链。

  铂金的链身下,坠着一颗篮球样式的白色小球,球上还浮雕着品牌的名字。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项链,又抬头望着宁缃缃;

  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期颐与欣赏,一伸手反揽住宁缃缃的肩膀,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你还挺有眼光的,比那个怪胎审美高了不知多少层,这是定制的限量款,来,今天,冲着你这个品位,我就要请你喝几杯。”

  一旁的邓言心笑着摆了摆手,让酒保上酒。

  看着眼前的影后与这个鲻鱼头颇为默契的模样。

  宁缃缃有点疑惑的皱了皱眉。

  邓言心和霍星语应该是早就认识,而且霍星语主管的霍氏产业和她有极为密切的合作。

  两个人应该是非常熟稔才对。

  她怎么会和霍星语的死对头搅合到一起去呢?

  不仅如此,耳边池镜一口一个难听的称呼,邓言心既没有反驳,脸上甚至一点不悦之色都瞧不见。

  就仿佛,仿佛她也同意霍星语就是个异于常人的怪胎。

  霍星语是吗?

  宁缃缃接过那酒保递来的杯子,小小抿了一口。

  在她们相处的那十年之中。

  她从来没有发现过霍星语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虽然确实是有那么一些不爱说话。

  虽然确实是有一点点不爱搭理人、不好相处、没有幽默感、太过严肃、嘴巴太坏、没有礼貌、目中无人、锱铢必较又过分傲慢等缺点。

  但这顶多也就是性格不好。

  也没有特别怪吧?

  她一边小口的喝着酒,一边偷偷地拿余光去瞟坐在旁边的池镜;

  不得不说,作为霍星语的死对头。

  池镜有着和霍星语截然不同的性格。

  池镜一看就是一个极有社交能力的人。

  落座一会儿,就能迅速融入四周,成为社交话题的中心。

  能谈私事,绝不谈公事。

  自己上午才和她起了冲突,让她落了面子,晚上池镜就能和她坐在一块和和气气的喝酒。

  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需要她说。

  这么一个堪称是夸两句就能毫不计较的人,怎么会跟霍星语杠上呢?

  自己要是八卦地问一问,应该也没事吧?

  犹豫了一会儿,宁缃缃开口问道:“为什么说,霍星语是怪胎?”

  酒吧里的音乐轰隆作响,嘈杂得让人的理智都停滞,头顶的虹灯四射,在这一片昏暗中显得格外的迷离狂乱,下方的舞池里是不断随着这一份狂乱摇摆着的人群。

  池镜晃着酒杯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目光有些涣散抓不住焦点,显然是已经有些醉了。

  只见她勾唇笑了笑,摇晃着身子,神神秘秘的说道:“怪胎啊?那个怪胎,她有精神病的。”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里,霍星语知道自己是清醒着的。

  但是眼睛的那片黑暗又告诉她,她在梦里。

  自己又陷入了上次的那一个梦里。

  所有的试探与挣扎都是无谓的,她只能浮在这片黑暗中,聆听着一切将要发生的事情。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兹拉兹拉”的电流声,不知是被人打开了收音机,还是到了下午自动开启的。

  只听见从那广播里传来一声极为老式的播音腔。

  【各位听众们,今天是2006年8月8号,即将播放的是,蔡琴的新专辑《试音》】

  2006年8月8号?

  ——这是什么日子——

  霍星语在这片黑暗中听着,心中茫然。

  这么久远的年份,梦里甚至还可以精确道月与日。

  在一阵调频般的剧烈响动后,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一个幽幽的低沉女声,夹着电流,低低地唱着。

  【不知道是黄昏,看不到天上的云,见不到街边的灯……】

  伴随着这个低低的歌声。

  和上次一样,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哭声。

  那个声音尖细的女人不断地啜泣着,哭声尖锐,她喃喃自语着,像是不能接受似的。

  “他死了,我们杀了他了……我,我们真的把他给杀了……”

  “接……接下来怎么办?”

  低低的笑声又从她耳边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息游走在她的耳侧,冷笑着回答道。

  “怕什么,你现在觉得怕也晚了,他已经死了,被你杀了。”

  “而且,你搞清楚,不是我们,是你,是你自己动的手。”

  “你不是一直期待他死吗,哭什么,现在如你所愿了。”

  “过来,帮把手,把他装进袋子里,就拖到后院里淋汽油。”

  说罢,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稀稀疏疏的拖动声。

  霍星语此时犹如一个旁听者,每次陷入这个梦境时,她总会被一种没由来的恐慌裹挟着,

  为什么会连续做着同一个梦?

  而且梦里的事情,并不是支离破碎的散成片段的,每次陷入这个梦里时,所有东西都在延续着发展。

  在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中,她听见这两个女人吃力的挪动着那具尸体,听见墙上的钟表嗒嗒走着。

  滴答……滴答……

  那首哀怨的歌,还在不断地唱着。

  【流不尽相思的泪熬不完离别的恨梦悠悠昏沉沉你让我在这里痴痴的……】

  而那两个女人似乎因为力气太小,搬不动而使得那具尸体撞在什么地方发出剧烈的碰撞响动;

  啜泣的女人一直说着后悔的话,说着不应该杀人、以后怎么办?要逃到哪里去?

  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过。

  撞击声,编织袋和塑料袋翻动着的响声交错在一起。

  她的听觉好像被无线的扩大了,这些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动着,每一个细节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那具尸体就在她脚边拖动一般。

  听着耳边那编织带的响动和重物摔倒的巨响。

  霍星语喉间泛起一股想要作呕的恶心感,即使眼前没有画面,她的脑海中也抑制不住的升起一股恐惧。

  她想要逃离这个梦境,却只能和上次一样困在原地。

  突然,她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脚边碎裂的声音。

  心中的恐慌升至顶点,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了她的喉咙。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霍星语想不明白。

  这是梦而已,被谋杀的也不是自己。

  这个梦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情节和对话,无论是在电视剧里还是生活中,她都没有见过。

  自己在害怕什么?

  外面拖动的声音和编织袋的响动突然停了。

  紧接着传来的是脚步声。

  由远及近一步一步的踏了过来。

  伴随着吱呀一声的开门响声。

  耳边的那首夹杂着电流的那首歌。

  一下子猛地清晰、大声了起来,她耳边全都充斥着这个夹杂着尖锐电流的歌声。

  【会不会你再来要不要我再等一遍遍我自己想一声声我自己问爱越深……】

  霍星语从这片黑暗中解脱出来,眼前不再是那片沉寂着的黑暗,猛然袭来的亮光刺进她的眼里。

  她看见一个女人的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那几声咯咯的机械笑声从这个女人的喉咙里不断发出来,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

  可是就算离得这么近。霍星语的眼前仍是模糊一片,就像被一层水雾蒙住了一样那张模糊的看不清五官的脸就这样,贴的极近,怔怔的停在她面前,瞪眼看着她,冷笑着说:

  “呀,找到你了,霍星语。”

  找到……她?

  她听见自己模模糊糊地发出几个音节,面前的女人就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喉咙。

  这个凶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梦吗?

  那首歌还在幽幽低诉般唱着,歌声哀怨着,一遍遍地唱。

  【恨越深你让我在这里痴痴的等……】

  在这片模糊的色块中,霍星语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张模糊的脸不断贴近的同时,女人的手不断的勒着她的脖子。

  浓烈的恐惧挤压在她的胸口,像是想要把她肺部的空气全部都挤压走一般。

  霍星语猛力濒死挣扎着,身子连同意识都往下翻旋,好像从大楼顶端坠落一般。

  逃!

  她猛的睁开眼。

  那个模糊的巨脸已经消失了。

  眼前由昏暗逐渐变得清晰,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坠入房间里,依稀还能瞧清,这是她的房间。

  她大口地喘着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种被勒得窒息的感觉甚至还残留在她的颈部。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这是梦而已。

  想着,霍星语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瞧了一眼,锁屏上数字时钟跳了一下。

  【01:41】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音乐软件,凭着记忆里听到的歌词输入进去。

  只见那加载的圆圈转动了一下,那低低如诉的女声,如梦里一般,幽幽地唱着。

  [会不会你再来要不要我再等;

  ——一遍遍我自己想一声声我自己问——

  ——爱越深恨越深——

  我还是在这里

  痴痴的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所以更得晚了感谢在2021-02-20?23:51:07-2021-02-22?00: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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