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林娴用指尖挑出在刚刚那场演技出挑的“斗争”中扯乱的鬓发,侧过头斜眼一瞧,就看见在漆夜般浓黑的发中藏着几线白色。

  自己已经老了。

  她没有生过孩子,万事也不用太过忧心,看着已经比多数同龄人要年轻,但那几根白发和眼尾纹路仍然在宣告着时间流逝的不可逆。

  如果她的秘密也能像时间一样,?一经流逝,就能永不复返、永永远远的消失,那该有多好。

  想着,林娴指尖一勾,把散乱的发整理回原位,从包里拿出粉饼沿着哭花的纹路一点一点按压上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沿着她所预料的走向发展着,可一切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检测报告出来了。

  这么一大桩丑闻在霍家人面前公布,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可谓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一切的事情本应该像她预料的那样,

  霍家这一湖静水,就要被掀得地覆天翻,她一手养出来的,这样漂亮傲慢的霍星语,也会被碾到泥里。

  就算时隔多年,只要她想,只要她林娴愿意,整个霍家还是得给她陪葬。

  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一切走到这个地步了,平时嘴里挂着礼义廉耻,满口仁义道德的霍启,今天反倒在众人面前,不顾面子,连多年的名声也不要了,硬是要替霍星语说话?

  这一切的事情,看似都在她的筹划之下,却又有了她没有发现、没有预估到的乱子,开始逐渐脱离她的控制。

  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如果霍星语真的醒过来了,她又该怎么办?

  林娴盯着铂金包一角里露出来的,被塑封袋包裹着的明信片。

  她想,自己是真的想过好好做人的,想过放下、甚至于忘记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可是没有人给过她机会。

  她这些年以来,以她的仁慈和原谅对待这个家庭、对待这个孩子换来了什么呢?

  她成了一个被孩子忤逆的不幸母亲。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的皱纹。

  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这褶皱的纹路中、从她的血肉之中迸发而出。

  她的仁慈和原谅没有换来她想要的结果,

  别无他法,只能让那些知道她秘密的人永远都说不出来,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让他们闭上嘴,永远,都说不出来。

  想着,林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向上扯动着,撕起一个得体的笑,轻巧地提起铂金包,高跟鞋一步一响,踏着瓷砖,迈步向病房区走去。

  霍绮云削着苹果,她一边转着刀,一边对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人絮絮叨叨着:

  “这些来看你的人也是奇了怪,你现在这个样子,抬手回个消息都费劲,他们还是花啊、果啊的送,是送你的还是送谁的?”

  “想吃可以不用找这么多借口。”

  “反正你也吃不了,我!我女明星欸,影后欸!我这是冒着变胖的风险,响应不浪费粮食的号召,这属于是牺牲了,懂吗?”

  霍星语半眯着眼,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强词夺理的说法,忽然就听见锁上的门被拧动,

  机械轮转传来的几声响动,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望向门口,一时间,病房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只听那厚实的、被锁住的实木门在两声转动之后就彻底没了响动,仿佛是有意等待着什么一样。

  或许……或许是医生?护士?

  可是现在早就过了查房和换药的时间,怎么可能还会来呢?

  在这片忙乱的思绪中,霍绮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种直觉的想法,让她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害怕无措,

  手一抖,捏着的刀一歪,霎时间在指尖割出一个裂口来。

  可此时她被这害怕的感觉震慑得只能坐在原地,全然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只能恍然无措地望向躺在病床上的霍星语,

  只见眼前的霍星语脸色虽不好看,却明显比她冷静得多,她伸手拿起氧气面罩,扫了一眼霍绮云手上的刀口,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被子,压低着声音轻轻说道:“铺平,血不要滴上来。”

  听着她的话,她一时间忽然找到了方向,她把刀放在病床边的小柜上,攥着拳,捏住受伤的口子,忙乱地帮她把盖好。

  在拧不开的机械响动之后,门外的人显然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又抬手急促地敲了几下。

  霍绮云听着这仿佛催命一般的响动,帮铺平了床,高声应了一句“来了”,三两步走到门前,深呼吸了几口,她伸手才把那道锁转开,外面的人就猛地使劲一推闯进门来。

  “怎么了绮云?这明晃晃的大白天,锁着门,怕谁瞧见什么?”

  看着眼前推门而入,对她说着话,可步子却一秒没有停留径直走到病床边上的林娴,

  霍绮云心中猛跳,耳边嗡鸣着,叫她觉得自己嘴唇都发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开口回应:

  “我,我得防着他们拍,这几天外面传得风言风语的,被围追堵截得都怕了,现在的狗仔跟拍方法多得人想都想不到,我来这儿,不关着门拉着窗帘,我不放心,被拍到点什么那又开始有谣言了。”

  “是么?经过这么多事情,绮云你也是长大了,比以前成熟很多了,你能想到这些让我很意外,只不过,依我看……”林娴回头斜了她一眼,继续道:

  “你就不应该来看她。”

  面对着这先夸后贬的一套话,霍绮云愕然在原地,登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按以往来说,即便是自己入不了林娴的法眼,对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她也不会轻易地给人难堪。

  林娴是深谙人生规则的,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柔和、端庄甚至有那么几分亲切,

  即便在面对她的敌人时,这个女人也会讲究一个兵不血刃,坏人让别人来当,自己永远是温和、高贵的霍夫人。

  面对这样的带刺言语,霍绮云心种慌乱,却不害怕,

  她在圈子里混久了,早就不是当初能被林娴几句话搅弄得地覆天翻的小孩子对于这样的人,硬着和她对上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对于这种夹枪带棒的话语,就像面对八卦杂志的尖锐访谈一样,不要黑脸,要笑意盈盈,要装傻充愣,要装着什么也没听懂。

  霍绮云望着她,一脸愕然:“怎么不该来,这可是我妹妹,她现在什么时候醒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来!

  舅妈,我只是关心她而已,好好的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是我哪儿做得不好么?”

  听着这番言语,林娴脸色已是极不好看,看着眼前满脸迷茫无辜的霍绮云,她仿佛是一刀扎进了水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么效果也没有。

  她看着眼前这个蠢货,还维持着表面的得体,开口道:“不是你的错,是今天检验报告出来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一厢情愿去相信就可以的,无风不起浪,网上那些也并不是谣传,所以舅妈心情不好,才控制不住情绪。”

  “不是谣传?!”此时此刻,霍绮云听着这话,展现出了她作为一个在影坛磨练已久的影后应有的演技,

  她双目微微睁大,朱唇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紧接着就是眉头紧蹙,眼睛里的泪水随着害怕、恐惧交杂的眼神,从满溢到落下也不过短短几秒,就顿时哭着扑到了霍星语的床边开始嚎啕。

  这样惨烈的失声痛哭,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霍星语有一种短暂的恍惚,

  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自己追悼会上,好像出来的不是什么血液报告,而是她的尸检结果。

  “所以我才说,让你少来看她,你一个公众人物,身后跟着多少眼睛,你不来,是为她好也是为你好……”

  好一会儿,林娴像是看她哭个不停看烦了,终于开口阻断道:

  “事已至此,她犯下这种错以后是很难再代表霍家走到人前了,再哭也是没用了,绮云,人,是要为自己考虑的知道吗,先回去吧,今晚我守在这里。”

  霍绮云擦泪的手一僵,她维持着伤心痛哭的干嚎,抬起低垂的头,望向坐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和她说着话,目光却始终落在霍星语身上的林娴。

  她忽然意识到,霍星语那些猜想,是对的。

  这个女人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结束这一场秘密了。

  霍绮云哭得已经抽噎了,她抹干眼泪,这场恸哭给她止不住害怕的颤抖做了掩饰,让林娴没有办法分清她究竟是情绪激动,哭得发抖,还是怕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她顺从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抽抽噎噎地提起放在凳子边上的包,就想要往外走,迈步才到门口,就听见林娴的声音,幽幽地在背后响起。

  “对了,忘了问,刚刚关着门和谁聊天呢,有说有笑的,这么开心。”

  听着她问出的这句话,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日头高照的艳阳天里,这间封闭的房里仿佛刮动着暴雪,冻得人指尖发冷。

  “和……”她半个字卡在嗓子眼里,看着林娴似笑非笑的表情,手心的汗泪胶着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不知道林娴在门口听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些什么,此刻躺在床上的霍星语也不能给她任何的保护。

  “我是听说邓……”她呜咽着嗓子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叫太过生疏,很难圆上,于是改口继续道:“就是言心,之前出事伤得也很重,躺了好几个月才起来的,想问问她,比较有经验嘛,她看我难过,多逗了我两句。”

  “是吗……”林娴叹了口气,说道:“那太可惜了,刚刚在门口,听见你说得这么开心,我还以为是星语醒了,真是空欢喜。”

  霍绮云捏紧了手提包上的皮革,顺着她的话,难过道:“都这么久了,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我好怕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但愿……”林娴回过头,看着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的人,笑了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orz督导组解散啦!!我回原来的单位了!!

  爬上晋江看到还有姐妹在等我真实落泪了,实在对不起,接下来会常更到完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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