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步履匆匆把霍星语推了出去,?匆匆的脚步声逐渐平息,

  可这间病房里的战火硝烟尚未停歇。

  宁缃缃站在病房中央,一旁的霍绮云拿着湿纸巾反覆擦着她手上的血。

  贯穿的伤口里泊泊不断涌出的血液,把她的整个手心都染成了刺眼的艳色,手臂和身上的衣服都有星星点点的斑驳痕迹。

  霍绮云捏了捏她擦干净的手,出声安慰着道:“没事的,那把刀这么短,肯定伤不到什么要害的地方,这里又是医院,肯定不会有事的。”

  宁缃缃回过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可一旁被按倒在地的林娴听了,却咯咯笑起来,她脸贴着地面,却挣扎着昂起头去欣赏宁缃缃脸上的痛苦:“说得对,现在你担心得还太早了,我这一刀或许弄不死她,只不过呢,她现在活着也是苟延残喘,你收收眼泪和情绪,过段时间再难过。”

  “胡说八道!”霍绮云回头瞪着她,一脸恶狠狠的表情:

  “霍星语再怎么样也会活得比你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想要害她!”

  “我害她?”林娴被按着跪扑在地上,紧盘着的头发此时也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喉咙里沙哑的笑声格外的刺耳:“她自己自作孽而已,不信你大可以自己去问问医生,她脑子里是不是长了颗瘤子,我可是特地为你们霍家着想,好心好意地交代他们不要外传呢,她要是刚刚被我杀了,还能算是我解救了她,让她少受苦,知道么?”

  “林娴!”霍启咬着牙:“我们霍家到底欠了你什么?荣华富贵你还嫌不够?还要拿两条人命来填吗!”

  她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但眼珠子转动着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目光落在霍启身上,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欠我什么?霍启,道貌岸然的好人角色你演得是不是自己都快信了?把你自己摘的这么干净?你们霍家这么多人里,只要你没有资格在这说无辜……”林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怪笑,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霍启:

  “当初默认让我当你儿子情人的不是你吗,何抒意一分钱不要只要她的孩子的时候,你怎么逼她的?

  何抒意死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责任都没有?

  你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人,跟我装什么?何抒意被你逼死了,我要他们两个给她抵命,不过分吧?”

  霍启听着这番话,胸中怒意翻滚,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娴当众揭开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法反驳,他确实做过。

  这些打着“为了霍家好”的旗号,所做的并不光明磊落的事,他本不认为自己有错,

  可当着小辈的面被这样说出来,却让霍启感觉到一阵难堪,

  这一股难堪只短暂的在他心头浮起一瞬,又很快转化成了对林娴的恼火,他为自己辩驳着:

  “这不都是你愿意的吗?霍家对不起姓何的,可没有对不起过你林娴!”

  “没有对不起我……”听着这话,林娴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笑着说:

  “何抒意死的时候,就注定了,我这一辈子都和你们姓霍的是仇人!这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她目光里满是仇恨,像是要把这十余年所有的怒火、愤怨在这一刻全部都喷薄而出:

  “如果当年你让何抒意离开,你儿子就不会死,如果今天你相信霍星语疯了,我也不会杀她,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着我一步一步走的。但现在老天有眼!”

  她咯咯笑着:“你的孙女要死了,姓霍的,你的家业要倒了!”

  霍启愕然的看着她癫狂的动作,胸中一窒,脑海中是翻江倒海的混乱,

  从前他只当林娴不过为了求财杀人罢了,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

  仿佛是因为一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何抒意,霍家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他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他最满意的继承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过得了这一关还要去过下一关。

  为什么上天会这样对待他?

  难道当真就像林娴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他自作孽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吗?

  可他做这一切并非为了自己,他唯一的图谋也不过是让霍家能有更大的权势,根基更深、立足更稳罢了。

  霍启沉默地坐在一旁,

  直到警察把林娴带走他也仍是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慢的向手术室门口走去。

  手术室门口有两排皮质的长椅,惨白的墙面上悬挂着【手术中】三个暗红的字,

  两边的保镖直挺挺的立在门口,使得沉闷的气氛,显得更加的压抑。

  所有人都在等,等里面是生是死。

  即使没有人开这个口说,众人心里也都清楚,

  霍家这是要变天了。

  十几年如一日端庄、得体的霍太太,一夜之间成了杀人犯,

  弑夫弑女,还有那隐晦的传闻。

  这样一桩丑闻,足以让霍家上下洗一次牌。

  况且现在少东家仍然是生死未卜,这个家族就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就要倒在日出黎明之前。

  忽然,

  手术室的门传来开启的卡扣声,红灯之下走出来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

  宁缃缃见人出来心中一紧,手术中三个字发出的红光落在医生绿色的手术服上,叫她看得从心底里觉得慌;

  这种场景宁缃缃不是没有见过。

  当初她母亲车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

  手术没有结束,医生就出来找家属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惴惴不安着,只见那医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霍启身上,毕恭毕敬地开口询问道:“霍董,这儿没什么不方便的人吧?”

  听着那番话,宁缃缃紧皱着眉头,忽见霍启的目光瞥向她,

  她心中一沉,自己和霍星语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以霍启这种谨小慎微性格的人,不把她当自己人,也是情有可原。

  霍家这样的消息要是外流,那所面临的震动和损失都不会是小数目。

  她垂着头,叹了口气,

  可是霍星语还躺在里面,现在要她走开,要她做一个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的“外人”,她怎么做得到?

  正在她混乱地想着时,忽然听见霍启的声音沉沉,

  “没有不方便的人,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霍小姐之前车祸遗留下的后脑部位的出血点,刚刚应该是混乱中受到过撞击,现在看来破裂渗血的趋势十分明显,之前……”

  医生顿了顿,他下意识地就想说“霍夫人”,可刚刚进病房时看到的那个场面,总让他觉得这样叫似乎不太妥当,他清了清嗓子,改口道:

  “林女士……当时说的选择保守治疗,恐怕现在也行不通了,脑部的出血点就在脑瘤附近,虽然脑瘤评估的风险是低级,但是她身上这么多伤,情况并不乐观,我们现在提议是,从后方开颅,止血清淤和切除手术一并进行。”

  霍启看着医生,艰难的开口问道:“在没有车祸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脑瘤的事……会不会有误诊的可能?”

  “不会是误诊的,其实之前就已经检查出来过了,只是当时……林女士认为不要告诉其他人为好。

  霍小姐患症的位置比较深,这个东西就会像一个计时器一样,如果不切除一直存在,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之后,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引发猝死……”他看着霍启,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霍启早就经历过一次,如今是要他再重新经历一次当年的痛苦,对于一个已经年过古稀的老者来说,不可谓是不残忍,那医生叹了口气,继续道:

  “她现在的情况,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脑肿瘤手术有很大的风险,成功率并不高,就算成功了,手术切除的过程中也会伤害到部分神经,很可能引发侧肢体活动障碍、精神异常、视力模糊或者记忆缺失的情况,这一切的决定权还在您的手里。”

  四周的人沉默地望向霍启。

  宁缃缃看着他把签好的手术同意书递回到医生的手里。

  她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此刻,这薄薄的几张纸,承载着的、被交付出去的是霍星语的生命。

  那还回来的会是什么呢?

  还会是那一个带着一点冷漠和别扭的、鲜活的霍星语吗?

  她捂着前额坐在凳子上深深的呼吸着,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对未知结果的等待是一种变相的凌迟酷刑,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一把细小的刀剐蹭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一场酷刑是宁缃缃这一生都不愿意再重复经历的恐惧和茫然。

  她就像当年那个坐在一个门口等待通知的小女孩一样。

  她爱着的人又被带进了一个生死未卜的、充满了机率和运气的世界。

  而自己只能惶然无措的站在门口等着宣判,

  只能茫然地和上天祈祷着,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平平安安的,那霍星语想要怎么样她都可以接受。

  在这个寂静的手术室门口,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在手术室上方的灯骤然灭掉的时候,众人倏地站起了身看向手术室门口,只见那绿袍医生阔步走向霍启,他摘下口罩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手术很成功,过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一切平安,霍董可以放心了。”

  宁缃缃看着那扇手术门,此刻身边你来我往的客套和交谈都变得微弱起来,她的目光只能聚在那扇门里。

  只见几个护士推着床,慢慢把人带出来,她的眼睛只追随在在霍星语苍白的脸上。

  她想,

  以后她们会有很多个十年,再也不会分离。

  对于首先发现霍星语醒过来这件事,霍绮云不得不有点得意洋洋的骄傲。

  一场手术做完,听见医生宣告的那一声平安,

  在场的人就是该休息的休息,该回家的回家。

  霍启作为平常十点钟准时入睡的七十高龄的老人,凌晨四点才从医院回去可谓是已经精疲力尽。

  整间病房留守下来的,只剩下她和宁缃缃两个人。

  已经是凌晨五点半,宁缃缃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从厚重云里透出隐隐的光亮,可霍绮云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里涌动是不再是害怕和担心,而是一种,当精神死死紧绷成一条线的神经,忽然得到了释放的腾跃;

  叫她浑身充斥了一种兴奋的感觉,激动得脑海里什么困意都没有。

  霍绮云缩在柔软的沙发上,两只脚踩在沙发的边缘,整个人蜷缩着,在只点了一盏小灯的房间里拿着平板反覆观看自己的美貌剪辑。

  正沉迷在自己演技在线的多个瞬间时,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左半边脸,正被一道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刮过,刮得她侧脸发酸生疼……

  出于一种本能,霍绮云缩了缩脖子,往左边看去。

  只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厚厚的纱布包不仅从长发中穿过包裹住后脑手术口,连她的腰腹也包得紧紧实实的,

  这副模样,不知比刚被车撞时还要凄惨多少倍。

  而正是这个境况凄惨,却还自带着寒冷低压的霍星语,正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着她。

  ……醒了?

  醒了?!

  霍绮云愕然瞪大着双眼,她拎着平板,迎着霍星语审视的目光,一步一踉跄地走到她面前,手指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霍星语脸上僵硬的表情。

  只见霍星语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翻滚出一片嘶哑的音节,

  霍绮云手忙脚乱地上前拿着杯子给她喂了小半口水,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痛不痛,难不难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对上她的目光,霍绮云胸中有难以抑制的激动,想要告诉她,一切都按着她所设想的方向发展着,想告诉她林娴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可她才张开口,就听见霍星语的声音,混杂着一点沙哑,砸到她耳边:

  “别说废话。”

  “呃……”霍绮云呆愣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什么叫不是废话?

  才醒过来,怎么就这么凶了?

  她手足无措的站着,和那双微微上调的眼眸对上,她忽然发觉,这双眼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混杂着瞧不出感情的冷意。

  眼前的女人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霍星语了。

  傲慢、说话不留情面简直就像刻在她身上如影随形的标签。

  可是这种熟悉之中又参杂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种目光是她在过去的十年里都熟悉的眼神,可是现在看来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是从什么时候不喜欢这些审视的?霍绮云印象已经模糊了。

  她觉得大概是从去隔壁市的那个度假景点开始,从霍星语那些因为莫名吃醋而频频出现的幼稚举动开始,她就开始习惯这个鲜活的人。

  会有委屈、不快,甚至是忍不住洋洋得意的得瑟。

  可是现在好像这些生动,忽然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她熟悉的审视。

  “首先,陈述一下谁把我伤成这样的,判了多久。其次……”霍星语苍白的脸色上,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

  她上下扫视着霍绮云,目光落在她因为没有打理,显得有一些凌乱的头发上:“为什么头发染成这样?还有几天就开机了,合约上和袁导定下来的角色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不是火烈鸟,如果给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你就别进演艺圈了,我会送你去马戏团出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了我来了!!感谢在2021-09-07?23:27:11-2021-09-09?16:1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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