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和宫灯覆盖下的皇宫没有了白天的巍峨森严, 忠于职守巡逻的内禁军却也让人不敢以身试法,身着内官服饰的郭凡秋带着一位身着黑衣斗篷看不见面容的神秘人,一步一步朝凤德宫走去。

  和往日时常忙到二更天不同, 今天才一更石忞就回了凤德宫, 而且也没有让人把奏疏什么的搬过去,路关初虽然很好奇,但没一会就走了, 因为陛下让她下去休息。

  以她对陛下的了解,最好不要说不, 也不要问为什么,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按陛下的意思下去休息了。

  宫侍来禀报的时候, 石忞正在写记事本, 最新的调动人事任命等她也会记下来, 现在已经有点趋于日记本的功能, 直到郭凡秋她们进来后,她才停笔把本子合上。

  带着斗篷的黑衣人脱下了头上的帽子, 露出了一张苍白略显病态的脸,恭敬的上前行礼道:“老奴陈季元恭请陛下圣安”说完连咳了几声, 心里想的却是:武宗陛下, 您的在天之灵如果能看见, 一定很欣慰吧,小主子确实年轻了些,但是个好皇帝。

  陈季元的相貌比石忞记忆中的样貌老了不少, 双眼无神, 脸色苍白,浓浓的黑眼圈,两人私下并不相熟, 陈季元会忠于她辅佐她,虽是皇祖母的安排,但这些年办事也都尽心尽力,态度也很恭敬,并无不妥,这会心里想的也和之前短暂见过几次一样,不是向皇祖母说她好话,就是表忠心。

  她又怎忍心让这个一心想着皇祖母想着国家的老人家行礼,不仅免了她的礼,还让郭凡秋给她搬了把椅子,宫侍都被支出去了,殿里就她们三人,就算她自己想动手,郭凡秋也不会给她机会的。

  她又让郭凡秋给陈季元填了杯茶,才用平常语气开口问道;“最近身体可好?暗言如何?”.

  暗言是她授意陈季元主抓,郭凡秋从旁协助成立的暗处情报收集机构,参照这里的帮派结构组成,但又有不同,别的帮派是强者为尊,但暗言要求的是绝对服从,服从暗言首领言主和令牌。

  早在登基之前,她就有暗中建立情报网的打算,可惜登基仓促又要平叛,所以直到天福二年才有时间规划暗言的组织架构、培训体系和规矩,年底才按她的要求招到了第一批人员,不足五十。

  她从来不认为人多就好,反而觉得兵多不如兵精,所以招人的条件比较苛刻,多是生活困顿却能始终如一保持初心的人,或者品行不错的孤儿,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孩子,都必须经过暗言的内部培训并通过考核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暗言者。

  培训时待遇一般,但通过考核后待遇就会有很大的提升,从此衣食无忧且薪酬丰厚,对应的也必须保密守口如瓶,一旦泄露暗言信息被发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杀。

  暗言的主业是打探情报,副业是杀手,对于敢出卖自家信息的人自是不会放过。

  至于为什么副业是杀手?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非黑即白,所以这是她的一把刀,而不是别人花钱就可驱使的刀,故而只能是副业。

  经过近两年的间歇性招人和不遗余力的培训,今年初总算是培养出了第一批,虽然才不到五十人,但半年不到,就已经将情报网从繁都这个大本营铺设到了附近几个省,按照规划,将在三年内完成全国铺设。

  陈季元本身身怀武艺,她又全权安排她去办,虽然花了她不少钱,但陈季元付出的心血更多,不仅托关系找了朋友来当老师,还自己亲自教导。

  所以陈季元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暗言第一任言主,直接听命于她,而从旁协助的郭凡秋成了四大护法之一,现在已是第二任言主。

  郭凡秋放的这半月的假也并不是真的放假,她也没有回家,而是带着陛下给的密信去和陈季元进行交接,当初石忞之所以会向母后进言要这个假,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她这个主子薄情寡恩,而是陈季元因为近半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多次呈密信请辞,一开始陈季元没明说,她也不知道原因,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驳回,直到一个月前郭凡秋无意中发现,她秘密派御医去诊治才知道原因,又怎忍心继续挽留?!

  早就被她拿来当下任言主培养的郭凡秋没有让她失望,不仅通过了暗言的考核,也通过了宫里的内试,所以交接得水到渠成,没有引起任何不满。

  “身体尚好,让陛下挂心了,暗言的事,老奴已经尽数交给凡秋,还是让她来说吧”虽然略显疲惫,但陈季元精神却比以往都好。

  作为一个从宫中全身而退的人,陈季元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名列前茅,才移交给郭凡秋,她不可能不知道,却知趣的让郭凡秋来汇报,石忞懂,郭凡秋更懂。

  为了不辜负像长辈一样时不时教导自己的陈季元,郭凡秋沉稳的把暗言的发展情况,目前进展和存在问题、下一步打算说了出来。

  石忞很满意,早在有成立暗言想法的时候,她就有意在吉春她们四人中间培养一个来接陈季元的班,郭凡秋性子比较沉稳,且谨慎小心,又决定参加内考,很符合她的要求,她不介意给她一个平台。

  所以邢博恩离开繁都后,她安排凡秋顶替,即是有意栽培也是提前做好铺垫,索性进展不错,郭凡秋也没有让她失望。

  就算陛下不召见,陈季元也想向陛下告辞,虽然时日无多,但她也想趁着最后的这点时间去做一些自己喜欢且想做的事情。

  石忞召见陈季元既是为了当面表彰她,也是为了奖赏她,可习惯了低调的陈季元什么都不想要,让她很为难,赏不是,不赏也不是,最后还是赏了些银钱和她自己的一副墨宝,特意盖了宝玺。

  第二天中午陈季元就带着家人离开了繁都,当今陛下赏罚分明,她若是不带走家人,十有八九陛下会从其他方面补偿,而这不是她想看到的,不是她不为家人着想。

  正是为家人着想,才会带他们离开,她的功劳抵的了一时,却抵不了一世,到时候她一旦不在,家里的人又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性子,那才是真正的祸端啊!

  而且君王及以上勋贵已经陆续拖家带口迁入繁都,本来就贵人多的繁都,以后恐怕随便出点事都和那个勋贵士族有关系,实在不是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长期久留之地。

  石忞没想到陈季元跑的比兔子还快,而且还把家人也一起带走了,让她想转个弯的补偿都没地方下手,但不代表她就此放弃,还是让凡秋稍微注意一下他们近况。

  天福四年十月下旬,沿海盐案布告天下,震惊了整个华国,比起当年陛下登基的“慊杨”叛乱一案也不遑多让,沿海诸省官员与商人、地方豪强和黑社会相互勾结哄抬盐价、把持盐道,巧立名目增加赋税、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弄得沿海诸省百姓敢怒不敢言,国内盐价渐涨,百姓苦不堪言。

  陛下明察秋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抓捕,让盐案首犯们还来不及反抗就进了大牢,并秘密的押解回繁都,直到布告天下,百姓才知道怎么回事。

  看了这些人的种种恶行,不仅繁都百姓舆论几乎一边倒,就连知道陛下不喜欢贪官尤其是大贪官的官员们也都难得的一边倒,和他们有关系的立马断绝关系,没有关系更是要骂上两句,都耻与他们为伍。

  近日繁都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就是盐案的事,只盼着陛下将这些罪大恶极之人早点斩首,让正义得到伸张,盐价恢复正常。

  除了这件事以外,陛下还下旨将在天福五年初甄选皇商,参选的条件虽然不到十条,但内容却十分苛刻,所以也是百姓津津乐道之事。

  这里并不歧视商人,所以商人地位尚可,连带着华国的商品经济也比古代的中国繁荣,但改变不了农耕小农经济为主的根本体制。

  布告发布前一天的早朝,呈亭当朝奏报了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们抵赖,所以石忞还特意在承天殿过了过流程,没有偏袒,也没有恶意重罚,直接当殿按律宣判。

  她怕大臣们像以往那样或多或少都会劝谏一下,再查一遍显然不可能,索性压根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盐案证据充分,带到殿上的也都是一心认罪求死的。

  先是盐案,后是皇商,都是关系天下人的大事,风头一时五二,把皇帝选后的事都盖了过去,上心的还是上心,听听的也就暂时没再关注了。

  步千雪就属于特别上心那种人,在时间节点前把自己的画像、资料交了上去,在朝官员中这样做的也不止她一个,而且有男有女。

  虽说本朝皇帝历来都喜欢女的,但如果是以选皇后的方式来选后的话,就不会把男的排除在外,毕竟皇帝到现在都没喜欢过谁,谁知道她喜欢女的还是男的?

  每天忙于国家大事的石忞根本没时间想选后的事,反正最后定夺权在她手上,她也不用担心皇奶奶和母后直接给她定下,最多也就是层层筛选留下一些让她选。

  除了离繁都最远的边塞地区,其他地方今年征收赋税的工作已经大部分结束,不少省份负责赋税工作的官员这会基本上都在繁都与户部对账。

  因为石忞这几年大力打击贪官、叛乱官员和打压土地兼并的勋贵、土豪,几乎把官场整的官不聊生,所以今年新测量的《丈量册》,比五年前上一次丈量的田亩面积多了不少,《户口册》上的人数也多了一些。

  华国人口最高峰值是一亿三千多万,经历了八王之乱、武宗天灾、先帝时期米价疯长和“慊杨”叛乱等,人口一路从一亿三千多万跌到了一亿不到,现在有一亿一千多万,已经有了回升的趋势。

  今年风调雨顺,即无洪涝亦无旱灾,各省赋税征收工作大部分都进行的很顺利,除了边塞地区较远之外,就是盐案被抓的了省首的几个省还没有完成。

  虽然她已第一时间及时调派官员前往沿海各省任职,但因为路途较远,可能完成的时间比边塞地区还要晚,此事邢博恩功劳较大,直接连升两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