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 之前看着还像要出太阳,过了一会天就暗了下去,没一会就下起了毛毛雨。

  不断打马前进的传令兵终于在皇家园林山庄宫殿区外停了下来, 向守门的禁军表面身份和所送为六百里加急件后, 在一名禁军的带领下往行宫内走去。

  传令兵有两种,一种虽然叫兵,但实际上不是兵, 而是类似于衙役,在驿站工作, 有公文和信就送, 没有就在驿站内自由活动, 历经高祖、太宗两代才在全国完成铺设, 全国各省、各县皆可以直接通过驿站将公文直接送入繁都。

  另一种是军队的传令兵, 才是真的兵, 虽然都叫一个称呼,但因着装、背的旗帜等完全不一样, 所以虽然都叫一样的名称,但不会发生认错的情况。

  这次的传令兵和上次张良月派的奸细打扮一样, 虽未着甲胄, 但穿的是军服戴的是军帽, 后面背的旗帜也是代表军队传令兵的黑色小三角旗,另一种穿的则是类似衙役的服饰,但也有区别, 背的旗帜是红色小三角旗, 旗帜上会标明是否加急件和加急程度。

  准奏,朕求才若渴,务必照顾周全。

  石忞坐在书桌前, 提笔在奏疏上批示道。

  她批示的是吏部尚书段云洁写的密信,因之前她下的招贤令,已经有人前来繁都准备一展所长,此事她已全权交给段云洁处理,所以她上奏疏提议包一家客栈用来招待这些人才的吃住,待人数达到二十人时再统一带入行宫面圣。

  今天的密信和奏疏不多,她才批阅了半个多时辰就已经所剩无几,正准备批阅下一份的时候,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不喜欢批阅奏疏的时候有人在边上,加上内官可都是识字的,所以无论是路关初还是其他人都会在门边候着。

  内禁军将传令兵从金正门带到贵德门后,就回自己的岗位去了,换了宫侍带路,这种待遇是只有六百里及以上加急件才能享受的,其余的会先送到内阁,由内阁分类后再送往文书殿。

  快到文书殿门口的时候,宫侍让传令兵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去叫门,因为在里面随侍的都会候在门边,所以只要说话声音适当,里面就能听见,路关初听说是六百里加急,立马开了门,走到传令兵身边再次检查身份确认无误后才接过信筒进了殿。

  携带加急件的传令兵见到圣颜的几率大的多,但也不是绝对,所以信筒会被内官呈报于皇帝,而传令兵则在外等候,若皇帝有话要问机会立即召见,如无话问,过一会就可以离开。

  路关初在离书桌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持信筒行礼禀报道:“启奏陛下,繁都六百里加急”。

  石忞闻言立马停笔让路关初拿来给自己看,虽然一直装做若无其事的批阅奏疏等,但心里对繁都的牵挂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一直趴在石忞不远处自己玩木球的清影突然若有所感的停了下来,往后殿走去,越过半月一直走到步千雪不远处才停下来。

  没一会步千雪就醒了,被软萌软萌的清影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的有点蒙,过了一会才想起全部来,一边起身一边安抚似的摸了摸清影,问了在帮自己整理仪容仪表的半月才知道已经快到中午,陛下也回来好一会了,半月嘴多,还把陛下来呆了一会就红着脸走了的事也说了。

  步千雪没想到石忞来看过自己,还红着脸离开,里面回想了一下,睡觉前她有盖薄被,外衣都没脱,醒来也算整齐后,就更疑惑了,有点想不明白。

  别说什么都不知道睡得很香的步千雪想不明白,就是此事的见证者半月也没想明白,陛下走后她也进去看了一下,生怕自家少主被占便宜,结果进去一看,步千雪睡得好好的,被子、衣服也并无不妥。

  步千雪整理好以后,知道石忞就在前殿批阅奏疏,就有点想去看看她,可理智告诉她最好别去,因为路关初跟她说过石忞不喜欢批阅奏疏的时候有人在边上,但是她又很想去,犹豫不决。

  另一边,石忞已经从路关初手中接过完好无损的密信开始看起来,越看脸色越差,这是路关初始料未及的,因为陛下一直都很会控制的自己情绪,就连当初武宗去世,脸色都没这么难看过。

  信是木兰雨写的,比起以往沉稳有力的笔迹这次有些浮乱,就像她写信时的心情一样。

  昨天晚上繁都战况惨烈,以忠王为首的叛军和木兰雨率领的禁军在城内打了一场巷战,西门反叛,东门被前后夹击,赵侯府被围困,两宫太后被围追堵截,带兵支援的副军长又分兵各处,让禁军一度处于被动状态。

  最后还是中区都督府都督派的斥候看见信号汇报后带领一万人入繁都支援,才彻底扭转局势,可惜还是晚来了一步,在木兰雨和随行副统领护送两宫太后突围入宫避难的时候,慌乱中太皇太后被箭矢射中,当时是没事。

  可一路打拼过去导致拖延时间太长,失血过多,气血亏损,天还没亮太皇太后就发起了高烧,直到木兰雨提笔写信的那一刻都没有半点退下去的迹象。

  据太医院院长诊断,太皇太后倘若能挺过这一关,高烧退了下去,虽然之后体弱,但再活半年一年的问题不大,可若挺不过去,也就近几天的事了。

  当初离开繁都的时候,石忞刻意只带了吕院使和几名御医,没带太医院院长和大部分御医,就是刻意为皇奶奶和母后留的,毕竟人老了爱生病,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读到这里的时候,石忞挖心似的疼,双眼几次模糊,最后都被她忍了下去,她必须把信看完,也必须尽快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这是她还是太孙和太子的时候学到的,也是这四年多的帝王生涯检验后的真理,只有快速反应迅速决断才能将损失缩到最小、将事态平息,不然别人不一定给你伤心的机会,而你做好这些之后,才有时间去伤心。

  天还没亮繁都的巷战就结束了,但结果却是惨烈的,赵侯府最终还是被攻破了,死伤大半,首当其冲的礼亲王和伴侣被保护着一路后退,只受了轻伤,而勇敢在前御敌的赵焕英和北郡王山麓虽然边战边退,敌众我寡,最后还是受了重伤。

  无惧无畏一心只想打打杀杀的卫启能杀红了眼,全凭意念一直支撑到援兵来,伤的最重,天一亮人也去了,知道近来和他玩好的另一个前都督谋反后,死不瞑目,一辈子看人无数,没想到临了竟看走了眼!

  而早早离席的前边军都督,想当土皇帝的那位和他儿子则带着自己的人从赵侯府后门杀将进来,赵焕英派去后门打探的人听到的打斗声就是他们和侯府侍卫发出的。

  后方守卫力量比起正门更加薄弱,没多久就被两父子打到了后院,一路边打边搜,下人全被他们杀了,找到的官员和家眷什么的则全部集中到了一起。

  按计划他要把在赵侯府内所有的勋贵及士族都聚集起来,诱降,归顺他们的就活命,不归顺的就杀掉,可惜人还还没抓完对方的援军就来了,父子两杯打得落荒而逃。

  所有参加寿宴的勋贵、士族被抓到的或多或少都有受伤,但被杀死的只有几个,都是想反抗的,被父子两拿来做了反面典型,死的挺冤的。

  后半夜整个繁都都被火把的火光和兵器相撞的打斗声,以及洒落的血迹所笼罩。

  从两宫太后遇袭到皇宫的路上,一路上血流成河,尸体铺满了整个道路,尤其是宫门口的尸体直接堆成了小山,见大承门久攻不破,石爽另带兵攻打太思门,护城河漂浮的尸体比河里冒出的鱼还多。

  皇宫有护城河保护,有城坚池厚,宫门重重,加上木兰雨早有令近期加强防备严守,所以就算换了一个门攻打,石爽也是寸步难行,得知对方分别支援,他也不得不分别支援,兵力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已经有点捉襟见肘。

  最后被援军打败,领几千残军想向西门逃走,却不知西门已经被禁军夺回,之前反叛的将领,除了对战打死的以外,其他全被抓了。

  石爽快逃到西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同样逃命的前都督父子,两人立马合兵一处,结果一到西门又遇到了顽强的反击,出城不得,追兵眼看就到,这让大半生顺风顺水,享受惯了财富和权力的石爽心如死灰,他后悔了!后悔不应该听信张良月之言,以致以卵击石啊!

  此次谋反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也花光了祖祖辈辈积攒的财富,为了让胜利的几率更大一点,他曾派人私自教唆过几个可能会被策反的勋贵和士族,结果只有这对父子被策反,其他的都劝他不要以卵击石。

  打,打不过,跑,跑不了,石爽就像瓮中捉鳖一样迟早被抓,虽然后悔,但是他不想被抓,因为谋反大罪,等待他的绝对比自杀还惨!

  他想带着剩余的残兵战到最后一刻,可对方一开出投降条件,就立马有人依言放下武器蹲在了地上投降,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没一会就投降了一大片,石爽最后含恨自杀而死,前督军两父子被抓入狱。

  他们想当土皇帝想要权力,但又怕死,所以打不过就跑,要看要被杀就立马投降,木兰雨知道后都十分鄙视他们!

  被困在赵侯府的勋贵和士族们被解救后,瞬间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北郡王山麓被抬回去的时候,让整个北郡王府的气氛犹如陇上了一层乌云。

  为了繁都的稳定繁华,战事一结束,木兰雨就命令没受伤的将士全力打扫战场,尸体被运出城外偏远郊区掩埋,兵器辎重被收缴,地上的血,房屋沾上的血迹都被冲刷干净。

  天一亮,繁都又恢复了平常的繁华热闹,仿佛天没亮之前的打斗声喊杀声就像临街住着的市民们做了一场梦一样,可打更的和巡逻的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但被下了封口令,也不敢到处乱说,否则被抓住就不只是丢饭碗这么简单了。

  逆贼石爽自杀身亡,所带将士近三万除了投降的基本被全歼,就像预料的那样,虽几经艰难,但他们最终还是阻挡了敌军的进攻,代价就是死伤近万人,最惨的是,还让太皇太后受了伤,生死未卜。

  木兰雨的密信就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写的,也是太医院院长得出最后诊断没多久写的,仗虽然打赢了,但是她没有半点打赢的喜悦,反而和其余将领一样,担忧着,倘若太皇太后有个万一,他们就真的是万事难辞其咎了。

  如此情景之下写信,字迹又怎么可能一如既往的沉稳?

  石忞看完信后,脸色发白,好一会才缓过来,沙哑的开口道:“朕要立刻回繁都一趟,着左旋带三十内禁军随行,骑马前往,下去准备吧”,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战况如此惨烈,皇奶奶还因此受了伤,这让她犹如被当头一棒。

  “是,陛下”路关初领命离开,出了殿看到还在等候的传令兵挥了挥手,示意宫侍可以带他下去了。

  步千雪还在犹豫纠结,半月看不下去了没办法,可清影是不怕的,立马往外跑,跑到了石忞的身边,聪慧的清影立马发现了主人的气场不对,而且有点糟糕的那种,只得装乖希望不引起注意。

  可石忞已经注意到了,看到它跑来的方向,也想起了步千雪,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此次回繁都何时回来她也无法确定,最后还是决定去和步千雪说两句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