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Y国彻底进入冬天，华国首都的天气也在变冷，前几天打电话时赵一野还说又下雪了。
喻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上戴着的毛绒帽子几乎将她整个脸都遮挡住了，雨夹雪打在身上冷得发疼，地上湿滑又不好疾走，她抱紧手里的东西，将雨伞又往下拉了拉，支撑伞面的铁线几乎是抵着她的帽子了。
半个月前她交了一幅作品参加学校的比赛，内容是她很久没有练习过的项链，和她一起参加的有全校好几个年级的人，喻恬都没想过自己能被选上，并且负责的导师对她的作品十分重视。
五分钟后，她终于走到办公楼下，空出一只手有些吃力地收回伞。
今天导师又叫她过来，说是稿子还有最后一处要改改。
喻恬打着呵欠小跑上楼，爬了三层楼让她的身子稍微暖和了一些，站在办公室门口她平复片刻呼吸后才抬起手轻轻敲门。
导师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笑起来十分慈祥温和，她听到敲门声抬起头，看到喻恬后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也带着笑意。
喻恬打过招呼后在她身边坐下，跟随她手指的方向看，时不时点头或者轻声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出来时雨已经停下，天上只有细细绵绵的雪在飘，喻恬犹豫一会后把伞收起来。
“是要去吃午饭了吗？”和她一起下来的导师笑着问。
喻恬指了指怀里的三本书，“先去还书，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期限了。”
她最近有点忙，还书的时间也踩得比较极限，本来不该这么晚的。
走去图书馆的路上赵一野打了个电话过来，她睡前刷牙时发现外面又下雪了，想起来问问喻恬Y国天气如何。
“雨停了，但也不暖和，我这几天老打喷嚏。”
接电话过程中手机里有新消息的提示音，喻恬不用看就知道是一个多月前展会上认识的那几人。
赵一野听她说完有些吃惊，“你们还在聊吗？还是那四人？”
“对，”喻恬轻笑着说，“我还和其中一个约了见面。”
“谁？”
“展会的主人，那个懂设计的女生。”
这是一个十足的巧合，那天喻恬看完书照例做笔记，这个女生找她聊天时恰好聊的就是她刚看完的书，喻恬没多犹豫就将刚做好的笔记发过去，两人一起围着这书聊。
几天来她们的聊天都还处于小心翼翼地试探阶段，对自己想法的表达也很委婉温和，这一聊才发现两人相似的观点有很多，喻恬几乎以为对面是AC珠宝的前辈。
但也仅仅是以为，首先前辈不可能这么无聊，其次对方虽然和喻恬想法大致相同，但喻恬多了一辈子的经验，能感觉出对方还是个比较稚嫩的设计师。
对方很激动，当即把自己底都透露了个干净，喻恬这才知道她是那天展会的主人，父亲是Y国人，母亲是华国人，她有个中文名字叫裴迪。
裴迪已经毕业了，目前在国外一家设计公司工作，但她并没有和那家公司确定鲜明的劳动关系，目前更像是个自由职业者。
喻恬说完自己在Y国读书后，裴迪就约她周末见面。
赵一野听完目瞪口呆：“她要是骗你的怎么办？”
“放心吧，我稍微试探过她，感觉没问题。”
说话间雪开始变大了，喻恬不得已重新拿出雨伞，她手上东西多，一个没控制住三本书哗啦一下掉到地上。
喻恬倒吸一口气，又被风里的冷意呛得咳嗽，她撑起伞拿出纸巾，正打算蹲下身子把书捡起来，眼前有人比她快了一步，拾起三本书分开递给她。
是一个眼睛深邃的女生，鼻梁高高挺着，长得很有Y国特色，喻恬轻声道谢，一本一本接过擦干净。
“还书吗？图书馆关闭了，”女生说，“里面在装修。”
喻恬一愣，满脑子想到的是她的书要逾期交钱了。
女生指了指她的手机屏幕，喻恬这才发现她和赵一野的通话还在继续，她忙不迭又向女生道谢，之后转变方向走向食堂。
女生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远处看着喻恬走远，眼神似乎比刚刚要更加深邃了。
“首都的雪也变大了。”赵一野在电话里说。
原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突然飘大的雪，漫天的雪白遮盖住一切，路灯孤零零亮着，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她忙了快一个月，和其他几家公司在未来几年的合作中又做了些妥协和退让，终于将腾跃压下去些，她也得以喘口气了。
手机响了一声，原舒连忙拿出来看。
她刚刚发出去的消息收到回复了，喻恬发了一张午餐的照片给她，是烤鸭。
原舒捏了捏手指，小心翼翼在手机输入：“我现在在的地方烤鸭非常好吃。”
“我之前也吃过一家很好吃的，”喻恬很快回复，“不过今天这一份也还行。”
原舒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完，片刻后她轻轻捏紧手机，额头抵着窗户闭上眼睛。
窗外的雪还在变大，风也变得凶猛，窗户的玻璃有点凉，冻得原舒一边清醒一边疼。
她分不清是哪里疼了，她很想喻恬，在过去忙碌的每个日夜里，她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想喻恬，想和她说话，想抱她。
原舒轻轻喘着气，身子沿着玻璃滑坐在地上，连日的疲惫在这一瞬间席卷而来，她几乎是闭上眼的瞬间便进入睡眠。
喻恬吃完饭回到宿舍的路上又碰到一件搞笑的事，展会四人之一，那个被她定义为“目的不明”的人发消息给她了，却不像往日那样寻常的聊天。
她先是表明自己的性别和性取向，之后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为了以后不让这个人误会，要提前删除手机里含有暧。昧聊天的对象和内容。
喻恬看完这话首先将自己和她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翻一遍，无论怎么四舍五入都无法从中看出和暧。昧二字搭上边的。
但女生的言辞很诚恳，还对这一个月来浪费喻恬的时间感到抱歉。
于是喻恬在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地加上一个人，一个月后又莫名其妙地与之结束好友关系。
女生还在道歉，似乎没有喻恬的回复她就不会停止。
喻恬赶忙道：“没事你不用觉得抱歉，祝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长长久久。”
“谢谢。”
简单干脆的回复后，喻恬的列表里少了一个好友。
她有些好笑地收起手机，抱紧书继续往宿舍走去。
周末时喻恬在校外的一间咖啡馆见到了裴迪，裴迪穿着米色高领毛衣，留着一头十分明艳的红色卷发，喻恬一走进咖啡馆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裴迪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我是裴迪，”她的华语十分标准，“你好好看啊。”
喻恬被第二句话说得一愣，回过神笑道：“我叫喻恬，你也是。”
裴迪带了两本书给她，如喻恬所料，裴迪的设计方向十分专一，连书籍都是往同个类型深入。
其中一本是喻恬上辈子看过的，印象不太深刻了，另一本却是从来没看过。
“我的珍藏！”裴迪自豪道，“虽然不敢说是最好的，但我觉得这里面很多想法很精巧。”
“谢谢。”喻恬笑着接过。
她也给裴迪准备了礼物，是一套她自己设计的首饰和一本和裴迪风格相似的书。
喻恬：“我没有找到太好的材料制作，所以这套首饰可能不太好戴出来。”
她看得出裴迪是家庭情况十分优越的女生，当初的珠宝展会她也判断是富商所办，所以眼前这套首饰虽然出自她手，但她觉得可能和裴迪身份有些不搭。
裴迪却是很开心，半点不见勉强：“谢谢你！我好喜欢！”
*
AC珠宝的前辈联系喻恬时，喻恬已经在复习期末考了，学校还有半个月考试，考完试她就结束了这一学期的Y国生活。
前辈的声音比起上次似乎更疲惫了，但和喻恬联系的时候还是有一丝喜意：“千珍真的有问题。”
她第一句话就直切重点。
喻恬眼睛微微瞪大问：“AC和它合作了吗？”
“合作了，合作前我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都没看到什么问题，拗不住其他人，结果刚合作不久就出问题了，还好发现得早。”
喻恬急着问：“那AC没什么损失吧？”
“不大，而且现在是千珍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了，看看他们怎么负责吧。”
前辈长舒一口气，她这下半年最庆幸的就是从喻恬这里听来这个消息，千珍背后有个大公司为它做担保，合作前各个流程也十分正当正规，任谁也看不出他们打算在这其中玩花样。
“你什么时候打算开工作室啊？”前辈问，“一定要提前一些和我说，姐姐准备一份大礼给你。”
喻恬乐呵呵笑着：“还早着，我明年上半年还得到Y国读书，至少得等我回国了再说。”
“那最近学校事情多吗？同学好相处吗？”
“不多，快考试了，同学……就还是和以前一样。”
特殊一些的，是最近总有人送东西给她，又不明着送，每次都是趁她不在时放在她位置上，喻恬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弄清楚对方的想法目的，于是每次都把东西送到失物招领处。
失物招领处距离图书馆和宿舍都不近，来回几次她的运动量都算是达标了。
不过她没将这事和前辈说，就只谈了考试的内容和导师的事情。
半个月后，喻恬考完试回家，同个时候李星和赵一野都已经考完试回去了，Y国机场没有直达江城的班次，喻恬干脆先到首都，再和哥哥喻柏一起回江城。
裴迪特意送她到机场，临近登机还依依不舍的：“我会准时祝你新年快乐的。”
“好，我也会准时祝你！”
裴迪乐呵呵回去了，离开机场时看到一个行踪有些奇怪的女生，那人像是来机场等谁，转了一圈没等到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