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倒掉

  卡利一脉大量寄生体死亡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佳肴榜里无数人见识到了寄生体掉线, 稍微用点心潜入「处刑者」的聚集地便可以查到令人心惊的一幕:

  大量寄生体正在死亡。

  最开始是第二梯队的寄生体,其次是队长级,然后是士兵级。当所有卡利一脉除了不入流者外, 所有人被炸成碎片时,受害者名单已经扩散到其余脉系的寄生体身上。

  无论是友军还是敌军,又或者是中立方, 只要在卡利的领地上全部被它吃掉了。

  是的。

  从寄生体世界的理解,这些死去的寄生体就是一捧泥土,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一件极为巧妙的事情:哪一家的灰就该落到哪一家门口,偏偏卡利不仅仅扫了别人的灰,还把这些灰拿来和水泥, 给自己的屋子添砖加瓦。

  这就过分了。

  “七号呢?”第一梯队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只有这个家伙, 其余脉系想要说话也只能找七号。可偏偏问了一圈,没有看见人。

  “这是什么情况。”撒东阴沉地说道:“叫我们一起狙击「赤贫之敌」的人是他, 现在找不到家伙的人也是他, 他是在玩我们吗?”

  如果温九一在这, 将会发现眼前找七号的这群高等寄生体和自己都有一面之缘。

  “通商星球炸掉了。按照逻辑,接下来不太可能出现第二次。”纺织者一脉的人说道:“不是谁都是阿莱德尼。”

  他们忌惮「赤贫之敌」,其原因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权限账号。

  星际暗网上的权限再强大, 也抵不过战场上的真刀真枪。

  “那是「神谕」没有错。”撒东说道:“他的虫种是皇蛾阴阳蝶。”

  “我知道。”纺织者一脉的人笃定,“我看见了。后来的使用者绝对不是他。「赤贫之敌」在未来的时间线上, 也还活着。”

  温九一完全被他们排除在名单外。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撒东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阿莱的弟弟。”

  他是圣歌女神裙绡蝶种中最接近纯血的「阿」音字姓氏雌虫;同时是阿莱德尼的雌子,阿莱席德亚的哥哥;他还受到了水大逆不道的帮助, 打开了脑域;拍卖会上还拿下来阿莱德尼的武器, 通用机枪「拉克西斯」。

  天时。地利。人和。

  “七号一定盯着他。”寄生体撒东低声说道:“真正的神谕使用者。”

  太空, 寂寥而广阔。

  没有细菌也无法被化解, 只有孤独的偶尔刮过的粒子乱流和陨石将残骸撞碎。无论是寄生体,还是虫族都无法和宇宙的力量抗衡,他们与无数太空垃圾一起,随着行星地引力组成「陨石带」。

  除了驾驶深空机甲的雌虫外,只有一小部分距离较远的飞船没有被这场爆炸波及。

  “死了多少人。”

  “还在统计。”

  阿列克看着一具具冻结的尸体,那些前几秒还在语音里和他们对接的家人们,系这绳子,失去重力悬浮在太空中,仿若死神的麦穗,写满了「丰收」二字。

  “002。”大家都这么喊二队队长,阿列克自然也跟着喊起来,“我这里还有空间,我把人送到飞船上。”

  眼下,他把温九一搁置在一边,先安顿人命关天的事情。

  “阿莱?”二队队长的呼吸含量不多了,他一并登上深空机甲,“阿莱席德亚的弟弟?”

  阿列克发现一个奇妙的规律。

  比起家里的年轻雌虫和年迈雌虫,对他最友好地反而是长期出任务的中青代,也就是家族中掌握真正战斗力地这一群雌虫。

  “是。不过我叫阿列克。”

  二队队长愣了一下,“阿列克。你没有叫做阿莱吗?”

  他走之前还特地写了卡片,祝阿莱生日快乐。

  “阿莱席德亚是我哥哥。”阿列克操纵深空机甲,“前辈,你先带伤员去疗伤,我送下一批。”

  “你和人做过了?”二队队长反问道。

  阿列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握住方向。他不知道二队队长是怎么看出这件事情,他那点小小的隐私似乎在前辈们面前过分敞亮了。

  “是的。”阿列克大大方方承认了,“他叫温琹,是一只皇蛾阴阳蝶。”

  二队队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温九一。

  他对抛弃温九一逃命这件事情毫无芥蒂。二十多年后,如果他再度抛弃了阿列克的伴侣,这件事情就会和当年那件事情一样,如鲠在喉,慢慢成长为心病。

  “那你要好好珍惜他。”二队队长说道:“面对寄生体,雄虫太脆弱了。”

  阿列克没有接话。

  二队队长看着自己捡回来的香包。他也在想一个雄虫,不过那并非自己的雄虫,而是阿莱德尼的雄虫。

  “列诺还好吗?”

  “列诺?”

  二队队长道:“你雄父的名字。”

  阿列克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雄父的名字,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飞船,加快语速问道:“您认识我雄父。”

  “嗯。我记得他很喜欢织毛衣。”他将那个香包塞到口袋里,“我该下去了。”

  “等等。”

  阿列克刹车。

  他看见二队队长站在舱门口,抱着伤患,没有回头。

  “我雄父他……”他有没有背叛雌父,有没有背叛家族,他到底是不是被寄生体养大的雄虫?是不是……

  叛徒。

  “他怎么了?”二队队长打断他,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头疼又犯了吗?”

  二队队长重新将自己怀里的香包掏出来,塞到了阿列克手中,“回去给他配一包,可以安神。”

  阿列克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去。

  他捏着那个被大火烧焦一半的香包,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雄父他死了」还是该问“雄父他是叛徒吗?”

  “列诺。”阿列克将香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呛人的火燎味充斥了嗓子,他咳嗽两声,浑然闻不到其余香气,“列诺?”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雄父的名字。

  在家里,雌父从不这么叫雄父。

  他总是亲昵又包容地说,「雄主」。

  “雄主。”

  温九一睁开眼,他看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台面,熟悉的触感让温九一判断出自己的位置:

  这里是解剖台。

  他作为前生化九一部长,在类似的台面上解刨过成千上万具尸体,如今也该轮到他自己了吗?

  温九一缓缓转过头。

  他看见自己不远处,搁置着另外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从轮廓上判断,那是一具无头尸。

  “雄主。”他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回荡,“雄主。”

  阿列克。

  温九一总觉得这声音与阿列克有些相似,不过阿列克的声音会更高一些,也更快活一些。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责怪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幻听到雌虫的声音。

  他是不是要死了?

  “雄主。”

  声音越来越弱小,像是陷入到一种无助的喃喃中,最后被窗帘外的水声掩盖。“早上好,温皇蛾。”七号拉开窗帘,“有些事情很想和你分享,但我们彼此时间都不多了。”

  温九一张开口,声音喑哑,“滚。”

  “我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七号戴上口罩,又戴上防护面具,再穿上卫生服、防护服,还给自己开了异化套了两三层鳞甲。

  他这一身完美诠释了三个字:死怕了。

  “倔强、坚强、磐石般的意志。”七号拉动手套,橡胶材质发出弹性良好的啪啪声。他从托盘上举起一根针管,刺啦出水花,“这种意志,最适合雕刻一些美丽的实物。”

  七号恍然大悟。他把针管放回去,笑眯眯道:“我忘了。你怎么会需要麻醉呢?”

  温九一望着他,念出了一个名字,“温莱。”

  七号的手指扒拉着碎骨刀、剔骨刀、剁骨刀,还有很多奇形怪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解刨台的工具。

  “我知道我知道。”七号漫不经心地说道:“莎莉文号惨案。”

  这件让温九一翻天覆地的悲剧,在七号心里连一席之地都不足以占据。温莱这个名字,只是温九一疯狂背后的注释,是他们寻找温格尔是必然会排查到的线索。

  七号已经忘记雄虫的长相和惨叫。

  要不是那些漂亮的翅膀碎片,装点着卡利大人的收藏室,他连那个雄虫的特征都说不出来。

  “夜明珠闪蝶种。”

  和圣歌女神裙绡蝶相比,这算是什么?寄生体世界只谈拳头的大小,雄虫的美貌只是点心上的装饰物,他们这些食客拍拍照打个卡,最后该丢掉地还是丢掉,专心品尝甜点的内容。

  垃圾桶,才是美貌的归宿。

  “你又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七号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如果是你,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为了一个雄虫放弃了部长的职位,还和军部闹翻。”

  “闭嘴!!”温九一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手臂酸软无力,反而让他一口气摔落到地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七号的鞋和一个垃圾桶。

  “哈哈。”七号愉悦地踹翻垃圾桶。

  各类过期的药片、手术废弃物和诡异组织中混杂着温九一最喜欢的珠光蓝。那些漂亮的翅膀碎片被其他颜色和泔水混淆,黏腻地、失去光泽地倒在里面。

  “卡利大人忽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他让我全权处理。”七号挑选半天,还是选了一个大号剁骨刀。他揪住温九一的头发,将雄虫拖拽回手术台,“我也懒得想,干脆都倒掉。”

  作者有话说:

  我的故事逻辑:温九一可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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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要搬家,所以只能日三啦。等搬过去就会重新稳定下来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