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0年9月4日, 午后14点。

  夏日正午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首都星东区医院的一间单人病房内,窗帘大敞, 阳光毫无阻碍的穿透透明的玻璃, 睡在靠窗一边病床的病人抬起手遮挡讨厌的阳光。

  坐在病床旁,家属模样的男人开口了, 只是他全无一般家属陪护病人的担忧细心,反而是嘲讽:“醒了?装什么装?总共就擦破点皮你给我躺这儿躺了一周, 你以为这样你背着我考军校的事就可以算了?呵呵。”

  莫扎特:“......”这声音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即便是嘲讽也怪亲切的, 算起来他已经快两年没听到了。

  他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朦胧,随着瞳孔慢慢聚焦, 他看见长大后的莫二,也就是自己的叔叔莫坤正抱着手臂冷笑着看着自己。

  莫扎特呆呆的看着他。

  莫坤看这个倒霉侄子终于睁眼了,又冷笑了一声:“呵呵,你本事了啊, 从楼上往下跳,有种你就死给我看,擦破点皮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带着降落伞跳的呢。”

  真是令人怀恋的毒舌, 莫扎特突然半坐起身抱住了叔叔的腰。莫坤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但他随即轻轻使力想要推开莫扎特:“干什么干什么?装可怜就能大事化小了吗?我告诉你,没门!”

  莫扎特用力的抱紧他,莫坤挣脱不开, 莫扎特把头埋到他胸口,莫坤突然感觉自己这侄子在轻轻颤抖,好像是...哭了?他推搡的手一下顿住了,他犹豫了一下,不太熟练的轻轻拍莫扎特的背脊,语气也放软了:“知道错了?”

  埋在他胸口的人用力的点了点头。莫坤心软了,但他还是嘴犟道:“光知道错也不行,军校的事你得给我个交代。”

  莫扎特微微松开叔叔,他揉揉泛红的眼眶:“我会去办理退学的。”

  莫坤眉毛一挑,他完全不信:“然后呢?”

  “然后去考音乐学院。”莫扎特想了想,补充道:“除了维也纳音乐学院,换一家考吧。”甄侑阡校长给他的冲击太大,到现在也没有平复。

  莫坤眯着眼盯着莫扎特看,依他对侄子的了解,不像是说谎,但怎么可能呢,自己这倒霉侄子自己让他往东他就要往西,不跟自己对着干就不舒服,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去退学复读呢。

  但莫坤还是点头同意了,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能耍什么花招。

  莫坤塞给莫扎特一个枕头,让他继续抱着哭,自己转身去找医生问问情况。莫扎特当日在银河之星纪念馆那一跳把他吓的不轻,但是得知莫扎特只是擦破点皮后就只剩愤怒了,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倒霉侄子在玩苦肉计!

  不能怪他这么想,实在是这个熊孩子早有前科,在莫扎特10岁的时候,为了逃避音乐补课,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装病。后来被他发现后一顿臭骂,终于学乖了,没想到8年后故技重施,并且越玩越大。

  结果莫坤一连等了七天,这侄子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活像个真的植物人。莫坤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他惊慌的跑去问医生,医生推推眼镜,不紧不慢的含糊道,病人的各项指数都正常,不像是植物人,倒像是...睡着了。

  莫坤一听,火冒三丈,莫扎特还是在装病!他继续等待,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侄子的苏醒。这七天他的心起起落落,他倒希望莫扎特就是装的,装的也比这样躺着不醒的好。

  “医生,我侄子醒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医生看着病历,即便医学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仍然有不能解释的问题,就比如眼前这个病人,什么毛病没有,莫名其妙睡了一周,医生斟酌道:“在观察一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莫坤松了口气,他又回到莫扎特的病床前,给侄子买了点粥。屁股刚坐到凳子上,腕表就“滴滴滴”的响起来了,莫坤皱着眉走出病房,到走廊上接电话。

  七天来,他都守在病床前,自己的工作本来就繁忙,他又是小组负责人,这几天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但幸好,侄子醒了,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他嘱咐莫扎特:“再住一天,没什么问题你就自己办理出院手续,有问题就通知我,知道吗?”

  莫扎特一边喝粥一边点头,莫坤看着他那副面色苍白的样子,七天未进食,只靠输液活着,本来健壮的身体都瘦了不少。莫坤有些心疼的捏捏他的胳膊,盘算着买点东西给他补补,但嘴里却道:“还有退学的事,别忘了!”

  莫扎特“咳”了一声,差点呛着,他跟叔叔保证:“知道了。”

  莫坤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滴滴滴”腕表又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推门离开病房。

  终于只剩莫扎特一个人了,他把手里的粥碗放到旁边柜子上,挪动屁股,准备下床走动走动。

  但是脚刚触地准备使力,他就一个脚软差点跌到地上,得亏他反应快用手撑住了自己。躺了七天手脚一直没有活动,太过僵硬。

  一般大病初愈的人都要家属陪着复健,慢慢恢复行动。莫坤完全忘了这件事,而医生...好巧不巧也忘了。所以莫扎特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做复健。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苦,与过往比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呢。他扶着床沿慢慢踏出一步,然后踏出第二步,他用了很久才走到三米远的窗台边,他打开窗户,张开手臂拥抱炽烈的温暖的阳光。

  窗户外是医院的花园,康复的病人们在家属的簇拥下走出医院,没康复的坐着轮椅在花园里晒太阳,岁月静好。没有战争,没有蜈蚣组织,也没有什么毁灭世界的怪物。

  “真好啊。”莫扎特对着窗外的人们,露出一个微笑。

  他又一个人做了会复健,手脚不再那么僵硬了,他已经可以缓慢的行走。傍晚,他躺在病床上翻看新闻,十八岁后,家长权限解除,那些被叔叔屏蔽掉的信息第一次在他面前敞开。

  但是20年前的战争,只要不是刻意去查,一般也接触不到,所以莫扎特即便成年了也不知道。现在他得出空闲翻看那些新闻,他看到莫攸御的通缉令,莫扎特用腕表的摄像头给自己自拍了一下,比对那张假脸和真脸的区别。

  乍一看一定不会觉得是同一个人,但是细细看下去,又觉得鼻子很像,眉眼也很像,哪里都像。合起来看却又不像了,真是奇怪。

  莫扎特继续翻看,他看到那场战争的文字叙述:“3220年8月5日,蜈蚣组织重现,发动白沙星袭击...3220年11月8日,木星守卫战打响...3222年1月13日,死星战役,死伤十亿......”

  他的手指抚过这些年代,这些数字,这只是一个个苍白无力的文字,但对他来说,却是真正切身经历过的一部分,那样痛苦...那样绝望...

  他有些陷入回忆了,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一抹沧桑。

  但突然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哟,装深沉呢?”莫扎特的狐朋狗友吴庸穿着熟悉的军校校服,胸口还绣着一只正想展翅的雏鹰,他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到了莫扎特的病床上,从病床旁柜子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啃,边啃边吐槽:“你可算醒了,吓死宝宝了知道吗?我一回神,你就趴在楼底了。你说你就算怕叔叔揍也不至于跳楼啊,大不了离家出走嘛,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

  莫扎特:“......你吃的好像是我的东西。”

  吴庸看看手里被咬掉一大口的苹果,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莫扎特,若无其事的又啃了一口:“我们两谁吃的谁的都一样,不要计较那么多嘛哈哈哈......”他在莫扎特的瞪视中笑不下去了,他把被自己两口啃掉一半的苹果放了回去,自欺欺人的将被啃过的那面朝里,从外面看还是一个完整的苹果。

  吴庸擦擦手,进入正题:“我听说你醒了,可是专门请假回来看你的,你知道军校请个假有多难吗?”

  莫扎特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莫扎特对他说的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都是自己知道的:“哦,然后呢?”

  吴庸噎了一下,愤愤道:“等你出院去报道的时候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我恨不得直接瘫痪,我可是用了超人的毅力跑出来看你的,你还不领情!”

  他将自己带来的背包丢给莫扎特:“我帮你领的新生校服,还有学生手册之类的东西,你看看吧。”

  莫扎特接过背包,却不打开:“我不准备继续上军校了。”

  吴庸不信,打趣他:“那你准备干嘛?去当你叔叔的乖宝宝,做个音乐家?”

  莫扎特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啊,我要去做个音乐家。”他拍拍目瞪口呆的损友的肩:“等以后我举办个人音乐会,门票给你打八折。”

  “咔哒”,吴庸将自己因为惊讶脱落的下巴安回去:“你开玩笑的吧?”

  莫扎特一脸“你才在开玩笑”的嘲讽表情:“我明天出院就去办退学手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面~

  没有雨同学完全忘记了秦天还要来做新生演讲这回事,你们猜他会以什么形式掉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