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铁从头说了一番，何田玉眉头不由紧蹙了些——这是一次重要的实验，将服务于一项即将诞生的，划时代的虚拟娱乐。一旦成功，仿若春潮带雨，降下数不尽丰厚利润不说，何田玉更在乎的还是以后的应用前景。故她不太想从了老铁所请，然又不好断然回绝了他。
老铁见她犹豫，虽心中不大痛快，也不敢说得太急，倒让她不允了，道：“何老板，话说到这份上了，便也由我自私一回——你们公司，要做什么新鲜玩意，尽拿别人使唤去，我帮中兄弟大都是些笨嘴拙舌的粗人，说来也不配予你们当个新潮摆件。”
“你说的那人，可是你哪一房亲戚么？”何田玉问。
“非亲非故便不能提了？”老铁不快道，“非得连带着利益，袖子上沾着金粉，脖子上抹了银边，才能为别人说句话？”
倒不是。何田玉想，只不过看你挂意至何种程度，我才好摆正他的位置。
“既是发乎弟兄情义，那便更难得可贵了。”何田玉宽和地说，“我一会得了空，就和他们商量下，也看看别的人选。”
老铁离开前，何田玉又提了看眼睛一事，见他面有郁结，不想多做停留，便不勉强了。
他下山那会，方才所提那人——那名唤黎趣谷的男孩，刚从女朋友那里狠狠吃了一记巴掌。
他捂着热腾腾的脸，卑微地嘟囔：“我这月确实就剩这么点，交了房租水电已是见底了干净，再没钱买礼物送你。你若这么想要，我看那价，别人一时也是买不走的，就放那又如何？大不了下月我再凑凑，或许便有了。”
“这就是你心不诚了。”女友冷笑道，“你知我观人待人最看真心，你若真喜欢我，别说问人家借一笔两笔，便是爬去卖血，多少总能筹措些。我只看你的意思，又不是真贪图你那几个钱，只一下你便露了出来，可见往日里也是虚情假意的，只是夜里觉着冷，想寻点枕边温情，天一亮就提裤子不管了。”
黎趣谷听了十分着急：“我哪里对你不真了？自从认识你来，钱少为你花过？竟连老家父母也顾不上了。”
“还好意思提呢！”女友嘲弄地一撇嘴，说，“你们农村山里娃娃，尽是些封建残留的祸害，逢年过节就要打点上供，一点不知外头新世界尽是独立自主的，城里正派人，哪家不是各过各的日子，两不相干？偏你倒好，爹娘生养一场，到底推脱不过，给几个钱打发了也就是了，怎么连妹妹也要管？有那白花花的闲钱，又不见你做什么正经事了！只有我不嫌弃你，姐妹几个怎地劝我离开，我也狠不下这个心的。”
黎趣谷听了反而高兴，亲亲热热搂着她亲了一口：“好宝贝，我就知道你不嫌了我去的。等我将来阔了，咱们房子车子孩子样样少不了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女友脸上登时阴了下来，将他一把推开了去：“孩子？你有几分积蓄，能让我为你生个孩子？还车子房子，真敢白日做梦！你怎么不梦见何田玉是你老婆呢？”
黎趣谷白讨好大个没趣，女友见他闷闷地不说话，还道他心中算计那几两银子，此番拿了主意不予自己使——他若那样想，还闹什么？当下愈发小性起来，又是粉拳捶他，又是拧他的肉，一会还呜呜咽咽哭闹起来，叫着嚷着要逐他出这房子，让他明白睡大街没人爱的滋味，过年绝不带回家面见二圣等语，催得黎趣谷心头烦得冒青烟，最后少不得哄了几句，出去找人借钱。
他在丐帮中尚属低阶，前月才从最底下的红印章升了泥巴地，身边认识的几个，都是敲骨榨髓也搜刮不出三碗沙县的干净衣兜，且早被他借了三五回，都不愿再支给他。
好在丐帮里头关系混杂，你识得我来我认得他，有人听说黎趣谷到处借钱，便推了份新兼职，与他粗讲了个时间，让他过去碰碰运气。
招工单位倒是好得让他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洪流集团市场部。
只是工作内容含糊其辞，说要面议才定得下来。
平日里，黎趣谷专职酒店房间打扫，每天干的尽是些吸尘、铺床、刷马桶、抹家私一类的活计，穿的是酒店工衣，自己一套台面衣服也舍不得买。那天请假早走，一颗心在旧白t里惴惴不安，硬着头皮钻进洪流市场部小楼，双腿在洗得褪色的牛仔裤里微微发抖。
放眼看去，一楼坐了不少人，想着都是来求职的。
“提交个人综合资料。”前台眼也不抬。
“什么综合资料？”黎趣谷呆呆地问。
“你接口呢？”前台问，“把接口打开，我告诉你。”
“我，我没有接口……”黎趣谷红着脸喃喃，仿佛这是件很丢人的事。看書喇
前台顿时不耐烦了：“没接口也来？你平常怎么活的？”
黎趣谷此刻真恨不得抱头蹲下，任凭命运将他铐进小黑屋，也不想面对这一幕。
早知道问她要接口来。黎趣谷老大没趣地想。
“怎么了？”偏巧主管路过，多问了一句。
前台正抱怨着，主管一看预约登记，便不准她接着说了：“你借他一下不就得了？我们这里常有丐帮的，都是帮主的人，到底要和善些，不然还不是烦了何董。”
前台飞了黎趣谷一眼，虽不大情愿，还是拿了个接口给他。
黎趣谷连上，依着指引，完成一轮精神录入。刚一做完，前台便打发他去“那两只兔子玩偶边上等着，有人叫你就应”。
大概三十来人等在这里，黎趣谷经那方才情景，早早认定无望，此刻干坐着也是无聊，便问边上一人：“兄弟，那综合资料，都是些什么？”
“你交了却不知道么？”那人诧异道，“像是基础精神状态、大脑活跃程度、人格预估、心理层次测量、需求痛点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哪知道那些。”黎趣谷挠挠头，憨笑道，“就是来逛一会子，回去也能跟别人吹牛，说自己上过浊浪山了。”
他话音刚落，从前面实验室模样的小屋中扑出来一人，由于跑得太急，还险些摔了一下子。他完全顾不上打滑的窘态，激动地东张西望，高声叫道：“黎趣谷？黎趣谷在吗？谁是黎趣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