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其它小说>“琉璃城”杀人事件>“琉璃城”杀人事件 分节阅读 16
利用了这一点,配合着炮弹落下的时机引爆了手榴弹。我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在那个德国兵死前,附近正有炮弹坠落。亲眼目睹了克里斯托弗瞬间死亡的冉也说起过,关于炮弹的事。”
  “就算能顺利把手榴弹塞到别人嘴里,难道对方不会很快吐出来吗?”
  “我想那人是直到爆炸的最后瞬间才把爆弹塞了进去的吧。比如steilhandgranate,据说从它柄里的绳子被拉启到爆炸,前后大约是四秒时间。凶手从听到炮弹发射开始一面进行计时,一面拉启了引爆绳,然后在最后一刻为了避免被爆炸殃及而躲起来了。”
  “手榴弹瞬间就爆炸了,他能那么快地躲起来吗?”
  “能躲的地方只有一个。那个被爆头的人的脚边。战壕里有着齐腰深的浸水,凶手就潜伏在被害者附近的泥水里,在水的掩护下避免了爆炸的直接伤害而顺利逃脱了。我和冉都没有在现场看到爆破杀手的身影,一定是因为他当时正藏身在浑浊的浸水里,说不定他就是在泥水中游泳逃脱的。”
  “如果是头部被引爆,周围应该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吧?毕竟是一场血淋淋的惨剧啊。”
  “应该会,只不过血肉都会沉到水里,根本看不到了吧。如果检查一下那段战壕的壕壁,没准还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真令人发指。”玛莉微微地颤抖着说道,“那么,你认为无头尸体事件的真相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克里斯托弗的被杀,只是凶手的一个演习,也就是说,凶手在对爆炸的时机、逃脱的方法等等进行真实的实验和练习。而那个德国兵的被杀,则纯粹是凶手为自己准备的——他需要那具尸体作为自己的替身。之所以用手榴弹炸掉头颅,是为了让尸体的身份难以确定,这样一来,只要把自己的身份证明和记事本之类的东西换到那具尸体上,就能让军方误以为他已经殉国了。凶手正是为了让自己从国家的军队追捕,这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对,我觉得凶手是为了向我们示威,才刻意在你面前制造了那具无头尸。你想,他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在你面前用那么复杂的方法杀死同伴,而且,要想从军队逃跑的话,他应该还有更简便的方法。”
  “确实如此,这种做法就像是对我们无声的辱骂。如果不是为了给我精神上的打击,他完全可以在周围找一具现成的尸体炸掉脑袋了事,不过,不管选择了什么方法,他现在已经从军队里逃脱获得了自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那家伙打算到这里来杀死我们。”
  那个穿着德国军服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佐夫洛。
  又一个背负着轮回转世命运的人。
  8
  玛莉躺在冉的床上躺下睡着了。她熟睡的面孔如此宁静安详、无忧无虑,仿佛再残酷的命运也不能磨灭她对爱的憧憬。仅仅是凝望她的睡脸,竟能让我觉得战争烙印在身上的污秽渐渐离我而去。我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已是个污秽之人。也许并非全因这场战争。也许是因为我背负至今并将继续背负下去的惨谬姻缘吧。
  无心睡眠。我睁着眼,任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在暗夜中。忽然,赫尔走了进来。他没有敲门,手里拿着威士忌酒瓶和葡萄酒杯。
  “喝吗?少尉。”
  “啊,正好我喉咙渴着呢,”我点了点头,“她睡着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搞什么啊,你还穿着衣服啊。”
  “你注意的细节还真够无聊的哈。”
  我们说笑着来到了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跟我的卧室构造正好相反,我不可思议地感到自己就像走进了一个镜子里的世界里。我们对坐在床上,喝起了威士忌。
  “少尉,你身为一个将校,还真是够多事的呢。好几次都差点送了命。像你这样的人,只要站得远远的,对咱们发号施令就可以了嘛。”
  “你小子也是,对我忠告过头了吧。在军校里没学过要怎么尊敬长官吗?”
  我爽朗地笑了。
  “因为你这家伙够出色,救你,值得!”
  “说起来,还没跟你到过谢呢。谢谢啦!已经第二次被你救回一命了。”
  “要谢的话去谢冉吧。他就是试图把昏倒的你背回来,才会被榴弹击中的。”
  “——你说,我有什么能为冉做的?”
  “活下去。”
  “然后为他献上鲜花。”
  “再给那小子写几封信哟。”
  “当然。”
  我们沉默地对饮着。静静的呼吸中混杂着的威士忌味道,飘浮在空气里。赫尔或许在怀念着冉吧,因为我也在怀念着冉还在的那些日子。这是一段冉赠与我们的沉默。对于死亡,我们已经渐渐变得麻木。但我们还不是行尸走肉,我们还没有忘记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赫尔,昨天我看到了很多无头尸体。克里斯托弗的,德国兵的,还有地下壕里的四个新兵的。你也看到了地下壕里的四具无头尸吧,你是怎么想的?”
  “被炮弹击中,掀飞了脑袋。”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在那之后,尸体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尸体应该是沉到泥水下面去了吧?哪里都没有看见的话,这就是答案了。”
  “不,不对,”我抬起右手否定了他的猜测,“就算尸体可能因为人为的作用沉下去,也不可能在自然力的作用下沉下去。都已经浸泡得浮起来了。”
  “要是肺部进水的话,就会沉下去的。”
  “尸体是不会喝水的。而且他们早就已经没有嘴了。就算水从颈部的断面渗进肺里,量也极其微小,不可能让四肢也一起沉下去的。”
  “那就是有什么人把尸体运走了吧?”
  “谁也没有动过那些尸体。从你跟洛洛的话里我能判断出这点。我们来画一张战壕的地图,确认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我从床头柜上放着的记事本扯下一张纸,尝试着画出至今为止仅仅在我脑海中存在着的战壕地图。赫尔在一边看着,当我记不太清楚的时候他就说出自己的记忆跟我相对照。终于,一副基本正确的地图完成了。
  “洛洛因为弄丢了眼镜,从第一线寻到了这个地方。我在地下壕入口的附近碰到了他。按照他说的和我看到的情况,周围应该没有任何人经过。”
  “大战了还管什么眼镜,真是个不经事的小鬼。”
  “这个先别管了——而你和冉是在西面的这个地方。你们也告诉我没有看到任何人。也就是说,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接近过尸体,更别说有谁运走了尸体了。”


  插图


  “有没有睡从地上把尸体拉上去藏起来了的可能性呢?”
  “我在地下壕观察过尸体以后马上就爬到了地面上。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往地面上拉上四具沉重的尸体。而且当时,在那片地面上没有任何人出现过。说到底,谁,会处于什么目的把这些尸体拉上去藏起来啊?”
  “看来果然,尸体是凭空消失了。”
  “哟呵,真是少见哈。赫尔同志居然会忽然推翻自己的观点。”
  “俺本来就是个信奉神秘主义的基督徒嘛,”赫尔的鼻腔里哼出了憨笑,“去年,英国的一个作战大队在土耳其消失的事件,你听过吗?”
  “消失?”
  “啊,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哦。去年八月,在土耳其加里波利半岛上的一场战斗中,英军的诺福克连队全部的三百四十一名士兵瞬间消失了。他们在发动突袭的过程中突入了山丘上积聚着的云层,完全被淹没了踪迹。从远处看到了这一幕的土耳其军队因为失去了对手,可以说是不战而胜了。在战场上,活着的人都有可能凭空消失,死人消失也就没有什么好稀奇了嘛。”
  “这真够不可思议的,”赫尔的话令我相当吃惊,“三百四十一个士兵凭空消失,英军就没有做些什么吗?”
  “当然是跟土耳其军要求释放人质了咯。可是,土耳其那方坚持,战斗还没开始英军参战人员就集体消失了,根本没有战斗哪里来的俘虏,至于事件真相就没人知道了。”
  “那片让英国士兵集体消失的云层,难道真的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云层而已吗?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什么毒气瓦斯之类的生化武器吗?德国人就用过像白烟一样的毒气瓦斯,哪瓦斯看起来就像是白色的云,能在平地上迅速扩散。”
  “能够把整个大队的人一个不剩地全部毒死的瓦斯,俺可没听说过。能够麻痹神经让人虚弱无力的瓦斯或者腐烂药剂什么的,俺倒是听说过,可这些东西也做不到让人马上死亡呀。”
  “啊,”我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听说加利波利半岛是个激战区,凡尔登亦然。不知何故,总觉得那些生死交错的地方,也许真的存在着一些不知为何物的神秘力量,或者说,是一些强大的幻觉作用吧。至今为止,我遇到过不少人,都自称看过死了的敌军又站起来冲向自己疯狂砍杀。这些人多半是产生了幻觉,对他们来说,死人复活不再是超越常识的事。炮弹恐惧症同样的道理,患者对炮弹会击中自己这一点深信不疑。”
  “也就是说,少尉,你所见证的尸体消失,也是你的错觉咯?”
  “这只是一个答案,尸体消失这个事件,其实只有我一个见证人,当然,你也对我说起过看见了四具战友的尸体,这是事实。可是我掌握的情报实在过于片面,无法推理出真相,我所见证的那一幕跟尸体消失还算不上是同一问题。虽然,如果我说,我看见尸体消失了,而别人说这只是我的错觉,恐怕我也没什么反驳余地呢。”
  说完这番饶舌的分析,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定是威士忌的作用,让我变得这么能侃。我把酒杯放到了一边,决定暂时不喝了。
  “呵——也就是说,存在着有人在四具尸体上系上重物让他们沉到了水底的可能性?”
  “当然存在,我也这样考虑过,可是沉没这些尸体到底为了什么呢?不管这么做的人是谁。沉没尸体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对佐夫洛来说也是如此,他根本没有必要对我献演“尸体消失”的戏码。况且,当时他已经离开了事发现场,此后也在没有现身。如果说这是个魔术表演,也表演的有些可笑了,别的先不说,表演者根本无法保证我会爬上地面,然后再次向下查看地下壕,因为我会再次查看地下壕这是无法预测的偶然——或许有人能通过分析我的心理预测到我部分的行动轨迹,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就算我再也不看那个池子一眼也是合情合理得,在那样发展轨迹暧昧不清的状况下,有必要大费周章地表演这么一出尸体消失的“魔术”吗?我之所以相信这不是人为诡计作用下的结果,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尸体不是自然沉没的,是人为沉没的又不和清理,那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要是能找到谜题的答案,我也就不会一直这么困惑了,”我苦笑了一下,“我把其他几个曾经想过的可能性也说出来吧。比如说,我从战壕里查看的那个地下壕跟我爬上地面以后查看的那个地下壕,并不是同一个,也就是说,在那段战壕里存在着两个被攻城炮开了顶的地下壕,而旁边的那个通信壕也是完好无损的。通信壕里虽然也差不多浸满水了,但顶还是好好地,从地面上是看不到那个壕的内部的。”
  “还有别的假设吗?”
  “下面这个假设就更加不靠谱了,呵呵,那就是,在我第一次查看过那个地下壕以后,又一枚炮弹落在了和之前相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哪第二枚炮弹把尸体炸了个粉碎。可是当时,我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任何炮弹落下,地下壕的水面也始终是平稳的。这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你小子还真是,尽想些稀奇古怪的事呢。”
  赫尔略带揶揄地说道。看得出来,他已经稍有些困了。
  “我们俩今晚是不是聊得有些过头了?”
  “啊。不过,聊过头又不是坏事。俺老爹总这么跟俺说呢。”
  “那我们为你的父亲干杯。”
  “不错的提议——干杯!俺爹在俺很小的时候,在巴尔干半岛上叫一辆补给车扎死了,作为一个军人。”
  我默默地举起了酒杯。
  喝了仰起头,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他站起身,把地图夹进了手中一本红色封皮的书里。他走出了这个房间,到另一个寝室休息去了。我也离开了这个房间,回到了有玛莉在的地方。玛莉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甜甜地睡着了,就像一个天使。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玛莉轻轻地转了一下身子,没有睁开眼睛。
  佐夫洛的目标,是玛莉。这慕容置疑。恐怕他就是为了追踪我们的消息,故意混入军队,伪装参战来到前线的。或者,他只是单纯地追寻着短剑,因为我们总是出现在短剑的身边,他在追寻短剑的过程中发现了我们。于是他不惜杀死同伴制造了作为自己替身的尸体,然后从军队里逃了出来。因为他知道,比起偷偷逃跑,这样的做法要安全得多。佐夫洛一定会再出现。而我必须将他杀死——只要他仍然是那个毁灭玛莉的存在。
  9
  当我再次醒来,眼前仍是黑夜。黑夜竟如此漫长,仿佛整个世界已被黑夜笼罩,它漫长的可怕。幸而玛莉还在我的身边,好好地在我身边。听着她微弱的鼻息声,我渐渐安下心来。世界还没有失控。
  感到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