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离洛和书航生怕被撞着，忙不迭的闪到一边，身后是个凉茶铺，檐下摆着一个摊子，上边插着葫芦串等物。
宫离洛见摊子旁边围坐着几个又哼又唱的小老头儿，便拉着书航也凑过去看究竟。
那摊主摇头晃脑的哼了几句不知什么调儿的小曲，提壶吸溜了一口茶，说道：“我唱上半段曲子，谁能接出下半段曲子，接得成的奖给糖葫芦、粽子等物，接不出的便留下十文，两位小哥儿可有兴趣？”
宫离洛皱着眉道：“唱歌有什么好玩的？鬼知道你哼的啥曲儿，你整什么高山流水、十面埋伏的叫我怎么接？＂
那摊主拍了拍身旁挂的一块牌儿，上边原来写明了“当代流行歌曲”的字样。
书航挖着鼻孔道：“你先哼一段来听听？”
那摊主翻翻白眼，等到书航放下十文钱，才翘起脚哼哼吱吱的唱了一段小调儿。
宫离洛突然听到乐曲之声，低头一瞅，旁边有个比正常人小一倍的小老头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翘脚拉二胡伴乐，也摇头晃脑的。
那摊主哑声唱道：“忘忧草，含笑花，劝君宜早冠宜挂。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
突然收了声，张开眼来，说道：“接不接？”书航忙道：“接！这支是白朴的‘庆东原，我会。”
接口唱道：“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
宫离洛见书航乐滋滋的得了一个三角粽子拎在手上，不免心痒，说道：“居然这容易，我也玩玩。”
那摊主硬要宫离洛先放下十文钱才肯开始。
宫离洛依言放了十文，说道：“警告你不准唱几十年前的老歌啊！”
摊主翻着白眼说道：“只管放心。还是‘庆东原’的调儿吧，我唱上段，你接下段。”
宫离洛见书航刚才接得轻松，心道：“这容易得紧！没想到一进城就遇到这种好事…………”
摊主晃着脑袋唱道：“人羡麒麟画，知他谁是谁！想这虚名声到底原无益。用了无穷的气力，使了无穷的见识，费了无限的心机，几个得全身！都不如醉了重还醉。”突然收声，张眼说道：“该你了。”
宫离洛愣了一会，搔头道：“不是要我接都不如醉了重还醉＇这一句吗？”
摊主冷笑道：“张养浩这支‘庆东原’可是分了上、下两大段的，说过了要你接的是下一段。接不接呀？”
宫离洛转头问书航：“同是‘庆东原’嘛，怎么这支曲子还有老长一段要接啊？你会不会？”
书航点了点头，掏十文放桌上，含着一口没来得及咽下肚的粽子，唱道：“晁错原无罪，和衣东市中，利和名爱把人搬弄。付能！刻成些事功，却又早遭逢著祸凶，不见了行踪，因此上向鹊华庄把白云种。”
宫离洛眼瞧着书航现在是两手各捏着一个粽子，不禁恼道：“再来！”
心想：“我已经赔了十文，书航这鸟人一毛不花就吃上两个粽子了，真是气人！”
手一拍桌，又放下十文，但仍用手按住，一看苗头不对就不玩这一把，暗自得计：“这就叫做‘不见兔子不撒鹰’。”
摊主说道：“还是唱张养浩吧。这首曲子是‘山坡羊’……”
宫离洛暗喜：“山坡羊’我会！整首都会！这回你可难不倒我，嘿嘿！”
把十文钱放心的推了出去，心中默想词儿：“以下是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蹶伤心秦汉经行路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嘿嘿，你难不倒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最后的一句最是要紧，还好他没忘记。br>
摊主抑扬顿挫，音调苍凉的开了腔：“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谁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该你接了。”
宫离洛刚听了个开头就觉得不对劲，这时自然要大声抗议：“什么嘛？这哪里是张养浩的‘山坡羊’？我记得明明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怎么词儿全变了？”
摊主冷笑道：“你那是‘潼关怀古’！殊不知张养浩的‘山坡羊’还有一支‘北邙山怀古’吗？”
宫离洛一怔，因见书航也在一旁点头称是，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旁边那小一倍的老头用琴弦将他的十文钱又扫进筐里，嘴里还乐呵呵的替他哼出了该接的那一句：“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宫离洛皱着鼻头道：“他怎么那么多怀古啊？不行！别唱张养浩了，换首别的歌试试。”
拍了拍书航的肩头，说道：“这次咱俩并肩一起上，你得帮我赢回价值几十文钱的粽子来！
摊主道：“那好，就依你换一支最为广泛流传的曲儿。”
等宫离洛又掏了十文按桌上，那摊主才悠悠的开了口，其声突转委婉低靡，凄然唱道：“顺西风，低把纱窗哨；送寒气，频将绣户敲。莫不是天故将人愁闷揽。芝铃声，响栈道，似话奴羯鼓调，如伯牙水仙操。洗黄花，润篱落；渍苍苔，倒墙角；渲湖山，漱石殷；浸枯荷，溢池沼；活残蝶，粉渐消；丽流萤，焰不著；绿窗前，促织叫；声相近，雁影高；催邻砧，处处捣；助新凉，分外早。整量来，这一宵，雨和人，紧厮熬；伴铜壶，点点敲，雨更多，泪不少。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晓，共隔著一树梧桐，直阔到晓。”唱到这里停腔，拿壶饮水。
宫离洛和书航只听得面面相觑，好容易等摊主闭了嘴，两人想到歌曲里倒有大半数的字儿不认识，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子固然是听人唱过了的，却大都是女流爱听此类凄凄惨惨的歌儿，别说要他们来接着伴女声唱，就是要他们把里边的字全都念一遍也有大半筐不识得。
宫离洛不禁恼道：“什么嘛！这老长一大串密密麻麻的文字，听了就让人头疼，噢！不，没听就让人头疼！哎呦呦………疼死我老人家了！真烂，烂到家了。”
就连书航也抱怨道：“你有完没完啊？什么雨更多，泪不少’，净是屁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