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 林野湛黑的眼瞳被睫毛落下的阴影覆盖了一半。此刻,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谢槿苓看的时候,明明是一副有些半醉颜酡的模样, 却给人一种仿佛是猛兽在盯着猎物的感觉。

  谢槿苓能感觉到左手手背处的热量比之前更重了些。

  这意味着林野的体温正在升高。

  他想到林野方才那说得断断续续的言语, 画油彩?模特?谢槿苓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回视着林野的目光。

  这时, 林野主动松开了握着谢槿苓的手, 然后蹭得一下从座位上起身。

  谢槿苓抬了抬眼皮,看着面朝他而站的林野。

  林野的个子本来就比一般人高上许多,这么站起来之后,与坐着的谢槿苓一对比, 高度差就更明显了。

  他高大的身形将灯光挡在了身后, 身上的阴影尽数笼罩着谢槿苓, 仿佛将谢槿苓整个人都包围在了自己的气息里。

  一直乖乖坐在谢槿苓另一侧的大狗蛋瞬间警觉,它就像是感觉到了从林野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侵略性一般, 对着林野龇起了锋利的獠牙,嘴里发出了低低的警告声。

  林野瞥了眼大狗蛋, 轻嗤一声:“傻蛋。”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醉意的沙哑,言语之间尽是蔑视。

  说完这话后, 就又把目光移回到了谢槿苓的身上。

  而大狗蛋虽然听不懂林野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能从林野的神态和语气里, 感觉出这是对它的不屑和嘲讽。

  大狗蛋很生气的冲着林野低嚎了一声, 墨绿色的眼睛锁定住林野的喉咙, 身体与前肢也做出往后匍匐的攻击姿势。

  谢槿苓看向大狗蛋:“你先回去。”

  大狗蛋没动,它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去。

  谢槿苓放轻声音:“听话。”说着, 他伸出手示意大狗蛋过来。

  大狗蛋看了林野一眼, 又看了谢槿苓一眼, 犹豫了几秒后,乖乖走了过来。

  谢槿苓伸出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大狗蛋那毛绒绒的灰色脑袋,接着又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大狗蛋的下巴,直到大狗蛋那墨绿色的眼睛舒服的半眯起来后,谢槿苓才再次说道:“先回去吧。”

  “把二狗蛋一起带回去。”谢槿苓碰了一下缠在他腰上睡觉的猪鼻蛇。

  二狗蛋抬了抬脑袋,不想动。

  二狗蛋这才慢吞吞的爬向了大狗蛋。

  然而,就在二狗蛋准备像以往每一次一样,顺着大狗蛋的后脚爬到大狗蛋的背上时,大狗蛋直接踹了二狗蛋一脚。

  显然是有些恼怒它。

  被踹到地上的二狗蛋似乎是有些懵,似乎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它为什么会被踹,过了好几秒才再次爬上去。

  这次大狗蛋没再踹它,只是有些不甘心的冲着谢槿苓低呜了一声,见谢槿苓态度坚决,这才往厢客房的门口走去。

  不过,在快走出去的时候,它还回头用凶恶的眼神瞪了林野一眼。

  而林野,林野直接就将大狗蛋的眼神无视了。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谢槿苓的身上。

  他就这么盯着谢槿苓看了好几秒,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了谢槿苓的身边。

  他垂下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座位上的谢槿苓。

  如果不是他眼底的醉意还未消,这么看去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清醒的。

  谢槿苓回忆着三年前,第一次看到林野的时候对方那利落的身手。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林野的实力之后,想着林野如果真准备发起酒疯,他干脆就直接揍人。

  然而,让谢槿苓有些意外的是。

  下一秒,林野竟然就像个大型宠物一样,直接在他面前蹲下身,然后双手抱住他的腰部,撒娇似的将脸埋在了他的腰侧处。

  谢槿苓:“………”

  谢槿苓低下头,看着林野的发顶,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林野喝醉酒,是这个样子的吗?

  好在他今天没有戴腰饰,不然林野的脸怕是要被他身上的银器划伤。

  谢槿苓正想着,就听到林野说道:“我当你…模……特……你来画我……”

  因为将脸贴在谢槿苓的衣衫处,所以林野这发出来的字音听起来也是低闷的。

  说话间,他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谢槿苓腰侧的衣衫布料上,使得谢槿苓腰侧的这一处皮肤也染上了几分热意。

  谢槿苓嘴唇微抿,“你先起来。”

  将双手挂在他腰上的林野,抬了抬头,看了谢槿苓一眼后,摇头说道:“画。”话音刚落,就又将脸埋了下去。

  看这架势,就好像是谢槿苓如果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样当着谢槿苓的大型挂件。

  谢槿苓眯了眯眼,随即伸出手,将掌心放在了林野的头发上。

  林野这人的性子硬,但是发丝却很软。

  这么摸起来的手感,和大狗蛋有得一拼。

  这么一想后,谢槿苓没忍住笑了起来,为自己竟然将林野和大狗蛋对比。

  或许是因为林野和大狗蛋不对盘,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一人一狼就对峙了无数次,这才让他在那一瞬间将林野和大狗蛋联系了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谢槿苓将飘远的思绪转到当下。

  他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没入林野的发丝里,略微使了几分力道,让林野抬头:“你就这么想让我画?”

  林野低低的噢了一声,听起来有一种执拗的傻气。

  谢槿苓有些想笑,他实在是有些没想到林野喝醉之后竟然会是这种样子。

  林野刚才还说了大狗蛋是傻蛋,现在这么一看,他跟大狗蛋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都说人在喝酒之后,醉意状态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某些诉求,可能是源于内心的一种期待又或者是未能完成的遗憾。

  这种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潜意识,甚至可能这个人本身都不会发现。

  所以关于作画这种事,林野记了三年?

  想到这,谢槿苓的眼神更微妙了。

  林野不远千里来这深山老寨中找他,醉酒之后的第一个直接诉求竟然是当他的模特。

  “你有时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谢槿苓轻轻笑了起来,思忖了几秒之后,轻轻拍了拍林野那抱着他腰部的手臂,说道:“你把手放开,我现在回家去拿。”

  林野下意识问道:“拿什么?”

  谢槿苓看他一眼:“笔和颜料。”

  林野一听,乖乖放手了:“那你快点。”他记得谢槿苓的家距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几分钟的单路程,来回就是十多分钟。

  等十二分钟之后,谢槿苓拿着笔和特制的颜料走到厢客房的时候,林野正坐在一开始喝酒时坐的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是侧对着门的方向。

  谢槿苓进来的时候,看到林野那侧对着他的身体似乎顿了一下。虽然动作幅度并不明显,但还是被谢槿苓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槿苓微微挑了挑眉。

  米酒的度数不高,林野喝得也并不算多。算上他来回路程的这十二分钟,距离林野喝完酒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谢槿苓眼底划过一抹思索,随后,他走过去看向坐在凳子上的林野,“还画吗?”

  听到谢槿苓的询问,趴在桌上的林野抬起头。

  这个时候他的醉意其实已经消了一大半,虽然依旧还受到了那么点酒精的影响,但是思维意识这些,已经算是清醒了。

  还画吗?

  这个问题林野并没有思考太久,“画。”

  谢槿苓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挑,也是这个时候,他基本确定了,林野应该是已经酒醒了一大半。

  不过林野没有主动说明,他也就没有点破。

  他对林野说道:“你跟我过来。”

  林野当即站起身,跟着谢槿苓进到了他今晚休息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空间不大,装扮比较简洁,并没有什么家具,就一张偏古色古香的床榻,一个柜子,以及一张桌子和一个有背靠的板凳。

  板凳上放着他的黑色登山包,这是他下午的时候放上去的。

  林野看了一眼站在他前面的谢槿苓,莫名有些紧张。

  不过这种紧张,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紧张,而是由多种情绪交织到一起的、有些隐秘的兴奋和期待。

  谢槿苓转过身,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林野坐到床榻边去。

  林野走过去坐下,看着谢槿苓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这间房间的灯光并不如外面的厅房敞亮,有些朦胧的光线落在谢槿苓的身上,与皎洁的月光融在一起,为他那琥珀色的瞳仁里漾出了一圈细碎漂亮的光晕。

  像是仲夏夜里被海水浸泡过的琉璃。

  澄澈清幽。

  但是仔细一看,又隐隐有种难辨的妖娆与锋利。

  看得久了,心跳的节奏都仿佛会被打乱。

  林野的喉结动了动,微微移开视线与谢槿苓对视的目光之后,开口说道:“…应该是要脱衣服吧……”

  他问出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明明已经酒醒了一大半,嗓音却比之前更低沉,更沙哑。

  谢槿苓有些想笑,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林野不说话了。

  下一秒。

  伴随着衣料的摩擦声,黑色的上衣从林野的身上落到了床榻上。

  谢槿苓并没有急着画,而是先打量起了林野完全露出来的上半身。

  三年前在器材室的时候,谢槿苓就知道林野的身材很好。现在三年过去了,林野的皮肤虽然是白了很多,但是身上那肌腱的分布,以及肌肉的纹路却越发的利落和流畅了。

  腹肌只用肉眼就能看出非常紧实,有清晰漂亮的隆起感,却并不夸张。

  腰线紧致收拢,没于裤腰中,透着一种男性气很强的涩气。

  就在他的打量间,这腰腹突然微微收了一下,像是因为紧绷着身体、又像是因为努力克制着上涌的情绪,来呼吸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谢槿苓抬眼。

  林野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双唇,在谢槿苓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之前,先一步将瞳孔中的薄暗掩藏。

  谢槿苓在林野的身边坐下,将毫毛细软的毛笔沾上了黑色的颜料:“我会先从肩膀开始往下画。”

  林野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嗯。

  几乎是在这字音落下的瞬间,那混杂着半湿颜料的毫毛,就在谢槿苓的执笔下,接触到了林野的皮肤。

  颜料是冷的。

  林野的身体是热的。

  这一刹那间,林野本能的颤栗了一下,呼吸也骤然紧促。

  谢槿苓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眸,开始继续画了起来。

  细软的毫毛携带着黑色的颜料,一寸寸滑过林野的皮肤。

  谢槿苓画得很细致,他的视线随着画笔的毫毛缓缓移动着。专注得好像此刻的林野就是他眼睛里的全部。

  林野看着这样的谢槿苓,恍然之间他又想到了三年前谢槿苓在后台为他画图腾的事。

  那个时候,他的体温就在谢槿苓的笔下慢慢升高,而现在,这种身体的热度在加速上升的感觉,比三年前的那一次更甚。

  整个房间很静。

  从窗户外吹拂进来的清凉晚风,非但没能驱散他体内的燥热,反而让他的思维越发清醒,以至于他的各项感官都变得更加清晰和敏锐。

  林野嘴唇紧抿,从鼻尖里呼出来的气息在这静谧的房间里,越发急|促而粗|沉。

  那在谢槿苓的手中缓缓移动的毫毛笔尖,就像是点燃某种欲想的火苗。又像是一片羽毛在他的心尖处扫动。

  一下一下的,让他的心脏开始瑟瑟乱颤,让他的身体变得炙|热滚|烫。

  伴随着某种绮念情绪的不断累积,他的额头处更是泛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毫毛笔尖在谢槿苓的绘画下,越往下移,林野的身体就绷得越紧。到了后面,他的腹部就像是一道蓄满了爆发力的弓弦,流畅的肌肉线条里展示出了遒劲有力的弧度。

  感觉到这份变化的谢槿苓微微一顿,将注意力从绘画上抽离。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野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黏湿。

  因为怕影响他作画,所以林野从一开始就没有动过一下。明明是一个强壮高大的青年,此刻却像是一头大型的食肉凶兽,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这紧绷着身体,出着汗水却又努力忍耐着的模样,实在是让谢槿苓觉得很有意思。

  看起来,就像是他在欺负他一般。

  不过,这么比喻,倒也没错。

  因为他确实是存了几分戏谑之心。

  在又看了林野两眼后,谢槿苓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林野,心跳声顿时宛如急促的鼓点,砰砰…砰砰…砰砰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他的喉结滚动,想说点什么:“我……”然而才刚一开口,就被谢槿苓打断了:“躺下来。”

  林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躺下去,”谢槿苓用笔头轻轻碰了一下林野的裤腰:“你这样坐着,我画起来要一直弯着腰。”他不想这么累。

  林野听懂了谢槿苓的意思,并没有犹豫,整个人就直接往后一仰,平躺到了床榻上。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下就是睡觉的床,这处房间里又只有他和谢槿苓,林野心底翻涌的遐思,在躺下去之后变得更浓烈了。

  谢槿苓不知道林野心中所想,不过他能感觉到林野的呼吸比之前又更快了些。

  他开始在林野的腹部处画着尾翼。因为床榻的上端有用来遮蚊子的帐幔,而这帐幔遮挡了一部分灯光,所以为了能看得更清楚、画得更细致,谢槿苓的上半身就往林野这边倾斜了许多。

  而这一倾斜,他的脸与林野腹部的距离,自然就变近了,所呼出来的鼻息都隐隐扫到了林野的皮肤。

  林野的牙关紧了紧,他漆黑的眼底在朦胧光晕下变得无比幽深,像是有汹涌的暗流在不断聚集。

  在将图腾尾翼的最后一笔画完之后,谢槿苓收回笔重新坐正。他看向林野,像是没有发现林野的异样一般,嘴唇微勾:“还有后背,你还要画吗?”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种意味不明,就这么垂着眼睫睨看着林野,等待着林野的回答。

  大概是因为侧对着房间的灯,此时,暖色的光亮照在谢槿苓的侧脸,为他高挺精致的鼻骨投下了一片细腻的阴影。

  他的脸一半在光亮里,另一半位于阴影中。

  明与暗在他的脸上形成了某种交界感,让人想到了正与邪。

  林野坐起身,看着这样的谢槿苓,他本就在加快的心更是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

  他不禁想起了在长巷道揍人的谢槿苓,那个时候的谢槿苓,就跟现在很相似,明艳锋利,身上所流转出的那种明暗难辨感,是不受任何规矩束缚的肆意。

  他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你,瞳仁里所透出的妖冶感,是一种拥有蛊惑力的邪气,像是能诱得人的心魂。

  让你一步步落入他的网中,逐渐沉沦。

  而他本身,则始终独善其身,乖张又凉薄。

  把他拉下来……

  把这个擅蛊惑人心的苗疆少年拉下来……

  拉着他一起。

  又或者,至少不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完全置身事外。

  这么想着,林野的眼神也彻底暗了下来,下一秒,他趁着谢槿苓准备将笔放回去因而毫无防备之时,一个利落敏捷的翻身,以极快的速度将谢槿苓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