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一回来就看到斐宗要把他的小黄鱼倒进垃圾桶里。

  想都没想就飘了过来。

  斐宗呆愣愣的出现在他眼前的鬼, 手里的盘子险些滑进垃圾桶里。

  “你怎么……回来了?”

  斐然眼疾手快的让他手里的盘子飞起来,没有丢掉一条小鱼。

  他飘起,抱住空中的盘子, 奇怪的看了斐宗一眼:“爸爸不回家回哪?你不说今天要炸鱼?”

  斐然抱着盘子飘然而过,“儿子,再炸一盘。”

  斐宗呆怔怔的看着斐然抱着盘子飘到客厅, 打开电视,一如之前的每一天。

  他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抬腿走向客厅。

  “你今天去哪了?你想起唔……”

  斐宗嘴里被凌空塞进一条鱼。

  斐然不用听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崽子的日常一问。

  斐宗缓缓嚼了嚼嘴中的鱼,还不错, 想了想, 他转身去厨房。

  他要趁有机会多炸几盘。

  客厅里, 斐母和李海小心翼翼的和大师说起这几日的噩梦。

  斐母忐忑开口:“大师, 是不是他回来了?之前不是说都只要做过法,就不会再出问题吗?”

  斐母当初和斐父结婚后, 偶遇初恋李海, 两人旧情复燃。

  最后两人一合计,干脆弄死原主,继承大笔遗产,然而就在那时,斐母意外有了斐宗, 直等到斐宗出生, 他们才找到对斐父下手的机会。

  斐父死于赶去医院的路上。

  斐母虽然心虚, 但手握斐宗, 她觉的财产稳了。

  哪想到,斐家大部分财产都掌握在斐老爷子手里,斐父手里根本就没有多少。

  计划落空。

  斐母担心被老爷子发现她做过的事,干脆直接把斐宗扔给斐老爷子,她带着原主立留下的东西改嫁李海。

  然而以两人好吃懒做的性子,钱终有花完时,很快,她又重新把目光聚焦到斐宗身上。

  恰逢老爷子生病,她开始对斐宗嘘寒问暖,意外的听到老爷子和斐宗的谈话。

  他听到老爷子说,斐父托梦给他让他查车祸死亡的事。

  斐母吓的一个冷激灵,当即就心虚的跑了,事后她越想越不安,最后直接花钱请了一位大师对斐父的坟做法,镇压斐父的灵魂。

  不知道是大师起了作用,还是她心里求了安慰,她才敢再次出入斐家。

  但是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恐慌,不论是那天她在小洋楼见到的斐然,还是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噩梦,都让她再次想起斐父。

  她怀疑是斐父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做鬼也不愿意放过她。

  已经连续多日不敢睡觉的斐母,满脸疲倦,老态尽显。

  “大师,你上次不是说他的魂都已经镇住了吗,我们这次噩梦缠身是因为他吗?还有我上次去小洋楼见到的那个鬼,是他回来了吗?”

  李海也眼袋突出,精神萎靡:“大师,是不是姓斐的怨气太大,我们要不要直接把他坟炸了,让他不得安宁?彻底让他灰飞烟灭!”

  “大师……”

  两人一人一句向大师求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嘴里吐露出来的想法越来越恶毒。

  大师面目紧锁,手中的阴阳八卦镜开始不停旋转。

  只见,八卦镜在他手里越转越快,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紧接着就见他浑身都开始颤抖,一丝鲜血从他耳朵眼睛嘴角缓缓流出来……

  “啊啊啊啊……”

  斐母吓的想要缩进李海怀里,李海一把把她推开,自己跑远了。

  砰——

  大师手里的阴阳八卦骤裂,他颤抖的倒在地上。

  这时,斐母和李海早已连滚带爬的躲到了角落里。

  之前他们可能还抱有一丝侥幸心里,现在看到大师凄惨的模样,越来越大的恐惧在他们内心弥漫,使得他们越发想把斐然的坟炸了。

  大师羊癫疯似的在地上抖了会,直到他七窍的血液缓缓止住,他才停止抖动。

  他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还在喃喃的念着两个字。

  “不……对……”

  对不对的斐然不知道,他只感觉他的黑衣大氅下,似是有什么破碎的东西在缓缓聚集。

  他奇怪的扬了扬了他的大黑衣,什么都没发现。

  斐宗端着自己新炸好的小黄鱼走出来,另一只手还端了洗好的果盘。

  斐然瞬间放弃他的大黑衣,飘起来热烈的抱住斐宗。

  “儿子哇,你怎么能这么优秀,爸爸好爱你。”

  斐宗脸颊微红。

  斐然松开斐宗捏住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就在他嘎嘣嚼碎一个果子的时,脑海里莫名的涌出一股强烈的要去他的墓地看看的念头。

  “儿子,爸爸要去给爸爸上束花。”

  就在斐然和斐宗说要去上花的档口,斐母和李海早已跟随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师,一路往斐父的墓地赶去。

  斐父的墓地位于斐家的一座后山之上,是一块专门为斐家后人准备的风水宝穴。

  大师抱着他破碎的阴阳八卦,一路紧赶慢赶终与赶到了斐父的墓前。

  肉眼看去只是一座稀疏平常的墓地,和往常所见没什么不同,墓碑的黑白照片上是斐父年轻时的笑脸。

  大师从破碎的八卦里取出其中的黑白阴阳符,狠狠在手腕上割了一下。

  手腕鲜血流出,缓缓浸染到黑白阴阳符上。

  直到阴阳符完全血红,大师把他抛进他早先设好的阵眼里。

  就在阴阳符即将落入墓地的一瞬,突地,墓地金光炸现。

  墓地的上空如笼罩了一层回弹网,直接就把黑白阴阳符弹了出去,正正好砸在大师脸上。

  大师捂着脸后退一步,眼里闪过恐惧。

  在他心里本应该黑气弥漫,神魂溃散的墓地突然迸发金光,没有比这更让他害怕的了。

  一旁的斐母和李海根本看不见金光,他们只看到大师把什么东西扔进去,之后那东西又飞出来砸到了他脸上。

  这让两人不免慌神。

  他们哆嗦着朝大师靠近,“大师,要不要直、直接弄找人炸、炸……”

  然而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多术扬手直接抽飞了出去:“滚!”

  他没时间再理这两个蠢货,他命都要没了!

  他们能请到他,无非是因为他看中了斐父的魂体。

  十年大善人修炼不消的魂体,对于他这种寿命即将到头的术士,是天赐的良药。

  杨多术表面和斐母说的是镇魂安家,实际上却用秘法布置了摄魂阵,暗中不断抽走斐父的魂力以壮自身,吸收斐父的功德来遮因果,延寿命。

  但是现在,几乎一切都完了。

  杨多术看着金光大盛的墓地,手发抖的停不下来。

  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的……

  他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段被磨成尖刺的蛟骨,咬了咬牙,低低念了一句咒术,而后一把将蛟骨扎进了自己心口。

  锋利的骨尖刺破皮肉,鲜血迸溅。

  然而流出的鲜血没有飞出一滴,全部都被蛟骨吸收,知道蛟骨身上爬满黑红的花纹,一滴鲜红心头血被蛟骨幻引而出。

  杨多术脸上闪过喜色,他改换咒术,嘴里不断吟诵。

  在咒术的加持下,蛟骨引着他的心头血,径直朝墓地所在的金光压去。

  杨多术满头大汗,随着蛟骨和心头血朝金光逼近,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整个人颤抖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墓地上方,蛟骨带着心头血艰难压进,蛟骨每进一步,金光就后退一步,眼看着金光即将消失,蛟骨下一秒就要彻底压进墓地,杨多术脸上猛然闪过一丝狂喜。

  他要成功了!

  忽的,他脸色崩裂。

  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握住了他的蛟骨!

  “这是什么?”

  斐然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握住在斐父墓地上飞来飞去的蛟骨,面色不善的看向杨多术。

  “你是想要把这臭玩意弄进我墓里?”

  斐然陡然把东西掷向杨多术,“你完了。”

  随着斐然的动作,蛟骨就像是长了记忆似的,直接就飞向了杨多术的心窝,插回了原来的伤口处,严丝合缝。

  在蛟骨返回的瞬间,杨多术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他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跌在原地,所有的魂气像是被瞬间被抽离,原本还算充盈的肌肤缓缓干瘪下去。

  他不看置信的看着出现的斐然,又低头看看胸口的蛟骨,嘴唇张合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没气了。

  斐然吓的抱紧自己的鲜花,他扭头对旁边的斐宗道:“儿子,相信爸爸,人真的不是爸爸杀的。”

  他真的就扔了一个截臭骨,它自己飞回去的。

  这个锅他不背。

  斐宗看着地上没气的人,眉头紧皱:“他为什么会在我爸的墓地?”

  还有,斐宗看向缩在墓地旁边像个乞丐的斐母和李海,眼神冰冷。

  他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斐宗看到这些乱七八糟人,倏地,他脑海里闪过什么,一把抓住。

  斐宗的小的时候总会羡慕那些有爸爸的人,他为此总是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幻想爸爸在天堂做天使,有时幻想爸爸在地府当鬼差,有时他甚至觉得爸爸是不是就在他身边……

  随着年龄的增长的,他不再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这不妨碍他拥有许许多多奇怪的阅历和拥有接受奇怪东西的思想。

  在他看来,地上的杨多术此时十分像是遭到了传说中的阵法反噬,而且那个女人也在,他们都在这个斐然突然要来墓地上花的夜晚,齐聚在他爸爸的墓地……

  会不会……会不会……他的爸爸真的存在!

  猛的,他抬头看向斐然:“爸!”

  只一瞬。

  光华璀璨。

  金光之下,斐然的黑衣大氅缓缓退去,脑海里的碎片记忆倏然合拢,所有过往一瞬成形。

  斐父的模样逐渐展露出来,他缓缓和墓碑上的照片重合。

  “哎。”斐父笑着应了一声。

  他伸手摸了摸斐宗的脑袋,“爸爸爱你。”

  斐宗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抓住他的手,不过没抓住,斐父像是刹那出现的烟雾般,骤然消散。

  和斐父同时消失在斐宗眼前的还有斐然。

  斐然以和斐父一模一样的灵魂状态共同站在墓前,斐宗看不到他们。

  斐然看看斐父,又看看墓前忍住不哭的崽子,偏头:“舍得?”

  斐父现在虽重新凝聚,但因杨多术的恶行,他需回地府的回魂池蕴养,不然以他现在强行凝聚的魂体不仅不能存于人世,也将无法再入轮回。

  斐父看向斐然,脸上带着和斐宗如出一辙的温柔,“麻烦您了。”

  斐然伸手揽过斐父的肩:“我的崽,不麻烦。”

  斐父眉眼一弯:“谢谢。”

  斐然拍拍他:“爸爸,来世你们依然是父子。”

  十世善人的功德足够支持斐父的圆满。

  斐父走到勾魂使身边,温柔的看了眼斐宗,轻声道:“我等他。”

  缓缓,斐父的身影消失于地面之上。

  斐父当年身亡后,因他十世善人的功德,魂体并没有骤然消散,且护着他可以在人间游荡。

  斐父当时只是想看一眼刚出生的斐宗,却意外听到斐母和李海的密谋。

  他怕斐老爷子和斐宗遭遇不测,开始不断修炼,想要给斐老爷子提醒,让他警惕。

  结果……

  斐父被斐母找来的杨多术镇压强取以延寿。

  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功德护住他的记忆区,但随着杨多术的抽取,他的反抗之力越发虚弱,之后他又看到斐母对重病的斐老爷子下手,把斐宗送进传古学院……

  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让他越发失控,戾气冲天,陡然沦为厉鬼。

  厉鬼不受这界法则保护,更甚者,杨多术反而会因为斐父成为厉鬼吸取的更快,直至他完全溃散。

  然而,斐然来了。

  就像阎王说的那样,斐然的存在就是冥冥中的因果。

  他可以护住斐父最后的魂体,让他不再溃散,他的魂力可以滋养斐父的魂魄,让他凝聚再现。

  如果斐宗不开口喊斐父,他可能还将浑噩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终究,父爱压过了本能,在斐宗的开口的那一刹那,斐父所有的记忆拼接成形,开口应答。

  斐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一无所觉的过往里,他的爸爸已经为他拼尽了全力。

  作者有话说:

  斐宗的世界,明天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