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夏油杰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寒假的时候,七里夏树想起来夏油杰说的以后的长假都会来这里,她以为寒假就会再次见到他。

  但是他没来。

  大概是他自己也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在寒假的时候,他给宫村老师寄了一张卡片,由宫村老师转交给她。

  信里写了很多, 关于他的新的生活。

  他说咒术高专的学习很忙,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他说他们能够看到的那些丑陋的东西叫诅咒, 是来自人类的负面情绪, 他说他能够收集的那些东西叫咒灵, 他说他的那种能力叫术式, 因为可以操纵咒灵, 所以给术式命名为咒灵操术。

  他还说,“在这里的都是有咒力的人, 大家对于咒力似乎习以为常, 没有人会因为别人有咒力而感到陌生和恐惧,如果夏树也来这里,应该会开心一点吧,大家都很好相处。”

  从夏油杰的信里, 七里夏树也大概了解了自己的能力是怎么回事。

  除了这些学习的东西, 还有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小事大事都有。

  大事,比如说:“做任务差点受伤, 但是搭档很强, 所以还算顺利。”

  关于他的那位很强的搭档。

  夏油杰说他的搭档跟她恰好相反, 他的搭档很喜欢吃甜食,还拼命给他推荐了不少好吃的甜食。

  “可惜你不喜欢甜食,不然我会都买给你尝一尝。”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也可以尝试一下吃甜食。

  但是比起他篇幅里所写的搭档,七里夏树更好奇他的头发。

  他说修剪过几次,是修剪成什么样了,会不会越剪越短,像大多数男生的发型一样短了?

  她算了算日期,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过夏油杰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变化会不会很大。

  夏油杰只寄来了这么一张卡片。

  里面字里行间是他的新的生活,琐碎又无趣,她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让宫村老师帮她回一封信,字词斟酌了很久,怕自己说得太多,显得自己好像很想念他,可要删减,却又觉得无从删起,因为她写下的每一句都是很想告诉他的话。

  等她终于删减好了一版满意的信,才发现夏油杰寄回来的卡片里没有写详细的地址,只写了一个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她按照这个地址寄过去,却被通知地址不详,最后原路退了回来。

  最后,这封回信也没能寄到夏油杰的手里。

  这个冬天仿佛比以往都要冷,她把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都看完了,那片枯萎的郁金香书签又陪伴了她几本书。

  她忽然想到他曾经说,如果现在是春天,他会送她一束郁金香。

  但是现在春天已经到了,她却连夏油杰有没有变了样子都不知道,只有去年夏天的时候夏油杰送给她的郁金香发圈,她随时放在钱包里,因为她怕用久了会变松弛。

  连同着从夏油杰的头发上扯掉的发圈,也一起放在夏油杰给她的那个钱包里。

  在春天到来之后的某一个周末,宫村老师拜托七里夏树出门去采购一点生活用品。

  怕她遗忘,宫村老师特意写了张纸条,包括采购的地点和物品。

  七里夏树揣着宫村老师给的钱,坐上车,循着这些地点挨个找过去。

  有一个地点是一家花店。

  七里夏树也不通,宫村老师为什么要让她去花店买花瓶,难道超市里没有吗?

  但宫村老师这么写了,她还是去了。

  花店开在安静处,她出门得早,花店里还在忙着修剪花枝。

  春日的上午还透着几分温凉,七里夏树紧了紧外套,这才推门进去。

  门上悬着的风铃随着她推门的动作发出清脆铃响。

  随之响起的是一道轻佻上扬的声音,像是看热闹的好事者:“杰,你等的女主角到了。”

  七里夏树猝然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下。

  她抬头,这时候才看到身后一层雕花镂空隔墙的后面还站着两个人,个子很高,在花影重重之中若隐若现。

  而后,她听到了那个许久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他略无奈地低笑说道:“你别乱说话。”

  他旁边的声音不满地嘟囔:“我哪里乱说话了,不是女主角难道还是男主角吗?”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对人向来宽容温和,他没再跟旁边的人计较措辞。

  而是从那面雕花镂空的隔墙后面走了出来。

  绕开花店里灼灼盛放的花,他的身影在那面隔墙后缓缓走来,越来越近。

  依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的,是夏油杰的鼻梁、额头、浅笑的唇角、弧度温和的下颌。

  与此同时,他也视线微抬看了过来,隔着花店里花枝弥漫略显拥挤的过道,他笑意依然温和,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好像夏日的蝉鸣就在昨日。

  夏油杰是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她也没有察觉。

  “很巧,在这里碰面了。”

  当他略带轻笑的声音在头顶出现,七里夏树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她这才认认真真看他一眼,他好像长高了一些,她跟他说话的时候头要仰得更高一些了。

  他的朋友还在隔墙后面,丝毫不懂气氛地拆台:“什么很巧,你不是一大早就特意来这里等着了?”

  夏油杰再次朝着那面雕花镂空墙无奈地说:“悟,你别说话了。”

  “好好好——”那道轻佻张扬的声音拖着长腔,“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好吧?我去外面。”

  他说完还真的走了。

  门口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道脆响。

  门掩上,夏油杰才收回目光对她说道:“他叫五条悟,是我的搭档,也是我的朋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在信里提过。”

  “夏树?”夏油杰轻笑着,“怎么不说话,是不记得我了吗?”

  “你——”七里夏树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这次的语气是满不在乎的轻飘飘:“你的头发怎么还是这么长?”

  夏油杰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茫然地笑:“不是一直都这么长吗?”

  “你在信里说你头发长了,修剪了头发。”

  “哦,那个啊。”夏油杰明白了过来,“头发长了是要修剪啊,不然就长到腰了。你以为我说的修剪头发是剪得很短吗?”

  夏油杰的回答比她更像随口一答:“这样不是挺好看的吗?”

  七里夏树这次终于没崩住脸,嗤的一声笑出来:“学长,很久不见,你怎么变自恋了?”

  面对她的嘲笑,他一点都没有露出羞愧的表情。

  而是在她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有一些无奈,“不是你说的我披着头发好看吗?”

  “……”

  她的笑声收得突然。

  大概是之前笑得太欢了,不然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脸有一点烫。

  七里夏树面不改色地换了话题:“你跟宫村老师约好的吧?不然宫村老师怎么会让我来这里买花瓶。”

  夏油杰倒是承认得坦率:“嗯,今天有任务在城区,难得是周末,想着你应该也有时间,正好宫村老师需要出门采买,我就跟他说了一下。”

  七里夏树摁住了心中狂跳,继续面不改色:“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怕时间太久了,我被夏树忘记了。到时候给你寄礼物,你当成是陌生人送的骚扰礼物,转手就把我的扔掉了。”

  七里夏树觉得好笑,“嘁,说得像是我多健忘似的,又没得老年痴呆,哪有那么快就把人给忘了的。”

  “哦,对,你还是注意一点吧,这都快要一年了,再久一点我还真的能把你给忘了。”七里夏树撇着唇,说得冷嘲热讽,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夏油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花店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刚刚出去的那个人,也就是夏油杰的搭档兼好友,五条悟,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着门,依然是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我不是故意打扰的哦,只是刚刚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时间计划有一点提前,所以杰,你快一点啦!”

  他说完就关上了门。

  “那,我可能要提前走了,原本想亲自送给你的,现在只能让花店老板送给你了。”

  七里夏树一怔,“什么?”

  夏油杰笑着说:“在这里订了一束花给你。因为任务的时间很早,所以只能早上过来,花店刚刚开门,花还在后面打理,要等一会儿才能拿到。”

  似乎他们的任务真的很紧急,夏油杰说完便转身要走了。

  到了门口,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信息,抬头时跟他说了再见:“下次时间宽裕一点再见吧。”

  门上悬着的风铃清脆作响。

  七里夏树站在花店的满屋绚丽里,安静的等着,直到花店的店员从后面的门进来,看到了她,笑道:“是七里夏树小姐吗?

  她看清了店员手里抱着的花,眼睫颤了颤。

  “嗯。”

  “是夏油先生送给您的花。”店员已经在后台把花包装好了,交到了七里夏树手里。

  ……

  ……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

  “春天怎么了,夏天也挺好的啊,好看的花也很多。”

  “如果是春天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束郁金香。”

  ——郁金香。

  她在第二年的春天,收到了郁金香。

  上面还夹着一张卡片,七里夏树认识夏油杰的字,字不是他写的,应该是店员代劳。

  想想也是,他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他连花都没法亲手交给她,又怎么会有时间去写卡片。

  上面写的是:

  祝夏树永远快乐。

  采购的东西并不多,都是些小东西,宫村老师让买的花盆也不是多么重的大花盆,很小巧的一个。

  所有东西拎进袋子里并不沉,她有足够的手空闲出来抱那一大束郁金香。

  这个季节的郁金香盛开得正热烈,她抱着满怀的花走在街头,一路上路人回头频频。

  她从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冷漠的,嫌恶的,恐惧的,这却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来自正面的目光,或者欣赏,或者羡慕。

  期间有一对路过的小情侣。

  那个女生在七里夏树走过后,压低声音小声抱怨着:“你看看你,人家小姑娘都有人送那么大一束花,你连情人节都舍不得送我一朵。”

  “唉,不过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啊。”

  七里夏树在咒力觉醒后,听觉比普通人较好一些,那个女生压低声音的话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嘴角弯弯翘了起来,心情很好。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她仍然抱着那一大束郁金香,听着车站里嘈杂的窃窃私语,其中的羡慕和赞美,她听得很开心。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原来被人赞美是这样的感觉,是连空气都变甜了的感觉。

  但是她并没有能顺利回到福利院。

  因为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挤到了七里夏树的面前,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似乎跑得匆忙,他喘着气。

  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还没喘匀气,急着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七里夏树。

  “你好你好,这是我的名片。我是LME艺能事务所的演员部主任,我们这个月月底有一次选拔形式的试镜,我觉得你的形象非常符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

  七里夏树捏着那张名片,消化了半天,再看了看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脸。

  而敦贺莲的国民度,上至老奶奶,下至幼儿园小孩,几乎都熟悉他,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敦贺莲的脸。

  男人见她在犹豫,并没有立马回绝,他觉得有戏,更详细地说道:“片酬可以合同面谈!你放心,绝对不会低于普通演员的标准。”

  “对了,你有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把具体的试镜规则发给你,你可以回去以后仔细考虑。”

  他说着就拿出了手机。

  七里夏树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机上,停顿了几秒,抬眼看向他:“我没有手机。”

  男人也理解了,她看起来年龄还小,估计也没有手机,于是说道:“那这样,我的名片你收着,上面有事务所的地址,你如果愿意,可以带着我的名片来事务所找我,随时都可以。”

  “……好。”

  男人走后,七里夏树捏着名片,站在车站许久。

  视线最后落在了怀中的郁金香上,她的思绪回到几个小时前,夏油杰的手里捏着的手机。

  作者有话说:

  夏树有一点动心,因为她想赚钱买个手机,那样就可以随时跟杰哥发信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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