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神情略显呆滞，就这么四目相对着。
商蟠脸上浮现淡淡的尴尬，前面自己的话说得如此决然，但现在却被甘雨这一声呼唤给弄得拿不定主意。
自己想抱住她，这是商蟠首要的想法，但对于如今甘雨这样的行为会不会略显孟浪尤为可知。
索性干咳两声，缓解这诡谲的气氛后再是坦然道：“甘雨小姐，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说其实，甘雨自己也不知道缘由，将才情绪激动，那个名字可谓是脱口而出，甚至未经思考，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话语却已经说完。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商蟠，你让甘雨道出个所以然，自然也是难上加难。
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在此刻商蟠眼中倒是动人，脸上稍微的粉红，局促紧张的动作，和记忆中却是别无二致。
商蟠轻笑两声，甘雨听见意味是在嘲笑，心中局促不由少去几分，忙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名字很顺口......”
顺口吗？
商蟠无言，用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几寸地方，刚好还能容下一个人坐下。
这山崖边缘的位置并不安全，但对于甘雨商蟠而言却是无所谓。
那怕不慎失足跌落，无非也是地面会被砸出一个坑罢了。
甘雨只是片刻的犹豫，鬼使神差地靠近商蟠，随后盘腿坐下。
身着蓝白的长裙，头发微卷自然下垂。
侧目看向身边之人，甘雨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且祥和，会情不自禁地想着将这一刻化作永恒。
“商......旦塔林先生，你来璃月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想找七星，你能帮帮我吗？”商蟠语气洒脱，像再说什么小事一般。
甘雨自然愣住，随后颔首，说：“这个....你找他们是想做什么？”
“小事，”商蟠依然随意，“对了，前任玉衡星，还好吗？”
“你认得他？”
甘雨的脸上爬上惊叹。
因为有阿贝多的所造之物的帮助，商蟠并未感受到天理的压迫。
赞美你，阿贝多！
“认识，但也仅仅只是认识。”
“尚年雨......他时间不多了。”
这在商蟠意料之中。
悠悠长叹，悲从心心起。
他决定暂时忘记身负重任，去看看这位老友。
“甘雨，带我过去看看他，好吗？”
没有客气的说辞，并未让甘雨心生抵触，仿佛从很早她就和这位青年有如此关系，只是这样的感触唯有片刻，转瞬化作泡沫消散不在。
“好。”
二人下山。
兜兜转转，走过街道，巡过人流。
最终停在闹事尽头的不远处。
“尚年雨在卸任玉衡星后便和家人住在这里，这个时间应该还未休息，你且等我敲门。”甘雨说。
“好。”
房门扣响。
几个呼吸的功夫，门后传来声响，接着被打开，走出一位白发的女子，身后则是跟着一位小小的女娃。
那女童模样落在商蟠眼里，五官不漏声色，心中却贺喜连连，那女娃生得何等精致，七分父样，三分母相，双眼溜溜转动，满脸好奇的模样叫人心生恋爱。
“甘雨姐，你怎么来了，还有这位是？”
忽然白霜怜眸子一闪，将甘雨率先拉近窃窃私语。
“甘雨姐，难道你找到意中人了？”
“不是！”甘雨脸颊一红，瞥了眼那边在和孩子逗趣的商蟠，“我们没见过几次。”
“喔！难道是一见钟情！”
完全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
甘雨出手让自己和面前有些激动的瑶光星保持安全距离。
然后再是道：“我带这位先生来找尚年雨，他来看望看望。”
白霜怜五官一凝，双眸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女儿。
然后正色道：“二位，请随我来把。”
从门步入客厅，商蟠心中已有思绪万千，一来是能见老友的欣喜，二也有对尚年雨身体情况的担忧。
而在三人眼前，只见一位白发男子步履蹒跚，纤细的手掌用尽全力撑于枪毙，虽面貌不老，可浑身上下不见中年人的沉淀和厚重，唯独只剩老者的暮年之相。
商蟠心中一紧，难受至极。
白霜怜这见到，立刻上面将其搀扶。
“你怎么自己走出来了？”
“听见有客人，岂能不当面迎接，而且还是甘雨大人呢.....”
说完尚年雨长出一口浊气。
谁能想到，曾经璃月赫赫有名，武力无边的玉衡星，如今连说这长句都是艰难。
他的身上有明显的紫色侵蚀痕迹，那些深渊能量侵入骨髓，深入魂魄，和尚年雨已是密不可分。
尚年雨眼神悠悠，视线看向甘雨身旁之人。
嘴角隐隐约约地一勾。
忽然开口，气息骤然稳重许多。
“坐。”
随后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霜怜，去做饭吧，今天家里会热闹些。”br>
那话语中浅浅的意味白霜怜自是敏锐的察觉，嘴上不言，心中了然，于是简单招呼便进了厨房。
至于那一直跟在母亲身后的孩子，见到父亲出来立刻笑嘻嘻地凑过去，一双大眼睛布灵布灵地闪烁。
不等商蟠主动提问，尚年雨却抢先道：“尚瑶瑶，这是我取的，简单，厚重。”
甘雨若有所思，尚年雨邀请二人入座。
她和商蟠坐在一处，尚年雨则是坐在另一侧。
而这让甘雨有种熟悉感，仿佛不久前，自己就有过这般经历。
尚年雨为两人倒上香茶两盏。
茶香微溢，沁人心脾。
商蟠端起，细品称赞。
曾经的玉衡星对这修身之道并不通达，如今却有如此手艺，令人感叹。
“二位远道而来，尚某感激，但甘雨大人，你一向少有离开月海亭，更别说是......”说到，尚年雨无言隐笑，“想来还是有事相告吧？”
这两人坐在一起，还真是般配。
被尚年雨问住，甘雨自己也不知应该如何应答，说自己是带旦塔林过来找他的，可当前情景这旦塔林和尚年雨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的熟悉啊。
这时商蟠开口，语气和煦：“久闻大名，今有幸相见，我叫旦塔林。”
“尚年雨。”
二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枯瘦和精壮的对比格外明显。
如此鲜明的区别让商蟠心头一酸，暗叹连连。
可在此刻，他忽然感觉到对方手上那莫名的力量，如果对面是个习惯搞怪的人，商蟠或许不会奇怪，但他所了解的尚年雨却是绝对不会做这种玩闹似的动作。
除非是另有用意。
视线抬高，和尚年雨四目相对。
刹那，商蟠目留惊讶。
“甘雨，麻烦你带着瑶瑶去厨房帮帮霜怜，我怕她又在那里研究切肉师傅的手法了。”
“嗯，好。”不知内情的甘雨点点头，带着孩子起身去了厨房。
随后尚年雨浅笑，看着面前男子。
语气温和平稳，“好久不见，老朋友。”
“你怎么也.....”商蟠将声音刻意压低，“也记得我？”
伊斯塔露不是说将关于自己的时间尽数删去了吗？
怎么现在尚年雨也能认出自己！
尚年雨似乎也明白他的惊愕，于是也将声音压低：“我也不知，只是前段时间忽然想起，然后惊觉这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想必正是你做的好事。”
尚年雨咳嗽起来，急促剧烈良久后才是平息。
见状商蟠皱眉，关切道：“你身体快到极限了。”
“这个极限可能就是我还能记得你的原因。”尚年雨将手腕伸出，紫色的血管看着渗人。
可落在商蟠眼中确实另番景象。
紫色的深渊之力.......
还有阿贝多也记得自己，而他是白垩造物，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或许就是关键。
白垩由黑土炼金得到，而黑土本质上是深渊之物，而尚年雨身上的紫色也是深渊能量。
深渊......
这两个字深深的刻印在商蟠的脑海中，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提瓦特的范围活动，对深渊了解并不算多。
但这无可厚非，纵观提瓦特历史，对深渊的描述是少之又少，那是无人之地，死亡之地。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可事实当真这样？
虽然商蟠曾经误入暗之外海，那些的确危机四伏，但仔细想来，那边仍有魔神与生物，并非提瓦特记载中的所谓死寂与凄凉，在那里，的的确确存在着不同的生命力。
和自己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生命！
“深渊里究竟有什么呢？”商蟠心中思索。
尚年雨见他一言不发，心中猜到商蟠已有眉目，于是笑了笑。
随后长叹一声，双眼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惊悚骇人的血管。
“商蟠.....”尚年雨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尚年雨沉默半晌，接着说：“我可以请你在以后照顾一下瑶瑶吗？”
这句话在商蟠心中猛然炸开。
心有所感的，商蟠说：“尚年雨，你.....？”
“如你所见，我是时日无多，甚至可能撑不过今晚，请帮我这最后一个忙。”
八年时间过去，商蟠容貌并无变化。
但璃月中的人们却已经换了一番容貌。
时间无情，过往不在。
商蟠没有犹豫，当即点点头。
“我答应你，作为教书先生，作为你的朋友，我都会尽我所能。”
“好，麻烦你了。”
这话音刚落。
厨房里突然发出踏踏的跑步声，两人转眼一看发现是尚瑶瑶跑过来，抱住尚年雨那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
“爸爸，你要去哪里？”
孩子的童音软软糯糯，带着天然的真诚和无暇。
商蟠一时无话，他很清楚二人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大声，随意尚瑶瑶这样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抱住父亲，大概是心有所感。
面对女儿的询问，尚年雨眼神有着明显的变化，但随后他伸出枯槁的大手在孩子的头顶抚摸。看書喇
“抱歉，让你担心了，爸爸.......不走。”
此刻商蟠起身，将空间留给这对父女，想了会儿便是走进厨房。
却见甘雨正轻声安慰着白霜怜。
商蟠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难受。
他是了解白霜怜的，她对尚年雨的身体最清楚不过，如今到了这最后的时刻，那怕是威严满满的瑶光星，也是再无法忍耐住内心的伤痛。
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商蟠最清楚不过。
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
他什么都无法改变。
只能走过，看过，用心来记住。
如此，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