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耽美小说>[银魂同人]回首不见身高差【完结番外】>☆、自己的战役要自己去打

  是夜。

  展开的地图如雪平铺于长桌之上,反复对折使用过多次的纸张沾染油脂,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近乎透明。纵横的山川向四角伸展,各处天险要害皆以朱砂墨细心圈出一一标记,使得原本复杂难懂的地形一下子脉络分明起来。

  ——不愧是桂子。

  在鹤子的注视下,桂将标记敌军的木牌“啪”的一声置于地图之上,声音清朗:

  “幕府的主力军这次布阵于石见山西南一里处,阵型左翼沿三江川展开,与后侧两路佐幕联军呈掎角之势。”

  黑发皆以白缎一丝不苟地束在肩侧,他将己军的位置按照相应阵型标于图纸上,抬手间便已布好暗藏杀机的战局。

  “若是采取强攻,本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攘夷军必定会遭到两翼夹击,”顿了顿,桂抬起眼帘,巡视围坐于会议桌旁的军中各队将领——熟练地忽略了怀中抱刀卷毛微点的银时——确认无人面露茫然迟凝之色,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因此这次的战略重点在于将敌军逐个击破,切断各路军队之间的联系,再重点歼灭。”

  ——对于大部分出自周边或长洲的志士,桂的战略解说未免过于详细,甚至包括了许多不必明说的常识。但在座的人中还有一小部分是追随辰马从土佐藩前来的新友军,若是不将两方在各方面知识上的差异纳入考虑,只从己方角度出发的话也未免太过失礼。

  细心龟毛到连摆放厕纸时该朝里还是朝外都有明确规定的桂,自然不可能允许怠慢友军这种有违武士道的失误发生。

  帐外,一队巡夜的士兵提灯行过,腰间的佩刀哐啷轻响,整齐的步伐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咔擦的脆响,渐行渐远,直至被动静惊扰如涟漪波动的夜色又重新合拢无隙。

  空气静稳的营帐内,烛火哔剥轻响。光影摇曳间,唯有桂温润低沉的声音在军队割据的地形图上起伏流淌,拨开局面上的重重迷雾,筛去扰乱思考的杂乱因素,引导着众人的思路如河水汇聚,化为势不可挡的洪流,一举击溃敌人的阵型,切断所有生路。

  “据探子回报,这次佐幕的两路联军由熟悉周边环境的滨田藩和松江藩出兵组成,领军人物分别是各藩的家老,总战力共有千人左右。”

  撇去旁若无人地与周公约会的银时不谈,这次的作战会议进行得简直顺利过了头,正经得鹤子都几乎要认不出那些坐在桌旁认真听桂剖析战局的家伙了。

  哦,她好欣慰。

  近乎幼稚的要面子和骄傲,看来有时候还是可取的。

  有校长听课的课堂纪律就是不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老实地待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前所未有的聚精会神。

  当然,这么说的时候她并未将一旁的高杉包括在内。

  保持着坐姿不变,鹤子微微侧眸——不管是站着的时候也好,还是坐着的时候也好,高杉似乎总是喜欢找东西靠着。背脊放松,双手环胸,眼目微敛,姿态闲散中带着点傲慢,如慵懒优雅的黑豹,就连看似毫无防备的时候都未卸去融于骨血中的攻击性。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哪怕缄默不语时,都永远占据着主导的一方,笼罩其身的静默不会和犹疑不安画上等号,反倒能为其所用成为威压另一方的手段。

  哪怕是发呆时候的样子,看起来都深不可测,仿佛在垂眸沉思。

  ——哦哦哦哦哦哦,不愧是总督大人!!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策略吧?!

  如果自家那群蠢货在的话,一定会摇着尾巴如此期待。

  但早已看穿一切的鹤子知道,此时看起来一脸深沉地在思考战局的鬼兵队总督,正在一脸深沉地开小差。

  而且还神游了不止一小会儿,估计从桂开始讲解敌人阵型时就没在听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臂侧,高杉微垂眼帘,手指无意识地在深深浅浅的衣褶上敲着固定的节拍,仿佛在调试她看不见的琴弦,拨弄着她听不见的曲调。

  ——太拖沓了。

  桂考虑到他人特意放缓步伐的解说,对于高杉来说实在是太过迟缓无趣。

  思维早就先行一步不知道跨到哪里去了的高杉,并没有等人的爱好或耐心。

  一旦失去兴趣就立刻抽身——如果脱不了身的话,抽离思绪也行。

  清晰无碍地捕捉到了高杉的小动作,鹤子抿了抿唇,敛去莫名其妙的好笑之意,轻咳一声重新坐好。

  应该夸奖他至少没有直接起身走人吗?嗯,真是有进步有进步。平常总是对桂一副嫌弃的样子,需要的时候看来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桂似乎对高杉的走神毫无所觉,完全沉浸到了战场的布局中去:“一番队、二番队、和三番队随我正面诱敌,四至八番队则负责全力歼灭敌军的左后翼……”

  眼见作战会议就要这么风平浪静地行至末尾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自营帐的一角传来,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桂未来得及说完的话。

  “恕我直言,”不容错辨的土佐口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我认为此策有所不妥。”

  悉悉索索的动静如涟漪一般在营帐内扩散开来,连土佐的众人都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纷纷难掩惊诧地扭身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印有家徽的阵笠、花绣精致繁复的阵羽织、精心保养的护手臂甲、以及在烛光下擦得发亮的护胸胴丸——若是换上顶鹿角头盔这家伙就可以直接穿越回战国时代了。

  虽然面目年轻,但姿态却端正肃板得犹如被规矩条框束缚了一辈子的老者,连自我介绍时的礼仪及措辞都正经得像是雕刻出来的模板。

  “在下是……丸……土佐……”

  那家伙啰啰嗦嗦地报出了一长串标明身份地位的定语——鹤子懒得记——又肃着面容重复了一次:

  “恕我直言,在下认为桂先生的安排有些不妥。”

  这么说的时候,那家伙的目光却直直地刺向她的所在,好像她是本不该存在的事物一般,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他语气中意有所指的“不妥”究竟是什么,也再明显不过。

  ——战场是武士的世界。

  一直置身事外的高杉抬起眼帘。

  桂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却晚了鹤子一步。

  “有哪里不妥吗,丸子阁下?”她一脸真诚。

  ……丸子阁下这个称呼就很不妥啊啊啊啊啊!!

  她好像从周围的众人脸上读出了如此吐槽。

  丸子阁下则因她越过身为上级的桂不说,不等人示意便擅自开口而震惊得一时失语。

  “……攘夷军目前的兵力和幕府军差距太过悬殊,断做不到兵分几路逐个击破敌军。”对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不稳,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若是这么做的话,反倒容易削弱己身被敌人反扑。”

  ——表面上一副商讨战策的正经模样,暗中却话语带刺。

  丸子阁下抬起眼帘,一眨不眨地盯着鹤子,似是已预料到了她在铁板钉钉的事实面前被逼至哑口无言的窘状,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在他的注视下,鹤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你说得很对。”

  “……”丸子阁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是谁说我们要跟幕府全军硬抗了?柿子要挑软的捏嘛。”鹤子的视线落在长桌的地图上,语气轻松得恍若在谈论味增汤的做法,“幕府的主力军大多都由直属幕府的武士藩兵组成,人不生地不熟的,别提多苦命了,没有滨田藩和松江藩的带领,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

  丸子阁下并不蠢,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帮助老邻居排忧解难也是应该的嘛。如果没有什么差错的话,滨田藩撤军的消息明天早上就会传来了。”

  顿了顿,鹤子抬起眼帘,声音依然带笑,眼神却微凉,“不管是怎样的猛禽,若是折了双翼,便也只能任人宰割。”

  帐内的烛芯“啪”的一声爆出细碎火花。

  丸子阁下沉默了一瞬,不自觉地收敛气焰:“前去谈判之人是……”

  “鬼兵队的白石正二。”

  “……只遣一人?”

  “如你所说,攘夷军在人数上一直处于劣势。”鹤子一脸严肃,“再者,正二那家伙比谁都不要脸,所以没问题的。”

  为了强调没问题这点,她还特意有力地点了点头。

  “……”丸子阁下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可谓挫败的神情,连声音也不自觉地疲惫下来,“那么幕府军左后翼的松江藩呢?”

  “松江藩藩主性格懦弱多疑,墙角不太好挖。”鹤子将目光转向桂的所在,“所以按照桂子的计划……”

  “不是桂子,是桂!”

  直接无视了插丨进来的声音,鹤子继续说了下去:“先集中兵力对付松江藩,同时以少数兵力引诱幕府的主力军深入战场,拉开距离。松江藩对幕府不抱多大忠心、出兵多是为了自保。在听闻滨田藩撤军的消息后本就军心不稳,被主力军抛弃又遭受围攻,双重打击之下,他们多半会直接撤军。”

  “在这之后,将孤立无援的幕府主力军前后合围,封死退路一举歼灭即可。”她笑了起来,以指关节轻叩地图,“俗称,包饺子。”

  丸子阁下张了张口,又闭上。

  一室寂静。

  半晌,在仍垂死挣扎的自尊心的驱动下,他慢慢开口:“那所谓诱敌……”

  鹤子眨眨眼:“白色在战场上老容易拉仇恨了。特别是当穿得一身白的家伙有着一头再醒目不过的卷发的时候,真是欠揍到让人足以失去理智的程度呢。”

  躺枪的银时:“……”

  他垂着死鱼眼,但却并未出声抗议。

  不要说是抗议了,这家伙大概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就……就算是白夜叉大人,要面对在数量上占如此压倒性优势的幕府军,恕我直言……”丸子阁下结巴起来。

  啊,一说到银时就立刻用上了敬称呢。

  似是有些乏了,鹤子伸手揉了揉眼角:“不用担心,攘夷军最近新购了一批军火,其中就包括了新研发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式阿姆斯特朗炮。”说到这里,她不觉看了高杉一眼。

  “虽然价格昂贵到人神共愤,但炮程据说相当出色,出色到身为本队机械师的平贺三郎都忍不住搬了一门专门回去研究。”

  “总之,只要敌人进入射程,一律大炮轰之。”

  倒映的烛光于眼底摇曳生辉,鹤子抬起眼帘,毫不退缩地和对方直直对视,语气平静:“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丸子阁下?”

  “……”

  *

  会议结束时,夜已深。

  鹤子和高杉出了营帐,往鬼兵队扎营的方向走去。

  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唯有夜色如水,皎皎白月凝了一地银霜。

  两人的脚步声沙沙地在静默无声的空气中回荡,碎石沙砾咔擦咔擦地发出轻微的脆响。

  ——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过后,便再无有人或明或暗地对她的存在提出质疑。

  她踢了踢脚前的小石子。

  ——虽然很想说这全是自己霸气侧漏的功劳。

  咕噜噜的滚动声在铺满月光的道路上空旷回响。

  ——但身边高杉的低气压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不要说是跟她叫板了,土佐的那些家伙后来都不敢往她这边看。全程乖乖地垂首盯着长桌上的地图,似乎恨不得将珠子都黏在上面。

  鹤子踢着滚回脚边的小石子,如此往复了七次之后,在心中默数三秒,然后转头:

  “晋……”

  “下次若是遇到同样的事,不必有所顾虑。”

  高杉微凉的声音与夜风一同拂过耳畔。

  鹤子怔了一下,差点停下脚步。

  ……结果还是被小瞧了啊。

  竟然嫌她的做法太委曲求全了吗?

  自己之前先对方一步上阵对垒真是太明智了。大战在即,伤了两军之间的和气可得不偿失。

  她回过神,半是叹气半是微笑起来:

  “知道了,晋助。”

  将双手背到身后,鹤子不自觉地绞紧十指,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

  “谢谢啦。”

  哪怕不需要别人为自己遮风挡雨,有人撑腰的感觉总是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