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淼和乔舟回来，样品往桌上一摆，几个人拿起来“欣赏”，无不惋惜这进口染料的印花布料，和特殊处理过的彩色鞋底。
“呵呵，这也太难看了，跟上一批货差距太大了，不像你们厂的手艺啊。”
何帅把鞋摆在褚建国面前，那溢出来的胶印，左右不对称的做工，让他无言以对。
褚建国一屁股坐下，何帅问他打算怎么处理。
褚建国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回答地倒是直接：“要还麻纺厂的钱，剩下的钱根本不够按合同赔你，你可以帮我跟岳厂长说，让他通融通融。”
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何帅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
一直沉默的生产厂长，提出补偿方案：“要不，这批鞋我们想办法处理掉，把损失降到最低。”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既帮何帅这边销售了不合格产品，还降低损失，这一以来，余下的钱就不至于支付不起。
褚建国已经开始盘算哪些客户可以来销售这批产品了。
“不可能！”何帅斩钉截铁。
褚建国霍地起身：“那你什么意思？把鞋烂在仓库里，然后我们拿钱干赔？”
“按照合同是这样的，你们还要负责销毁这些不合格产品。”何帅敲着办公桌面：“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市场定位？！凭什么拿不合格产品毁我的品牌？！”br>
说到品牌，褚建国明白过来，又提出新的办法：“既然你不同意用你的品牌销售，我挂我们劳保厂的牌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何帅彻底被这话给气笑了。
“合着我辛辛苦苦做设计、染布，替你们打品牌呢呗？”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只有卖出去，才能见钱。没钱我就没法赔你！你要是只有销毁这一条路给我的话，那我也把话撂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何帅最烦自己做错事，还道德绑架别人的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拍到褚建国面前：“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今儿要是死我这儿，可跟我没关系。”
水果刀闪着寒光，刀刃上粘的不知是苹果还是鸭梨的碎屑。
瞬间，褚建国就没了气焰，大气都不敢出，摸索着身后的沙发，慢慢坐下。
“现在情况是我确实拿不出钱。”褚建国低声重申。
何帅也知道是这情况，心里也在纠结这批货到底要不要以“外贸瑕疵品”的理由流入市场。
他原本也没期待这批货能有外贸标准，想着差不多就按照外贸瑕疵品在南方销售，可现在看来，这样的残次品若是进入市场，无疑是对自己品牌的玷污。
而再跟劳保厂下单重做，他是没有这个信心。
信任一旦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是很难再度建立起来的。
双方既然协商不来，而合同还在，褚建国两人便打道回府，留下来也没用。
送走褚建国，何帅开始忙活另外一件事：他把这几天写好的举报材料送到松江林业局。
在没有摄像头的年代，他不仅可以把举报信按个塞到领导门里，还能趁着夜黑风高，写了好几个大字报贴在林业局房前屋后。
这个微寒的深秋，林业局青白色的马赛克外墙上，像是被贴了好几张膏药。
李久春的名字如此地显眼，他小舅子的名字和公司也用了特别标注。
还没到早上上班时间，早市归来的人纷纷驻足阅读，等林业局上班时，想把那么多大字报取下来还颇费了些劲儿。
也不知道哪个这么神通，把这玩意贴地又高又粘。
这事儿见了报，各种猜测开始流传。
由于影响较大，林业局开始内部整顿。
刚被李久春坑过的俩人索性直接找来，证据一甩，原来包庇李久春的领导，也不敢为自己那点好处费草率处理，内部开会一轮又一轮。
那宝兴这几日天天来菜馆，有林业局过来吃饭的，他就跟人打听。
一个晴朗回暖的礼拜三，那宝兴听吃饭的人说，因为证据不足，李久春只是给警告和降职处分，他小舅子那公司无非注销，换个名字重新再开而已。
何帅听说这消息，也没觉得意外。
他知道李久春做事有多谨慎，手续上没一点有漏洞，就像他前世，被坑了也不够立案，可不是拿他没办法吗。
不过不急，这一世何帅还有好多个十年等着报仇呢。
十月中旬，已经是源县的取暖期，白天越来越短，黑夜更早来袭。
何帅摸着办公室的暖气，已经有了温度，再过几天，气温骤然下降时，泵站那边就会加压，水温也会增高，屋里就会越来越暖和。
窗台上的君子兰一年四季都那么绿，而门口的夜来香尽管夏日香气袭人，到了秋天，早早就变黄枯萎，只剩下一根细长地杆子还在风中，第一场霜下来，就会让其化为黑土里的营养。
广播新闻说，希望工程正在全国各地开展，何帅身形微动，手暖过来后，关掉广播，出门回家。
前世，他赚钱后常常捐款，可除了哗众取宠地夸赞，并没感到“施比受有福”的快乐。
那些用几百上千万换回的证书、锦旗、采访、名头，甚至不如看街头杂耍时，在碗里放上一百块钱带来的快乐。
夜寒人稀，“灯火阑珊”这个词，用在这个夜晚再合适不过。
快到家时，他看见小院子里的灯亮着，那是苏媛媛特意给他留的。
前世，他一直以为灯火阑珊是灯光璀璨之意，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形容灯光稀疏，而且还黯淡地样子。
苏媛媛一如既往地像一朵向阳花，把阳光化作热情，以至于何帅刚刚的沉闷，都一扫而光。
晚饭后的时光，就是陪着一双儿女在地上爬着玩，看他们越爬越快、越爬越稳，甚至可以扶着沙发走两步的时候，何帅就感觉幸福地不得了。
看女儿爬远，何帅将她抱回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媳妇，你说将来他俩都各自成家后，不回来咱俩这，咱俩得多难受啊。”
苏媛媛也想过这问题，可是哪有扯着儿女手不撒开的道理？
“没事，到时候咱俩看照片。”苏媛媛安慰何帅。
何帅点点头，寻思到那时候，应该在用视频通话看孙辈。
“不想了。反正还得二十多年呢。”何帅打着呵欠，看电视里的乾隆拿扇子戏弄淮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