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撸猫综合征>第39章

符朗哭得累了,慢慢止住了啜泣,木讷地伏在吴玥的肩上。

吴玥拍了拍慢慢儿子的背,柔声道:

“饿了吗?快去洗个澡吃饭吧,一会妈妈给你的手抹点药。”

符朗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少年的灵魂仿佛被源源不断的眼泪带走了,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吴玥心疼坏了,但她明白,安慰的话,在死亡的阴影面前,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儿子,坚强点。”吴玥把符朗轻轻推开,伸出手,按在他的胸口,“只要你坚强,文轩就会永远在这里。”

胸前那只手,很轻,却充满了温暖的爱意,如同冯文轩嘱咐他时那般,将他从浑噩之中唤醒了。

符朗握住母亲的手,问:

“妈……今天土豆的比赛怎样了?”

“连赢了两场,晋级明天决赛了。杨逾那孩子,平时吊儿郎当笑嘻嘻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狠的啊……”

符朗抬起头,露出这一天的第一个笑容:

“那不是打架,是体育竞技。”

从杨逾登上决赛擂台的那一刻起,符朗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过去杨逾登台,总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豹子,带着自信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他的猎物。

那是一股独属于少年人的傲气。

可今天的杨逾,却像只被困笼中的斗兽,用那双通红的眼,凶狠地瞪着对手。

他的对手是个身材矮小的十七八岁的青年,赤'裸的上身大方地显露着饱满的肌肉,赫然便是一副成熟阳刚的男性躯体。

相比之下,杨逾虽然长得高大,身上也有些许精壮的肌肉,仍是一副略显青涩的少年躯体。

然而比赛铃响后,杨逾就像一只愤怒的猛兽,气势汹汹地抢先发动进攻。

在技术与气势的压制下,体格上占优势的青年竟陷入了劣势。

那拼命般的攻势持续了整整三个回合,才随着杨逾的体力不支渐渐减弱。

被压着打了三局的青年终于得到喘气的机会,开始反击。

可杨逾虽然早已是强弩之末,气势却丝毫不减,虽是一味挨打,得分部位却防得滴水不漏,青年竟奈何不了他。

比赛只剩最后的一分钟,青年明显开始急躁了。忽然,青年朝杨逾脸上挥出一拳,趁着他举起拳套遮挡的那一刹那,猛地一转身,从杨逾的视线死角处飞起一脚,踢向他的颈侧。

脖子本是自由搏击比赛中的禁击部位,而青年这一记转身后摆踢来得猝不及防,等杨逾惊觉时已经快要被踢中了。

倘若杨逾的体力没有在前三局里胡乱挥霍,本可接下这一脚,甚至抱住对方的腿把他反摔在地上。

然而杨逾早已精疲力竭,只来得及勉强退开一小步,上身微微后仰,脖子堪堪避过了致命的伤害,那记不留余力的踢腿就重重地踹在了他的左侧肩头。

隔着屏幕,符朗都能听见杨逾被踢飞倒地的那声闷响。

杨逾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主裁判犹豫了一瞬,便半跪在他的身侧,拍击地板为杨逾读秒。

场边杨逾的教练朝裁判席大声抗议对手犯规,但主裁判充耳不闻,坚定地读着秒。

医务人员已经候在场边,只等读秒结束就一拥而上。

可杨逾动了。

第八秒的时候,他伸出右手,艰难地把自己的上半身支起,缓缓地站了起身。

他左侧锁骨的皮肤一片深红,他却若无其事,依然摆出了标准的防守架势。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左手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对手更是不遗余力地攻击他的左半边身体。

杨逾摇摇欲坠,疼痛让他的双目涣散,却顽强地屹立在台上。

台下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可电视那头的符朗分明看见,杨逾那双通红的眼里流露的,不是对胜利的渴望,而是绝望中的执着,以及肝肠寸断的悲伤。

裁判握住杨逾的右手高高抬起,宣布他获胜的那一刻,全场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然而,杨逾直挺挺地倒下了。

符朗再次见到杨逾,已经是一周后了。

杨逾整个人瘦了一圈,面容憔悴,赤裸的上身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医生说他左侧锁骨粉碎性骨折,骨折片还出现了移位,小血管割破了好几条,差点伤及大动脉,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伤重,必须卧床三个月,之后的功能恢复还得看愈合的情况……我没有想到他在台上已经骨折了,他还站在那挨打,那得有多痛啊……”

杨逾的母亲余晴抹了把眼泪,拉着符朗走到房间一角,压低声音说:

“小朗,谢谢你特意来B市看他。文轩的事情我听你的妈妈说了,但是……我总觉得,小逾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他从手术后醒来开始就是这个样子,这几天和他说什么都不应,也不问自己的伤。他和文轩那么要好,文轩的事情对他打击已经够大了,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我真的很怕他会想不开,你能不能替我陪陪他?”

符朗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余晴吸了吸鼻子,出门买饭去了。

单人病房里一片死寂。

符朗站在杨逾的床头,低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说:

“文轩昨天出殡了。”

杨逾空洞的眼陡然瞪大,偏过头,终于和符朗对上了视线。

两个少年,在彼此的眼里,看到头同样的悲伤。

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在熟悉的挚友面前,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先哭出声的是符朗。

符朗跪倒在杨逾的床边,伏在他没有受伤的那侧胸前,哽咽道:

“对不起……土豆……对不起……是我太没用……我、没能救他……”

杨逾倔强地昂着头,却猛然瞥见床头的金腰带,终于忍耐不住,痛哭出声。

“他说过,如果我、我拿到冠军,他暑假就翘了补课,带我、出去旅游……”

杨逾的大半边身子都无法活动,唯一能动的右手被符朗压在了身下,只能狼狈地让失控涌出的眼泪横流满面,愤怒地低吼:

“骗子……你们都骗我……”

痛哭了一场,杨逾疲惫地躺在床上,右手搭在脸上,按住符朗胡乱盖在他脸上的湿毛巾,遮住了红肿的双目,轻声问:

“他走得,痛苦吗?”

“很……平静。”

符朗的话让杨逾的气息又乱了,却听见符朗又说:

“他最后……让我替他看好你……土豆,你一定要好好的……”

杨逾的手死死地按着毛巾,严严实实地捂住嘴,没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缠满绷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后来,我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学医,要在最好的学校学医,哪怕只能当护士,我也要学医。”

符朗把头埋在梁易澄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可我发现,我学医,救的只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