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雨萱这半年的历程，苏容知道得不多, 就记得自己当时给裴隐易霑都打过电话让他们带下她了。其实他当时真不是要把秦雨萱赶走好自己跟黎商谈恋爱, 纯粹是跟黎商斗气。当时他说黎商不会谈恋爱, 黎商就找了个秦雨萱来, 直接邀请她住到自己房子里, 那女孩子倒是动了真心，干净傲气，一心跟苏容解释她不是想跟黎商潜规则，苏容也在斗气，干脆动用人脉给了她工作机会。
后面Rita还感慨过，说黎商这人真是惯会糟蹋真心，秦雨萱一心努力想让自己配得上他，跑去闯荡电影圈, 结果黎商嫌她不能随传随到，直接分了手。
但事已至此, 苏容说什么都像是借口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子, 是非莫辩，自由心证，反正只看结果。那些跟黎商毫无机会的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何况是跟黎商失之交臂的秦雨萱呢。
苏容因为这事纠结了大半天, 晚上去看录制, 连陆芸白开他和黎商的玩笑都没怎么听，问了句：“你看过《龙树》吗？”
“赵易的？早看了，试映会之前他就发给我哥了, 他自己剪的快三个小时了，上映删了不少，你要看不？齐楚这次正常发挥吧，女主角是真不错，有点宫梅当年的样子，可惜也被包了。”
“被包了？”苏容吓了一跳。
“好像是吧，带资进组的，不过演得也确实好，不然赵易那脾气，你知道的，会妥协就怪了。”
苏容也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整个人懵懵的，其实电影圈也不干净他是知道的，其实早在看见秦雨萱整过的时候他隐约有了心理准备——光凭他那点小人脉，最多让秦雨萱在电影里演个女三打打酱油。院校有演技又漂亮的新人跟韭菜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秦雨萱要真是宫梅当年那种天才，也早就出头了。赵易他们要是不想受资方摆布，也有的是宫梅这种影后等着进组，这角色也不是一定要十□□岁的少女，何必找新人？
但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的。
他熬到录完，现场开始收道具了，他还坐在那发呆，黎商看他这样，只觉得好玩，过来捏他的脸，用拇指和中指把他两边脸颊捏在一起，让他变成金鱼嘴。他幼稚起来是真幼稚，苏容被他气笑了。
“你别这样，这么多人呢。”他打开黎商的手。
片场人多眼杂，虽然跟同性别工作人员打闹不是什么大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又不是自己主场，万一习惯这样闹了，有天过界了也意识不到，被人拍下就完了。
但要是能听他的话，也不是黎商了。
他还是把苏容的脸像面团一样揉捏了一顿，一直到小麦跑过来给他腿上来了一拳：“不准欺负我爸爸。”
小麦最近和他相处多了，也不怕他了，但黎商可不是好惹的，把他拎起来，想塞到道具里，还是苏容过来才解劝开了。
晚上回到酒店，小麦在电梯里就瞌睡起来了，苏容向来溺爱，就把他抱了起来，小麦最近沉了不少，他抱着吃力，黎商顺手就接过去了。抱过去还嫌弃：“这小怪物近看更丑，哪里像我了？”
“小麦是没长开，他骨相很好的，是现在脸太小五官太挤了……”
黎商可不听这些，给小麦洗脸时还是很嫌弃，用热毛巾胡乱一擦，小麦竟然也没醒，还迷迷糊糊地抱紧了他脖子。
大约这场景给了苏容些许勇气，他终于对黎商开口说道：“你还记得秦雨萱吗？”
黎商正对着镜子漱口，头也不抬：“谁？”
他以为黎商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秦雨萱。”
“艾虹那组的吗？”
“那个叫秦雨薇。”苏容还想再说，但看黎商全然是想不起来的样子，只好算了。
蒹葭这名字再出现是一周之后，倒数第二期的录制，但是是最后一次出作品，因为最后一期就是全组聚一起录个回顾，总结一下，再弄点催泪的感人情节啥的，反正是简柯的拿手戏了。
这节目录下来，其实离苏容预想的还是有点差距的，没办法，黎商这人防御太强，前几期一直划水，最后两期终于跟陆赫握手言和了吧，节目又快结束了。他最开始拼命拿下这节目，是想让黎商展现最耀眼的一面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好，他总觉得黎商最好的一面并没有展现给观众。
黄蕾就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见他若有所失的样子，还安慰他：“其实BOSS这次不错了，刷了一波好感度，形象也高端了不少。虽然这些导演牌不大，但拿下了陆导，这趟就没白来。BOSS热度第一次超过夏弋了，说明国民度上来了。”
她安慰也安慰不到点上，不过苏容还是努力笑了笑。其实他比黄蕾更清楚，“最好的一面”并不能带来什么直接收益。还是那个审美门槛越低受众越广的理论，黎商的商业价值，恰恰取决于黄蕾说的那些。真正能带动流量艹热度的狂热粉丝，并不在乎那偶像面具后站的是谁，无论他再谈什么“真实的力量”，真实的黎商，总归不如偶像人设完美，也许圈钱能力不进反退。
但当“后浪”推过来的时候，这圈子会露出最残酷的一面，他知道黎商并不像夏弋那样在乎这些，很可能到时候就转身离去，回他那小岛上过日子。
他总是一厢情愿地想让黎商落下凡尘，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业，去爱，去痛，去感受，热切而真实地生活。如果足够了解他，这世界会爱他的，就像苏容爱他一样。他当演员也好，当导演也好，或者干脆去从头学经济学也好，或者跟自己谈一场再一别两宽都好，他才二十四，最好的年华，他应该像易霑，或者像陆赫，甚至像靳云森都好，强大而傲慢地生活着。
当然，如果黎商不愿意，那也没关系，他总归一直在这里。
最后一期作品，黎商合作的仍然是陆赫，陆赫选了个很好的班底，这期是整季重头戏，除了收官之外，还因为网友喊了十二期，这期终于请来了编剧，所有人翘首以盼。观众对于电影幕后的好奇心如此强烈，以至于这节目衍生出了一个谈话节目，就是每期录完之后，会让当期的工作人员一起在饭局上一边看作品一边聊天，顺便聊聊工作经历什么的。
其实陆赫选人的时候苏容就有点奇怪，因为陆赫没有选他合作最多的编剧林生和第二的兰戈，而是选了一个才华挺好的新人编剧，那编剧也完全没想到，整个人受宠若惊，说话都结巴了。
第二天拍摄，上午都在搭布景，苏容还奇怪，为什么陆赫这时候还没把剧本发过来，结果黎商接了个电话，忽然脸色一沉，骂了句“FUCK”。
苏容刚要问，自己也接到电话，是简柯亲自打来的，看这阵势就知道是大事，他接起来，简柯语气十分平静，道：“是这样的，你们这组拍摄计划可能有点变动。”
“什么变动？”
“陆赫住院了，所以拍不了了。”
苏容当时还是没反应过来，还问：“那现在怎么办呢，有替补的导演没有？”
“我认识的导演现在基本都没时间，都在剧组，其实陆赫的班底都在，连陆芸白都在，陆赫的意思是，你们可以自己想办法拍一期。”
“这怎么想办法……”
苏容还没说完，黎商已经抢过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道：“你跟陆赫说，希望他装病成真，干脆死在医院好了。”
苏容本来还觉得黎商会不会误会了陆赫，结果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大笑，显然陆赫是确实没病装病，连简柯也觉得陆赫这样不厚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简柯也是看戏，他反正只要节目好看，黎商稳了十期作品，最后一场，不管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掌镜，结果拍出个不能看的东西”还是“一直被骂你行你上，结果上了还真行了，石破天惊，打了半个电影圈的脸”，都是能带动收视率的好事情。
其实黎商平时也确实有点太嚣张了，就算品味高专业出身，也不能动辄点评库布里克。陆赫可能忍他很久了，陆赫这一辈人，还是有点师徒情结的，他总想着驯服黎商再说，至于是当导演还是当演员另说，现在好了，他一走，黎商自己拍，正好拍出个东西来看看。姜还是老的辣，他就知道黎商不会拒绝，因为那也太怂了。
黎商生气，也恰恰是因为他确实会接过来拍，一是简柯那边也要看戏，没有导演补上来，摄影师硬拍，不知道会拍出个什么东西。二是以他的傲慢，是绝不会承认自己怕了的。
苏容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还是年纪小，以为陆赫是稳重的前辈，结果陆芸白很快提了酒过来，笑嘻嘻道：“我哥是这样的，当初《麋鹿》拍一半扔下不拍了，我给他收烂摊子都不知道收了多少次了。当导演的人是这样的，只能惯着。”
苏容还跟她商量：“要不我去找个导演来。”
陆芸白顿时大笑，叫黎商：“看到没有，苏容根本不信你能拍好。”
“闭嘴。”黎商没点好气。
一会儿编剧也来了，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陆导不回我消息，你们看这剧本可以吗？”
黎商还是没说拍还是不拍，冷着脸待了一会儿，出去了，苏容出去找他，看见他正坐在一台机器后面，盯着监视器不说话。
“其实……”他斟酌着语气：“陆赫这邀请，你也没必要一定要接下来。反正你也不喜欢当导演……”
“你觉得我拍不好？”黎商一眼戳破他心思。
苏容倒不是觉得他不会拍电影，以黎商的智商，大学四年，不管学了什么，学出来都应该至少是中上水平。但电影从来是玄学，好导演未必能拍出好作品，而好作品观众也未必会买账，连陆赫自己有时候都翻车，黎商本来就风口浪尖，虽然拍个短片粉丝一定吹到天上去，但有点失误也一定被放大。
“我只要你自己开心。”苏容认真说。
他确实是处于雅俗之间，真像陆赫那样，“名士风流不拘小节”，说话间就扔下片场一走了之，他也不行。他说着想让黎商展露真实自己，其实是在安全的范围内展示自己，真这样不管不顾赌一把，他也做不到。
也许是他认真的表情太好笑，黎商伸手过来，捏了把他的脸。
“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吗？现代vlog的剪辑手法都是学的谁？”
苏容认真乱猜：“波兰斯基？还是龙虾的导演？”
黎商被他逗笑了。
“是让-吕克-戈达尔。”黎商说法语的声音实在迷人，何况他还问苏容：“你想看戈达尔，还是兰斯莫斯？”
“什么？”苏容还没反应过来。
“伟大的导演都要有一个缪斯女神。”他仍然笑得温柔：“我人生的第一部 电影短片，就送给你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