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穿越重生>混元修真录(连载)>第760章 叶家的衰落过程

据闻那本是叶俊实力达到巅峰后的最后一次突破, 叶家所有人都在期待他走到那一步,介时他必定是所向无敌, 甚至还可以延寿数十载,让叶家能纵横上百年!到那时,叶家在整个武林乃至整个国家中可以达到何种地位,便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叶家的野心与贪婪俱是因叶俊的实力而起,且不断膨胀。

但让人万万不能想到的是,叶俊在那次闭关的途中,分明冲过了最后一个关卡, 却突然感觉到浑身经脉的剧烈痛苦。随即他的内力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漩涡吞吃一般消退,实力不但不曾增长, 反而后退了半筹。

尽管这半筹并不能影响叶俊在武林中的地位,可叶俊还是谨慎之人, 为免出现意外,他当即秘密与叶家几个掌权人相见, 大致说了说闭关出现意外,需要天材地宝进行滋补,以进行第二次的突破。

叶家掌权人果断将族中储存的天材地宝拿来与叶俊进补,随后又派人前往全国各地采买, 甚至在几个武林世家、各古老的门派中索取, 全都拿回来给叶俊进补。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 叶俊的实力依旧在不断地消退,即便有如此多的滋补之物, 依旧只能稍微减缓他的衰退罢了……

到这时,叶家掌权人察觉不妙, 可他们更需要叶俊恢复, 不得已之下, 他们只得耗费更大的力气去获取天材地宝。也是这时,有人发现叶俊的实力从超一流跌落到了一流,即便依旧强大,却不再是那般的强大了,而叶家还想得到滋补之物,就要花费极大的价钱若不是他们担忧叶俊还有恢复的那一日,怕是根本不会售卖给他们。

然而叶俊的实力还在后退。

从一流到二流,叶俊心中开始恐慌,他很担心自己再也无法恢复,拼命地寻找自己变成这般的缘由。可他遍寻不到,丹田中那吞吸他内力的漩涡越来越大,吞吸的内力也越来越多。他已不敢将自己的情形告知叶家掌权人,唯恐被他们抛弃,他只得佯装喜悦地告诉他们自己有所恢复,促使叶家再度去为他筹集天材地宝。

这般一日日下去,叶家已将大半家业都用在替叶俊恢复上,而叶俊终于隐瞒不住,他的实力落在了三流、四流。

那时的叶家不仅将因叶俊而壮大的财物消耗一空,原本的底蕴也花费了不少。叶家已经不再为叶俊苦心筹谋,叶俊还在努力地挽救,可终究无法挽救在某个夜晚,在叶俊努力运转功法之时,他的丹田中发出一声嗡鸣,就仿佛是爆炸一般,那漩涡吞噬了他最后的内力,同时毁掉了他的丹田。

叶俊彻底废了,甚至很多经脉都被爆炸反冲的力量摧毁。

到此刻,那些一直观望叶俊情形,担忧他这神功或许有“破而后立”可能的武林高手们、被叶家曾欺侮过的势力们,也确定了叶俊再也无法恢复。

于是,他们的报复也展开了。

叶家受到了极大的打压,无论是开始在武林中经营产业、武艺不差的年轻一辈还是留在鸣山城的叶家族人们,统统受伤的受伤、被废的被废。曾经欺侮过他人的叶家人更惨,受到了被欺侮一方的强烈报复,所有给他人带来的伤害都被数倍返还回来,甚至很多都被复仇者杀死。

还没花费数月,叶家的族人就削减了三成以上,同时有很多势力用各种途径找茬,而叶家无力反抗,大量能赚取丰厚钱财的产业被人用极低的代价拿走,其中鸣山城的两大家族因着先前叶家得势时对他们的掠夺,他们联起手来反掠夺回去这也是鸣山城的许多叶家产业都挂上这两家名号的缘由。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人找上门来挑战,尽管叶俊被废,可他们也可以“讲规矩”地派来只练过拳脚而没有修炼出内力的“普通人”与叶俊对战,将他狠狠殴打。若是没寻到这样的“普通人”,他们就会让一些优秀的小辈、实力稍高的门人等分别挑战叶家的小辈和其他族人等。

叶家每日都被无数人烦扰,每每战败都要被掠夺一番,整个家族不断缩水,族人们也都是苦不堪言……

于是,叶家从此衰落,不说叶俊变强后的地位了,纵然是原本在鸣山城的地位也已不保。从此鸣山城最强大的家族只剩下两个,叶家则沦为了三四流而已若不是曾经的敌人们想要让叶家内部互相折磨,让叶俊不能好过,只怕整个叶家都会被抹除。

自那以后,叶家勉强算是最老实的一支旁支成为家主一脉,叶俊则被打入最破败的院中。在他身边的,仅有他的正妻红鸳,做着侍奉叶俊的所有活儿,没有任何人会跟她分担。

伙计撇撇嘴,说道:“那叶俊很不像话,当初口口声声说什么与那红鸳夫人互相爱慕,谁不知是为了那门红鸳夫人祖上传下来的神功?待他修炼有成,至少娶了十来个美妾不说,后来自己一时不慎走火入魔,还把错处都推在红鸳夫人的身上,说她献出的神功大有蹊跷云云,对她百般的折辱殴打,肆意践踏……谁知神功出错是真是假?”说到此,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虽说红鸳夫人如今待遇不佳,也没人同情她就是。”

叶殊故作不解:“为何?”

伙计叹道:“红鸳夫人自嫁于叶俊后,也是作威作福,待叶家嫡系旁支的男女且很轻蔑,在外对待爱慕叶俊的女子更是讥讽侮辱,还用过阴私手段……此不便多提,总之是害人不浅。尤其在叶俊纳妾后,红鸳夫人因自己不曾有孕,但凡有哪个妾室有喜,她都要百般折腾,叫那胎儿堕去。叶俊待她也尊重,虽以此事指责于她,却从不曾对她有丝毫处置,连一根手指头也未动她。及至叶俊彻底被废,所有的妾室尽数离去,红鸳夫人原本也想要走,可叶俊将她强行留下,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对红鸳夫人日日施以辣手。倒是也有人见红鸳夫人这般凄惨,觉得叶俊不当如此,然而有仆役传出消息,原来他们从叶俊对红鸳夫人的踢打辱骂中得知,当年红鸳夫人原是被一个旁支孤儿的婢女,那孤儿的父母对红鸳夫人有救命、收留之恩,红鸳夫人却为了讨好叶俊,给习武天资卓绝的孤儿下药,使其变得痴傻,更任由叶家小辈对他处处欺辱陷害,纵然那孤儿被驱逐出叶家,她还假作探望,实则替叶俊监视……这般蛇蝎妇人,阴狠恶毒恩将仇报,若谁去同情她,也要害怕被她害上一回。”

“经由那旁支家主数年经营,叶家总算有了些许起色,不过曾经那些跋扈之辈却都销声匿迹,少有显露于人前。那极少数不曾作恶的,好歹也有了些脸面。他们极厌恶叶俊等人,可终究许多人盼着那废人活着,叶俊也就一直活了下来,红鸳夫人也始终被他折磨。”

叶殊听完这伙计的话,打赏了一锭银子,才吩咐他离去。

待人走后,同样听了个清楚的晏长澜看向叶殊,他大略知道些叶俊、红鸳和他家阿拙之间的纠葛,如今听完这些,心中隐隐感觉违和他向来知道,区区一座小城中一个家族的弃子,应不会是阿拙这般人物。纵在冥冥之中有过奇遇,也不当是如此。

晏长澜笃定道:“那神功,应与阿拙有关。”

叶殊微微点头:“那功法为我所创,是为替这一具肉身报其被害的大仇。”

第761章 叶殊的坦白

肉身。

晏长澜敏锐地听出了叶殊的言下之意, 内心深处却并不觉得奇怪。

果然,阿拙原来并不是叶殊。

他如今想要知道的,不过是真正的阿拙曾经是谁, 又为何会到这具肉身之内他并不怀疑阿拙是那等肆意玩弄人命、夺舍无辜者之人,可阿拙既然来了, 那曾经的阿拙……恐怕是遇见了极大的危难的。

晏长澜看着叶殊, 认真听他叙说。

叶殊道:“我原名叶搴,来自千年后的灵域漠河叶家。祖父因我体弱多思,忧我寿元不长,故盼我笨拙些, 称我‘阿拙’。”

晏长澜听得越发仔细。

原来,为阿拙取这小名的,是他的祖父。

叶殊继续说道:“漠河叶家百代传承,族中子弟数以万计,虽并非人人都是英才俊杰, 但族中天骄辈出,顶尖强者从未断代,千年后共有聚合十八人、玄光七人,通玄三人,又有大乘期太上长老坐镇,在漠河一带声名赫赫,堪为第一大族。”

尽管叶殊的语气不疾不徐,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却在此刻闪动微微光亮, 让晏长澜轻易看出,他家阿拙对那漠河的叶家情谊深厚, 且因之极为自豪。而晏长澜略想一想他道侣平日里的种种展现, 叫人绝不能忽视的气度, 便觉得那实属应当原本也该只有那样的一个大族,方可孕育出阿拙这般的人物。

晏长澜思及自身,如今不过区区金丹境界,可在那叶家里,竟连这下界的最高境界神游境都不值得特意提起,称不上他家的顶尖强者。

叶殊又道:“我祖父叶鲲是三位通玄之一,亦是当代族长,为人豪爽仗义,族中处事公正,深受族人爱戴。他年轻时酷爱游历,结交了许多好友,但他交友从不论修为境界,随着岁月推移,那些好友大多陨落,最终只剩下了不足手掌之数,互相经历了数次生死,皆为他莫逆之交,彼此犹若同胞兄弟一般。”说到此处,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一日,我叶家禁地内有奇宝混元珠出土,光耀四周,即便祖父立即开启大阵遮掩,依旧不能完全掩盖消息。经由商议,混元珠由诸位族老轮流携带守护,直待有人能使其认主为止。”

听到此处,晏长澜的神色倏然凝重起来。

他十分明白,阿拙既然提起了“莫逆之交”,便绝不会是无缘无故。

叶殊道:“一段时日后,混元珠风波似乎已然平息。祖父一位莫逆之交关虚子前来报信,他们共同的好友,镇守魔渊陈凌前辈被魔渊中逃出的魔头所害,其家族也受魔潮侵袭,临死前拼尽全力向人皇求救。魔潮汹涌,攻击数个地域,人皇调集人手分别赶往,但陈前辈家族相对较远,不能立即抵达,派遣的人手也有不足,若要更多助力,须得等魔患更严重处形势缓解时,才从他处补给而来。关虚子恰在人皇城,得知消息后迅速赶往叶家求助,请祖父带领叶家强者前去相助,只消撑得数日,便有援手到来,介时自可彻底解除陈家危难。”

“祖父对关虚子之言深信不疑,魔潮大患非数个强者所能抵抗,故而祖父仅留下一名聚合族老守护家族,其余强者,尽数被祖父带离。”

晏长澜听到此处,心中越发生出不祥的预感。

只是,为何相助好友却要带走那许多强者,仅仅为家族留下一人?

叶殊似乎知道晏长澜的疑惑,直接解释:“天地有浊气,世间有污秽,这些污浊虽弥漫于各方,但其中大多数都汇聚在一处,逐渐形成魔渊。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当污浊越来越多时,其中孕育出阴魔来,是以魔渊又为阴魔聚集之地。而阴魔以吞食修士血肉为生,为修士之天敌,可阴魔身上却无修士可用之物,故而于修士而言,这一种族实为有弊无利。”

“魔渊中究竟有多少阴魔,无人可以计数,一如无人可以进入魔渊之内。或许每时每刻都有阴魔孕育,也会有阴魔在无声无息中自然消亡。平日里,月华笼罩魔渊,封锁魔渊的出口,但每逢魔渊中污浊潮涌,无数阴魔便会突破月华封锁,继而形成魔潮。”

“阴魔离开魔渊,便会分散开来,形成数股魔潮,随意攻击生气聚集之地,究竟攻击哪些聚集之地,每次多不相同,也难以推算……不过,他们必然会追索与攻击他们之人气息相近者,因此但凡镇守魔渊的修士所在的势力,皆会承受魔潮侵袭。而镇守魔渊之人,往往是一位通玄,并三至五位聚合。”

“阴魔为修士大患,不论面临魔潮的是哪个势力,除非与之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但凡修士势力,于道义上皆应提供援助。陈凌前辈原本便是祖父至交,他自己殒于魔乱,他身后家族中连他在内也只三个聚合,不论基于何种缘由,我叶家都是义不容辞。魔潮极为可怕,想要助陈家拖延至援兵到来,强者绝不可少,否则反而容易让前往相助之人陨落在魔潮之中。依照关虚子带来的消息,袭击陈家的魔潮虽是颇强,叶家倒也可以勉力支撑,只是至多也仅能留下一个聚合强者坐镇家族而已。”

叶殊看向晏长澜,忽而叮嘱:“你我去到灵域后,不论身在何方,皆会遇见魔潮。魔潮中阴魔有强有弱,介时你若遇见,也理应与之相斗,尽多斩杀。你身负风雷,雷者暴烈阳刚,最克阴魔,你所修真意也正有雷之真意,附着于剑气之上,屠同境界阴魔必定轻而易举。”

晏长澜郑重答应:“我明白的,阿拙。”

叶殊微微点头,复又说起自己前世的经历。

“我叶家强者前去驰援后,初时并无异样,只如以往多次那般对付阴魔罢了。三日之后,叶家强者正消耗剧烈时,有许多强大修士自远方而来,一同对抗阴魔。祖父等人原以为他们便是前来驰援之人,不料他们一边对付阴魔,一边却纷纷偷袭我叶家强者,使他们深陷魔潮之内无法脱离,又被他们围杀而死……原来,他们是为那引起异象的混元珠而来,此次正是借魔潮涌现之机,设局坑杀叶家众强。”

“事后这些修士将我叶家强者尸身查探一番,并未寻得混元珠,他们自不甘愿,便以为混元珠仍藏在叶家。”

“叶家众强死讯传来时,我叶家上下还来不及悲恸,护族大阵便被叶家的叛徒叶驹从内部打开,关虚子带来数个与他一般境界的聚合修士与数万其他修士已包围了叶家……此前因关虚子与叶家交好多年,关虚子当时正留在叶家代替祖父护持族人。可他却借机在叶家点燃了息魂香,使得叶家众多族人实力锐减。而那名留守的族老未能防备,最先被关虚子利用秘法杀死。随后来敌屠戮叶家所有族人,而叶家众族人在种种缘故之下,即便顽强抵抗,也为时太晚,很快就被杀死大半,到最后,只留下百余人。”

随着叶殊的叙说,他的面上渐渐笼上一层寒霜。

“当时我二百余岁,因天生躯体孱弱之故,常年闭关。叶家出了这等大事,我隐隐察觉预兆,再不能定心。待我意图出关时,便发觉族中生此惨痛剧变,又有外人耀武扬威。我叶家之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故而我取来八方锁天阵布阵之物,以我等残留百余人的性命祭阵,自爆八根玄柱,将关虚子等来犯者尽数困杀,与之同归于尽。”

叶殊看向晏长澜。

“我有一血傀,名为天狼,与我相伴数百年。”他轻叹一声,“临死前,我曾同天狼提起,想瞧一瞧他活着的模样。”

“我再醒来时,便在千年之前,附身于叶殊的躯体之上。而我睁开眼的第一瞬,竟真瞧见了活生生的天狼的脸。”

第762章 你是天狼

晏长澜的神色倏地一变。

这一瞬, 他脑中不断闪现着从前与叶殊之间经历的种种画面,最终,他艰涩地开口:“天狼就是我。”

叶殊颔首:“是你。但最初并不确定。”他平静地说, “我与你结交,与你救我有关,不过更多则是我想要知道,你是否就是天狼。”

晏长澜嘴唇微动, 却并未出声。

叶殊继续说道:“你我相交一段时日后,我知你品行,便想纵然你并非天狼,看你也算顺眼。孰料城主府遭遇磨难, 我救你出来, 就与你一同修炼了。”他并无丝毫隐瞒,“我待你与旁人不同, 初时只是因天狼之故。直到时日久长, 才自觉逐渐将你与天狼分开相看……”

两人同行多年, 期间叶殊种种所想, 种种猜测, 都尽数说与晏长澜知道。

晏长澜静静听着, 也仔细体会着他家道侣一直以来对他的情感变化。他以前从不知道阿拙是怎样想,如今终于可以听到,他自然小心珍惜。

直至, 他听到叶殊说起,他看出了他对他的情意。

叶殊道:“那时我已知你是天狼的前身,也知你是活生生的长澜, 二者一体, 于我而言既为不可或缺的守护之人, 亦是至交好友,与旁人都不相同。我既不愿你因对我生情而战战兢兢,又担忧你因此事筑基失败,再不能无瑕筑基。我身上隐秘众多,从无结一个道侣之意,我重生他人肉身,除你以外,旁人于我皆为过眼云烟,从不能激起半点涟漪。那时我便考虑,若与你结为道侣,能全你情意,倒也无妨。只是情真情假,冥冥之中不能欺瞒,你以真情待我,我自不能哄骗于你,若我当真如此为止,恐怕也会对你不利。”

晏长澜听得一怔。

他从对阿拙生情之后便强行压抑,从不敢多说一句,只唯恐对所爱之人有甚不好的影响。后来阿拙与他反契,更叫他不敢多问。他虽说过“我本不该胆怯,累阿拙为我担忧”之类言语,眼下却才知道,原来阿拙在尚未对他有意之前,先对他有过如此之多的考虑。他对阿拙万分珍重,阿拙从始至终也都珍重他的情意。

一时之间,他内心深处隐约泛起一丝甜意。

叶殊继续说道:“而后你无瑕筑基,果然见到幻境,事后你告知于我,我恍然发觉,那幻境只怕正是你前世经历。如此我方判断,只怕当年混元珠带我回归时,也因我与天狼之间的血契之故,将天狼的残存意识带了回来,又或者天狼的意识微乎其微,残存于天地之间,或附着于躯壳之上,以修士之能绝不能发现,那残存意识也绝不能有何主动反应,只是混元珠极为神妙,又有我临死前的愿望,这才将其‘搜刮’起来,最终附着于天狼的前身你的意识之内,两相作用,在你筑基时引出你前世的记忆,作为须得破除的心障。”

晏长澜的瞳孔骤然收缩:“我我也是?”

叶殊微微点头:“你结丹时所遇,更为佐证。”

晏长澜深吸一口气,想起那两次心障中所见,他孑然一身,喁喁独行,遇见过无数艰难。虽具体所遇的每一件事大多模模糊糊、并不十分详尽,但灵域中一些所见、对于更高境界的体悟,都仍旧记得,一应经历所包含的痛苦孤寂,也都牢牢镌刻于记忆之中。

他当时便有一种预感,想着莫非是另一世界他的命运轨迹,而今看来,的确便是他的前生之后的生死大恐怖,他能顺利闯过,也未必没有记起这些、心障中的历练相助之故。

叶殊看向他,眸光微微柔和:“我附身原身这日,便是我前世出生之日。我不知灵域叶家是否还有一个叶搴,但如今我既附身,便也只是叶殊了。”他徐徐将自己的身世也都详尽说出,随后说道,“我被冰封后,真正出世是在七百多年以后,之后我活过两百多年,虽也结丹,但因身体之故,品相不高,只在赤丹罢了……”

晏长澜并未觉得叶殊结出“仅为”赤丹,在他看来,以阿拙前世的身子,能结赤丹已是千难万险,比之今生的紫丹还要更艰难几分。由此足以窥见阿拙的本事与毅力,叫他十分钦佩。

叶殊续道:“而我在被祖父带回家族的途中,就是与天狼的第一次相见。”

晏长澜的脑中,犹若结丹时的心障般,闪过一张平静宁和的小脸。他那时觉得仿佛就是阿拙,却又有些恍惚,难以置信。

他不由喃喃说道:“那时我可是满身鲜血……站在废墟之上?”

说出这话时,晏长澜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恐惧。

这一丝恐惧,早在他当年结丹时便有的,是担忧阿拙嫌恶于他,因他当时屠戮一域诚然他记得那一域中哪怕一个婴孩都有原罪,可为何如此他却始终记不起来。倘若他要对阿拙坦白,又该如何坦白?当年他做了没有意识的血傀,或许阿拙并不介意。可如今他是那血傀的意识重回,他那举动,可还能让阿拙没有芥蒂?

叶殊定定地看向晏长澜,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你当时如何。”他平静地说,“自我有意识起,血傀天狼已陪伴我左右了。那次与其说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不如说是天狼第一次见我亦是他意识中的最后一次见我。”

晏长澜怔怔地看着叶殊,艰难地开口:“那我为何……会成为血傀?是你的祖父制服了我么?”

叶殊再次摇头:“并非如此。”

晏长澜隐约也觉得并非如此,他仍记得自己被细细哭声惊动,急急忙忙地寻了过去,瞧见的却是依旧睡得安静的婴孩的脸。那时他的心中陡然平和,绝不会与怀抱婴孩之人起冲突,他甚至觉得,若是那人要将他擒拿,他也必定不会反抗。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叶殊说道:“那时你主动去见了我的祖父,并无丝毫动手之意。我祖父曾对我说,那一域无一人无辜,即便是你屠戮了一域,真正的恶人却并非是你。因此,在你过去时,祖父对你也是心平气和。只是那一域的真相难以揭发,血屠天狼的名号早已穷凶极恶,若要洗清,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祖父得知你有意守护于我,为叶家名声着想,不能立刻答应,但你却已了无生趣,也无心洗清名声,加之听闻过我叶家血傀之名,你便情愿自戕,被炼制成一尊血傀。”

“从此,你我寸步不离。”

第763章 探望

良久, 晏长澜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心中翻涌出无数的情绪,以至于忍不住握紧叶殊的手,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叶殊唇边带上一抹淡淡的笑, 轻声说道:“此后, 你我也不会分离。”

晏长澜心里一暖,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两人眸光相对间, 脑中都仿佛划过了许多画面, 想起了许多事。有些是属于前世的, 有些是属于今生的,但终归都是他们之间的共同回忆。

晏长澜有些遗憾,作为血傀的那段日子, 他全无意识, 也始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直守在叶殊的身边看护着他一点点长大, 陪伴他修炼。可是再想一想最后他们还是死在了一起, 今生又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携手相伴,也同样会同生共死……遗憾又渐渐消退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后, 晏长澜关切地问:“阿拙, 待回到灵域后, 你与叶家”

叶殊坦然道:“且先瞧一瞧叶家是否还有一个叶搴再说。”他的神情微柔, “何况灵域极为广阔,你我传送而去后, 不知落在何处, 也不知相距漠河多远,摸不清情形,也不能立时做出决定。不过, 我叶家家风甚正, 虽也出过如叶驹那般不仁不义之徒, 大多叶氏子弟却都值得交往。若有机缘见得叶氏子弟,或可结交为友。”

晏长澜仔细记下。

他朦胧也知道,灵域之广阔还在这修界百倍以上,其大致分为四大部洲,为东临仙洲,南迎仙洲,西飞仙洲,北浑妖洲。

顾名思义,其中东南西三大部洲都是人族的地盘,北浑妖洲便是由妖族所占据当然,人族的地盘中亦有妖族,且并非仅有仙道修士;而妖族的地盘中,亦有许多人族。

其中叶家所在的漠河,正在东临仙洲的西南方。

每一洲之间都有无数的水脉,其中最为辽阔的便是海域,而海域之中又有很多小型的部洲,其中穿插着许多江河大湖等。彼此之间相距十分遥远。

这些小型部洲里,有许多被魔修占据,也有许多是以佛修、剑修、旁门修士等为主无论是在修界还是在灵域,天生有魔骨者是魔修,被称之为“邪修”者本质上亦属于魔修。只是魔修未必人人穷凶极恶,可但凡是邪修,所修功法必然邪门,能保持本心者极其稀少。

在四大部洲最中央的海域交错之处,又有一座极为特殊的大岛,上面几乎没有生机,也没有天地灵。无论是哪一个种族的生灵,在那座大岛上都无法运转体内的力量,就连肉身的力量都会被禁锢。

也正因如此,这一座大岛平日里几乎无人前往,但若是有事关整个灵域的大事时,为避免引起仇敌种族之间的大规模流血冲突,众多的势力便会齐聚于这座大岛之上,直至将诸事商议完成,才各自离岛而去……

不过,四大部洲之上尽管各处的天地灵浓淡不同,可平均下来,各大部洲却都是一般的修炼环境,分不出哪个好些、哪个差些的。不同部洲上的最强者们的实力、各方势力的强弱,也大抵是没什么高下之分。

也正是因着灵域如此广阔,叶晏二人如今并不能确定,当他们通过金钟进入灵域后,究竟会出现在哪个部洲。但只要不是东临仙洲,便相距漠河极其遥远,哪怕用叶殊炼制的飞舟赶路,都须得颇长的一段时日方可,且又因各部洲地形复杂,即便有这代步之物,也有极大的迷路可能更何况,部洲与部洲之间还有许多难以窥探之地,纵然是许多大乘期的顶级强者,若是一着不慎,也有可能落入难以脱身的境地,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叶殊将前世今生都对晏长澜和盘托出,晏长澜既为叶殊所在叶家所遭逢的大难感到悲恸,思及自家时又觉得同病相怜。

不知不觉间,两人靠在了一处,反应过来后,他们相视一眼,举杯轻轻碰了碰。

无论如何,他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饭后,叶殊结了账,和晏长澜一同离开酒楼。

接下来,他们前往城外。

城外有群山,其中一座野山是叶殊曾经居住过的,也有一座风景颇为清幽的山峰,上面埋葬着晏长澜的生父晏北。巧合的是,曾经的城主府中但凡被屠戮的人包括晏西等晏姓之人,也包括城主府上下的其他人,尸身也都尽数埋葬在这一片群山中且相距晏北坟茔所在的山峰并不远。

两人出城,一为探望城主府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更要紧的,自然还是与晏北告别。

不多时,两人先来到了那座野山。

既然是重回故地,曾经叶殊居住过的地方,他们也想去看一看。

一路沿着野山向上。

行至一处时,叶殊的脚步略停。

晏长澜看向他,有询问之意。

叶殊淡淡指了指临近的一座峰头,说道:“此处本是个地穴,曾应是有个雅士隐居。”

被叶殊所指的地方是一处废墟,像是有什么自然坍塌后所形成。其坍塌得十分彻底,不仅堵住了一段山路,也让人看不出那处有什么异样。

晏长澜想了想,道:“莫非,就是阿拙你藏了‘神功’的所在?”

叶殊微微点头:“不错。”他脚步继续向前,没有过多停留,口中则随意说道,“当年红鸳得了神功后,我便布置了阵法,不仅遮掩了旁人再次发现地穴的可能,也使之极快腐朽,迅速地坍塌。”

晏长澜了然:“那神功并非好物,若是被其他人寻得,便不妥当。”

叶殊道:“正是。”

两人一边说了几句话,一边走到了叶殊曾经的居所。

依旧是茅屋薄田,瞧着似乎并无多少变化,只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因着多年无人居住,那茅草屋越发破败,薄田中也生满了杂草。

看起来,若还想让人住进去,恐怕还是推倒重建更好了。

叶殊带着晏长澜在门口瞧了瞧,又对晏长澜讲了些早年住在此处时的事,随后他们脚步一转,又一起朝着山下走。

之后,他们去探望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城主府上下至于晏西这引狼入室者,他们经过其坟茔时,却并未驻足。

晏长澜如今金丹境界,早已报了仇恨,曾经的过往固然仍旧伤痛,却再不会对晏长澜有太多影响。晏西自作自受,晏长澜对他既无恨意,也再不能将其当做亲人看待。在晏长澜的心中,曾经待他颇好的城主府上下,也都要比晏西重要得多了。

终于,两人来到了最后一个去处。

第764章 最后的告别

晏长澜看着两边熟悉的风景, 一步一步地踏实走着。

他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与阿拙一起埋葬父亲的尸骨,另一次便是报了城主府大仇以后, 他自己来了一趟, 取走了父亲一缕长发留念他原本是想着日后难以时常回去祭拜, 就以长发作为纪念, 而阿拙替他将长发存入一只锦囊里, 后来供在了混元珠中的一处房间中。但眼下,他要前往灵域,这一去说不得就再也回不来, 他便想着, 临行以前, 他总该来与父亲说一说话,哪怕父亲早已转世, 留下的仅剩躯壳, 他也该来做最后的告别。

如今的晏长澜已然知道,如父亲这般未入修行之人, 死后便会立时化入天地之间, 又重新凝聚为一个纯白的魂魄,重入轮回, 成为另一个新生之人。

叶殊静静陪伴在晏长澜的身边。

与晏长澜受其父精心抚养、幼年也曾被母亲疼爱过不同, 叶殊自出生后就不曾与父母相处,他被祖父抚养长大,尽管祖父也极为疼爱于他, 可祖父与父亲毕竟不同, 他对祖父再如何亲近, 也与面对父母时不同。

因此, 即便叶殊知道自己与晏长澜是两心相系的道侣,互相理解十分默契,在这种时刻,他也只能陪伴而已。要说劝慰、安抚的言语,却不知如何说起。

晏长澜也能感知到叶殊的陪伴,他一边朝山上走去,一边轻轻地拉住了叶殊的手。

叶殊手指微颤,并未挣脱,反而与他更握紧了些。

再怎么以寻常人的模样上山,两人还是很快到了晏北城主的坟茔所在。

叶殊打量四周,他曾经布置的阵法仍在。

阵法只是很寻常的迷阵,即便是多重阵法套嵌的,依旧很是简陋即使是只对阵法略知一二的晏长澜,也可以轻易绕过这些阵法,进入其中。

当年晏长澜过来扫墓时,自然是将周遭的杂草尽数清理过的,可眼下多年过去,杂草重生,又因阵中聚拢的天地灵而生长得极为茂盛,几乎将坟茔彻底遮掩住了。

晏长澜走过去,没有用上一点法力,用手一点点地清理着那些杂草。

叶殊走在晏长澜的身边,和他一起清理尽管当年只见过晏城主的尸身,可他既然与长澜是道侣,论理说,晏城主也该是他的父亲。

杂草在两人的手中不堪一拔,不多时就被清理出一大片,露出了那坟茔来。而坟茔周遭的杂乱之物、坟茔上面生出的野草,也都尽数被他们清除。

待这些都处理完后,叶殊跟晏长澜一起,跪在了坟茔的前方,一同恭敬地跪拜磕头。

之后,晏长澜轻轻拉起了叶殊。

叶殊顺着起身。

晏长澜笑了笑:“阿拙,我去同父亲说话了。”

叶殊微微点头:“我去重新布置阵法。”

晏长澜的眸光温柔:“莫要太辛苦。”

叶殊又点了点头。

两人并未再多说什么。

晏长澜重又跪在坟前,伸手轻轻触碰墓碑,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低声地叙说。

这墓碑最早不过是一块无字碑,晏长澜那时身负灭门之仇,又知仇人强大即便那仇人早就犹若蝼蚁一般,可当年还是少城主的晏长澜,又岂能不防备呢?

但他上一次回来扫墓时,那墓碑就被他刻上了字,有他父亲晏北之名,也有“不孝子晏长澜泣立”,另有一篇碑文,皆是他回忆父亲时的满腔心声。

另外,一旁还有一块小的石碑,立在坟茔的旁边,上面镶嵌了一块令牌。

这令牌为叶殊所炼制的符宝,内中蕴含晏长澜全力的一招剑气倘若有人敢来破坏这坟茔,剑气便会破空而出,将破坏者削成粉碎!

在晏长澜同他父亲说话时,叶殊的手指在附近不同的地方轻点,将那些玉瓶碎片、石头木头等粗劣的布阵之物一一收起,又一掌拍出,将它们尽数焚毁。

随后,叶殊自混元珠内取出了许多巴掌大的小型阵旗,轻轻抛出。

这些阵旗迅速落在不同的方位,上面的纹路闪动着一道道华光,又在阵旗落稳后快速地隐匿。除此以外,阵旗们仿佛也能隐匿,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后,就几乎再不能用肉眼看见它们的影像。这似乎是阵法之力贯通在许多阵旗之间,形成了稳固的阵法,这才让它们化入阵中,变成了难以寻觅的布阵之物。

叶殊的动作并未停止。

在所有的阵旗都被他放入合适之处后,他再取出了一些并非旗形的布阵之物,也随着他流畅又利落的动作纷纷落在不同的地方,让它们同样互相贯通起来,形成一座新的大阵。

几次过后,叶殊几乎取出了有五套阵法,环环相套,互相勾连,彼此补足。

同时,又有一万灵石藏入阵中,运转这些阵法但也同样因着叶殊手法新颖之故,尽管阵法的运转需要灵石中的灵气,可是阵法彼此平衡,将这些灵气全都锁入阵中,往返循环,变得极为稳定除非有外力前来攻击,否则这些灵气就会循环利用,并不会削减半分。

如此一来,一万灵石就能使这五套阵法岁岁年年地运转下去。

当然,为以防万一,五套阵法里又有借助天地之力的,它无须灵气等力量,直待其他几套阵法都因再无灵气灌注而失去作用时,这一套阵法才会被激发,从而发挥它的迷惑之力。

将所有阵法尽数完成后,叶殊回到晏长澜的身边,盘膝坐在另一侧。他看着晏长澜专注的侧脸,并未打扰他分毫,也不曾运转法力修炼。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听晏长澜仔仔细细讲述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直到晏长澜偶尔过于自谦时,才淡淡开口说上几句公道些的……

除却经历外,晏长澜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修行上的想法,也说了自己来日要去灵域的打算,说了自己与心爱之人如何相知相许又要如何生死不离地活过一生,说了自己曾经活过一次,也说了自己因着没有记忆而没能阻止父亲的死亡的歉意……他更说了,此后他便将那一缕长发当作父亲,留为思念,以及若是有缘,说不得还能再见到父亲的转世。

……尽管那时的父亲早已不是父亲,已然是彻彻底底的另外一人。

大概三日后,晏长澜已然再寻不出什么话来说,于是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墓碑。

叶殊一直陪他一起。

待到第七日过去。

晏长澜站起身,朝叶殊露出一个笑容。

“阿拙,走罢。”

叶殊眸光微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