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死……”◎

裴怀清下了法庭后, 精神状态更差了。

他光是站就站了三个多小时,审判结果出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大片的黑云了, 脑袋沉得慌,很想一睡不醒。

但很可惜,那群人是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审判结束后, 他被关在临时看管监牢, 等待议会以及法庭对他的去处判决。

会议开得很长,综合了多方势力后的考量,几个新上位的政派为了裴怀清的去处吵得你死我活。

正主此时却安安静静缩在房间角落里, 半阖上眼睛陷入浅度睡眠之中。窗外透过的一缕光打在眼帘上,显得美丽又脆弱。

但过了一会, 他就被一阵不小的动静惊醒了。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听起来有不少穿着轻甲的军雌在接近。裴怀清微微睁开眼睛,见到的就是卡米拉穿着盔甲大力推开房间的模样。

“阁下!”

卡米拉把裴怀清上下扫视了一遍, 见原本灵动秀丽的雄子憔悴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时有些无言。

真的,他觉得自家长官做的有些过了, 虽然在权力更迭下, 对大多数旧贵族斩草除根是最好的选择, 但不代表所有人可以认同这样的做法,也不是所有雌虫都能看着漂亮的雄子衰败成这个样子而不心软的。

“卡米拉?”裴怀清有些诧异。

他为什么会来?

“我来接你去z2军团。”

卡米拉赶来得太急, 略微有些气喘, 眼神坚定道:

“雄子阁下,只要入编z2军团, 就不用担心太多,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裴怀清看着他。

因为清瘦, 所以那双眼睛更显得大了一圈。

这几天连续不断的伤心,让他落下了病根,成了一双泪眼,即使没有在哭泣的情况下也是红肿含泪的,格外让人心疼。

裴怀清想,自己实在搞不清西泽尔的态度,就连卡米拉也变得奇怪,明明前不久还很讨厌他。

不过多余的思考他已经无裕去承受了,手臂撑在墙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轻声说道:

“我没有选择,一切由你们。走吧。”

他这副没有灵魂的模样让卡米拉欲言又止,眼看着人低着头走出房间,才一挥手,对身后跟队的十几名军雌道:

“走吧。”

西泽尔如今地位如日中天,议会和法庭那群人争论再久,也抵不上他出口说一句要人。

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卡米拉把人带走,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一个议会成员看着潇洒离去的飞行器,忍不住刺了一句:“西泽尔还没当上元帅呢,他们好大的威势。”

本来只是小声的吐槽,结果突然听到一声回应:“他迟早会是的。”

那议会成员吓了一跳,见是托特法官,眼神闪了闪,讪讪道:

“那当然,西泽尔是z2军团这一届的战神嘛。”

他最多偶尔不满地说两句,但话如果真传到西泽尔那边去了,那可不得了。虽然现任元帅还没退休,但那位年纪已经太大,而且似乎十分中意西泽尔作为他之后的人选。

更何况,托特法官一直和西泽尔私交匪浅。

他们私底下都在怀疑,当初西泽尔成为雌君,而非处处受制的雌奴,还被放话完成了雌奴宣誓仪式,以至于皇室与贵族对西泽尔放松了警惕,才能让他顺利带着小皇子去往死星,都是托特这老狐狸做的手脚。

议员暗自摇头,可怜的小皇子,到底还被蒙在鼓里。

裴怀清当然是不知道他们这些想法。

原著剧情他只能记个大概,一些伏笔和隐藏的彩蛋自然是被巧妙地错过了。

此时他正坐在飞往z2军团的飞行器上,卡米拉像上次那样,坐在他的对面,只不过表情和氛围都发生了变化。

一切都是那么不自如的尴尬。

在第三次感受到卡米拉炙热的偷瞄视线后,裴怀清无奈地睁开眼,放弃了小憩的想法。

“你,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卡米拉见被发现了,也不藏着,而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之前误会了你,不好意思啊……外界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放在你的身上,完全不匹配嘛。”

裴怀清愣了愣,原来卡米拉不知道真相么?他上次还以为对方是在对自己演戏……

不过这个身体的原主的确做过一些坏事,有些东西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摇摇头,因为没什么力气,语调有些软:“没什么啦。”

他不怪卡米拉,甚至也不怨恨西泽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目标,就像他最初接近西泽尔,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而已。西泽尔只是选择了最优解,他没有错,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话说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卡米拉看着裴怀清,眼底闪动的光芒像是一只期待的大狗狗。

裴怀清还真有话问他,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唇开口: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卡米拉连忙摆手。

“我想问一下,奥卡西和他的雌父,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皇室里的,其他贵族?”

这个刚好在卡米拉的知识范围,但说出来有些沉重:

“奥卡西在我们离开后,和他的雌父一起失踪了。而且我问过艾赛亚,他说他根本没有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谎。但我们已经在寻找他们的下落了,你不用担心,肯定会找到的。”

“至于其他皇室成员,大多是被囚禁。议会的意见是处死、流放或者无期徒刑,但现在舆论形式一片大好,长官暂时把议案压下来了。你放心吧,长官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做到,那些贵族不会死的。”

裴怀清一时无言。

“那,谢谢你们了。”

他干巴巴说了一嘴。

得到了答案,疲倦重新奔涌回归,裴怀清现在只想多睡会觉。

卡米拉看出他虚弱的状态,又瞥见他眼睛下方青青紫紫的印记,那里本来是一片健康的白皙。

他把要说的宽慰话从喉咙塞回肚子里。

可一旦他想保持安静,事情总不会一帆风顺。

“少校!”

通讯仪里,驾驶员的声音忽然传来,对方语气飞快地说完一段话:“前方遇上一辆星舰,对我们发出了警告信号!”

裴怀清再次睁开眼,看着对面的人脸色一变,迅速起身离开。

卡米拉一边往驾驶室赶,一边严肃问道:“哪里的星舰?”

“根据星舰上的花纹与标识,是z1军团的探索号。”

“探索号?”

卡米拉死死皱着眉,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霎时走到了仪器表盘面前:“你确定?”

然而,不用驾驶员回答,他自己用肉眼在屏幕中看清楚了。

那是一所无比豪华的星舰,像是一座在宇宙中漂浮的巨大房屋,通身漆亮黑,两侧喷饰以红色火焰花纹,象征着「永不磨灭的探测热情」。

但卡米拉现在只想骂两句:

“狗屁的z1军团!仗着他们长官身份高就胡作非为么?!”

一所星舰一旦发出警告信号,大多就是要挑衅打架、争夺资源的意思,一般只会用于星盗之间。

可他妈该死的z1军团,明明不久前还是合作推翻皇室的关系,现在就开始在这翻脸!卡米拉用脚指甲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为了他们飞行器上载着的雄子。

虫族雄子稀少,尤其裴怀清这种等级高、长相优,还被判定要履行生育义务的,

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前往下一个迁跃点,定位'0e3号坐标。”

“少校,他们发来交流信号了!”另外一个飞行员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说道。

卡米拉咬牙:“接!”

屏幕闪过一丝电波,很快,一个脸上横贯着刀疤的嚣张军雌出现在屏幕上,咧嘴笑着:

“我的卡米拉,好久不见,可怜的小皇子还好么?可惜去晚了一步,让你们给接走了啊。”

卡米拉语气冷沉:“关你屁事!识相点,我今天就当没看见过你们的警告信号。”

怀德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哦,是么?我可是特意向你发出了挑衅信号啊,你是胆小鬼么,敢不敢驾驶机甲来和我打一架?”

“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么?”

卡米拉再冲动好战,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做了个手势示意飞行员通知西泽尔那边,一边骂道:

“z2军团不是你们随便惹得起的,就算是你们指挥官今天在场,也得掂量一下!”

怀德嗤笑一声,掏了掏耳朵:

“想拖延时间?别和我扯这些,卡米拉,是军雌就来和我一战,否则探索号直接撞过来,你们都得死”

话说完,他直接把通讯关掉了。

卡米拉咒骂两句,胸膛一起一伏,转而对着驾驶员:

“迁跃点不变,如果有必要,等会记得开启飞行器防护措施。”

他又对几位飞行员下命令:“联系长官该死!我忘了,长官他们出任务去了!”

政权未稳的多德帝国今日与凯尔森联邦高层有一次极为重要的会议,为了安全,艾顿和费利蒙都跟在了西泽尔的身边!

偌大的z2军团除了他,没人能够做主了!

“通知中尉军衔以上的军官赶紧给我带队过来!”

卡米拉心脏跳得越发不安,他这个人粗枝大叶却总是有一种敏感的直觉,当即一拳死死锤在仪器表盘上:

“该死!快给我滚过来!这次护送裴怀清的任务,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

……

裴怀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透过舷窗往外看,是一片震撼绚丽的宇宙景象,巨大的星云像是白雾一般分散在周围,五颜六色的星球远远望去,像是小奥卡西分享给他的一堆艳丽的糖果。

他抬起手指,轻轻触摸圆形的舷窗,怕戳破眼前幻影般的美景,心中似被焚烧过的荒原般寂然。

真美啊,他以后还能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么?

系统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明明他已经走完了应该要走的剧情才对啊,难道它真的是在忽悠自己么?

裴怀清正思考着,忽的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裴怀清阁下,飞行器已经开启最高防护模式,请您系好安全带,耐心等待脱离这片区域。”

那声音是从播音口传出来的,虽然播音者声音尽力保持平稳,但裴怀清还是依稀在背景音里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杂音。

“安德烈!该死!把那边那个防护罩打开!少校怎么去了那么久?”

“左边的防护罩已经全部碎了!那群疯子!”

“右边的也碎了八个……”

“我们看不见少校的机甲了!申请再次定位!”

……

“裴怀清阁下,飞行器已经开启最高防护模式,请您系好安全带,耐心等待脱离这片区域。”

播音员再次播报了两遍,但播音口却没有关闭。

裴怀清听着那边无比嘈杂的背景音,在一片慌乱与咒骂中勉强弄懂了现在的状况。

他们遇上了z1军团的星舰,对方莫名挑衅,甚至开着机甲炸毁了他们的防护罩,而卡米拉已经去迎战了。

提到z1军团,裴怀清就想到死在他们手中的林伊与他的雌君,还有他们未出世的虫崽,以及那个对自己意味深长笑着的疤痕脸。

当即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突然,从播音口传来军雌们难以置信的呼声

“不!怎么会这样?!”

“少校”

裴怀清心下微微一紧。

耳边骤然炸开一道剧烈的爆裂声!

他连忙从舷窗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星云之间有一颗红色的光点猛地亮起,像是什么东西在飞速燃烧

仅仅三秒后,那红色的光点像是耗尽了一切能量,闪了闪,便永远在宇宙中黯淡了下去。

裴怀清正茫然着,有一道冰冷的机械音隐隐从背景音里传出来。

“经智脑检测,乔纳超新星纪元4501年4月21日下午15点32分06秒,卡米拉克莱德少校死亡。”

他在播音口听到有军雌忍不住啜泣的声音。

裴怀清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凉了大半截。

过了几秒,他怔然流下眼泪。

卡米拉是为了执行安全护送他的任务,才死去的。

他把自己缩起来,忽然想要从这个角落彻底消失。

他突然如此厌恶自己的存在。

果然,他就是个灾星。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裴怀清被领养三次,又被退回来三次。

原因是,他长得太招人喜欢,却不够聪明,所以总是招来坏人。每一届养父母都为他的安全费尽心思,但最后无能为力,怕担负责任,只能把他退回去。

那个时候裴怀清就明白,其实谁都没有错。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原因,那一定是他的问题。

所以他越来越乖,学会自己做家务,自己上下学,踩在凳子上做好吃的食物,他期待着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能够领养他,晚上可以有柔软的布偶熊陪他睡觉。

那时候,他想,一定会好好看住自己,不会再被随便拐走了。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奢望这些了。

他不想,再给任何人带去灾祸。

裴怀清站起身,开始向驾驶室移动。

卡米拉给他解开了脚链,这样方便了很多。他走到驾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忙成了一团。

“雄子阁下,您怎么来了?”

其中一位飞行员见到他,连忙迎了过来,眼眶还是通红的,眼神透着坚毅:

“阁下,z2军团支援很快就到,我们很快就能脱险。”

裴怀清却看着他:“还会死人么?”

“这……”

实话实说,今天之前,他们也不会想到,z1军团作为之前的盟友,竟会突然反水,公然挑衅z2军团,还有能力炸死西泽尔的重要副官之一。

本是一次普通的行动,变故横生,让这名飞行员说不出任何话来。

但他很快道:“我们会用生命保护您,雄子阁下。”

服从是军雌的天职,保护娇弱的雄子也是他们的义务。

今天就算是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也得护送裴怀清周全!

裴怀清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

“他们有没有发来通讯要求?”

飞行员说:“暂时没……”

“对方发来了交流信号!”

仪盘前的军雌忽然喊道。

裴怀清越过一众军雌,站在屏幕前。

“阁下,您不能……”

“他们要的应该是我吧。”

危机下,裴怀清忽然变得极为平静,他把自己真实的怯懦与害怕全部藏起来,露出一个冷静坚硬的壳子:

“让我来和他们对话。”

屏幕前光芒一闪,怀德的脸出现,看见面前形容憔悴的小皇子,吹了声口哨:“哟,这才多少天,美丽的小皇子变成这样了?”

裴怀清身体抱恙,到现在还没好,自然一脸病容,但这话不可能对怀德说:“你们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争夺您这个珍惜的资源呗要不是今天去的晚了,现在你已经在我们军营里了。”

怀德歪嘴一笑,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入编z1军团,每年的三十个军雌,肯定是够你的了。咱们这里可都是身强体壮的雌虫哥哥哦,要不要来?”

裴怀清抿着唇。

“喂,你们z1军团不要欺人太甚!”

“等我们指挥官回来,你们还敢这么横么?!”

“瞧这位小兄弟说的,”怀德咧嘴:“西泽尔回来了我肯定不敢这么横,可事实是,他现在不在虫星,甚至不在这个星系那我先横一回,怎么了?”

“够了。”裴怀清突然开口。

听他说话就恶心。

怀德没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裴怀清胸膛一起一伏,忽的感到一阵巨大的悲哀。

“我……选择入编z1军团。”

他这具身体娇弱,又受了苦,在没有得到良好治疗的情况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裴怀清有预感,自己快死了。那么早死和晚死,没有区别。

“阁下!”

“阁下!”

周围的军雌不约而同喊出声,更有甚者说道:

“如果您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卡米拉少校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裴怀清没说话,只是侧过脸,去看巨大圆形舷窗外的星河,像是要把这一切象征着自由与浪漫的景象烙刻在眼瞳深处。

宇宙真像一个燃烧的黑夜啊。

他轻声说道:“他是为了他的荣耀而死。”

而我,也只是想更有意义地死去。

……

裴怀清被重新铐上镣铐,在一众军雌包围下,被带到了探索号的指挥室。

里面没多少人,相较于他们的中型飞行器,这里更广阔,也更高级,设施非常齐全。

就连天花板都是古老的壁画,巨大的白鲸翻搅着海浪,像在诉说着什么故事。

怀德正以侍从的姿态,站在另一个静坐的军雌身边,抬抬下巴示意他坐在对面一把椅子上。

“不用了。”

裴怀清直觉他们把自己叫来,有什么别的目的。

“要做什么快做吧。”

反正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别急啊,雄子阁下?”怀德笑了一声,“我们长官拿你还有很多用处呢。”

裴怀清眼神落在他身边,坐在办公椅上的雌虫,这就是z1军团的指挥官。

那军雌面容英俊,眉骨很挺,显出一种锋利来,眼睛却又是温和的琥珀色,清润动人,一派与眉间相矛盾的柔和气质。

不知为什么,裴怀清看到他,竟然想到了奥卡西,那只雌雄同体的小虫崽。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完全看不出来是这群又流氓又嚣张的雌虫的首领。

“米尔,去把仪器带来。”怀德说。

“是。”

他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看到军雌手中被拿来的那些仪器,很奇怪,还长着钉子,让裴怀清毛骨悚然,眼睛瞬间弥漫上雾气。

好害怕……

很快,他被按在了一张平整的长凳上,动弹不得。

因为看不到身后的景象,更增加了几分对未知的恐惧,从裴怀清的视角,只能看到怀德和z1军团的指挥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和他身后的人。

忽然,后脖颈像是被什么极其尖锐的东西戳破了,那东西毫不留情,丝毫不顿地在伤口处翻搅,带来一股刮骨般的剧痛!

裴怀清捂着自己的嘴不愿意叫出声来,疼得头脑都要炸裂,静默的眼泪流了满面。

那玩意儿还没有停下,直到深深刺入皮肉,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隔着耳膜贴身传来,裴怀清霎时疼晕了过去。

但他没有晕过去多久,醒来的时候,脖子还在余痛当中。

没有人按住他了,裴怀清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周围有摄像机的亮光一闪。

他震惊地望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被全程录了下来。

难以言喻的羞辱感霎时涌上心头,他红着眼喘着气,想要下一秒就消失。

“哦,完美!”

怀德看了看手下拍下的视频,晃了晃录像,调笑道:

“要不要看看你脖子后面的标记啊,我的雄子阁下?”

裴怀清垂下眼睛,因为疼痛浑身发冷,像是受了一场酷刑。

他轻轻颤抖着,雪白的后颈还在渗血,那模样柔弱又无助,像极了什么美丽易碎的珍贵物品。

“不想。”

但这不是他想不想那么简单,怀德走到他面前,掰着裴怀清尖细的下巴,强迫他看清楚: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看可不行啊。”

裴怀清被迫看清,湛蓝的眼珠都在抖动,有些变红。

他嘴唇抿紧,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微小的泪珠砸在怀德手背上,就连再冷硬的军雌也忍不住起了一丝怜爱之心。

他们在他脖子上刺的是军营奴隶编号D04367,旁边还绣了一朵娇小的玫瑰花,异常讥讽与刺眼。

“别哭了,阁下。”怀德突然装模作样地叹气,粗粝的指尖暧昧地抚摸着裴怀清樱花般的唇瓣:“你一哭,这里的雌虫,都只会更想欺负你哦”

裴怀清忽的睁眼,张口就咬。

“嘶!”

怀德一时不察,被他死死咬中了手指,恼羞成怒地给了裴怀清一个耳光:“放开!”

裴怀清头被打得歪过去,白皙的小脸肿了大半。但仍然不松口,眼睛泪水涔涔,闪着愤怒与仇恨的光。

旁边的军雌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干脆利落地卸了裴怀清的下巴。

“唔!”

裴怀清疼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这具不堪重负的脆弱身体,再次深深沉睡了过去。

看着娇弱的雄子再次陷入昏迷之中,怀德冷笑一声,刚要再打,却被一直没有出声的指挥官制止了:

“怀德,慢着。”

他说话也是轻柔的,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上的雄子,满意地勾出一个微笑:

“目前为止,他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暂时别打坏了。记得,等他醒来,再去测试身体耐受性。我需要一具完美的身体。”

话说完,他推开眼前的桌椅,身后的雌虫副官上前,缓缓推动了他身下的椅子。

是的,他双腿不便,因此乘坐的是轮椅。不过,这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裴怀清一眼,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神色。

……

西泽尔从会议室中脱身的时候,接收到了卡米拉阵亡,裴怀清被z1军团掳走的消息。

费利蒙和艾顿沉默着,但眼眶通红,明显为卡米拉的死而无比伤心。

就连西泽尔也恍惚了一阵,几乎难以置信。

他拳头缓缓捏紧,肌肉绷直,一股难以言明的怒气使他神色越发冷峻。

但他很快放松身体,冷静下来,想到背后真正的可能性。

“是他出手了。”他冷冷说道。

不用旁人猜测,费利蒙和艾顿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如果没有身后人的支持,仅仅作为上校的怀德绝对不敢明目张胆与z2军团作对。

而z1军团的指挥官,利奥波德,如今议会的真正话事人,多德帝国财富排行榜前十,一位传奇般的残疾军雌,为什么会纵容手下公然挑衅他们?

虽然z2军团暂时无法动利奥波德,但对方也不应该如此肆无忌惮!

“长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费利蒙问道。

艾顿摘了眼镜,在揉眼睛,但同样盯着西泽尔,等他下决定。

西泽尔眉宇散发着寒气,还没说话,个人终端突然响了一声。

他接起来一看,是几条陌生账号传来的自动播放视频。

看清楚视频的内容后,他瞳孔猛地一缩,向来缜密的脑海中顿时空白一片。

两位副官上前,在辨认出内容后,胸腔不约而同地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怒!

“操!”费利蒙忍不住骂了一声。

视频中的主角,是他们熟悉的身影,一个向来干净天真的雄子。

他被束缚在长椅上,那截白皙柔软的后颈赤裸暴露着,像一只鹿在猎人面前露出要害。

有人拿着狰狞的机器,甚至没有用上止痛药,一点一点在那块无暇的肌肤,刻上了商品般的丑陋编号。

雄子疼得瑟缩,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神无知又懵懂。

清澈的眼泪滑过面颊,汇成细流,悄无声息,带着异常的倔强。

最后的画面,是他颤抖着,泪眼朦胧,神色慌张地朝着摄像机看过来的样子。

西泽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对方,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眼神,光是看一眼,他坚硬的心就像是莫名塌陷了一块,有个地方融化了,把其他地方烫得生疼。

陌生的情感太过突然,太过剧烈,让一向运筹帷幄的指挥官茫然无措。

一个视频播放完,下一个视频便自动播放。

西泽尔不想再看。

但事实上,他再如何否认,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裴怀清被掐着下巴抓住,眼神惊慌又厌恶,下巴和脖子都缠着白色的绷带,穿着单薄的衣衫,微微有些皱,其下可见斑驳的伤痕。鞭子的痕迹,皮带的痕迹。

一个脸上横贯着疤痕的军雌笑着说:“给你的前雌君打个招呼吧?”

裴怀清狠狠瞪他,那军雌笑了两声,上前来扯他的衣服,裴怀清哽咽了一声,拼命反抗:“别碰我!”

镜头突然乱晃,在一群军雌的嬉笑声中戛然而止。

西泽尔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终端。

他把手套摘下,戴上军用指虎,手枪塞入武装带。

只是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只可以撕裂重型机甲的手,是抖着的。

“前往z1军团探索号。”

他言简意赅地下命令。

费利蒙:“长官,是否需要带上军队?”

西泽尔套上轻甲,长长的眼尾扫过他,眸中闪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给我一架3代机甲,我要亲自与利奥波德会面。”

然后。

宰了他。

……

裴怀清被关进了禁闭室。

他反抗得太狠,再次把怀德咬伤了。

禁闭室什么也没有,包括窗户。

裴怀清恐惧地缩在角落,不断落泪。

这里四面封闭,他好害怕。

他讨厌禁闭室。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低的饮泣声填满了这间窄小的禁闭室。

忽然想到什么,他试着联系断网的AA,黑暗中蓝色光点一闪,一只透明到几乎要消失的蓝鸟站在了他的肩头。

“AA,我好害怕。”裴怀清泪眼朦胧地颤抖,“我好害怕。”

AA歪了歪头,智能生物对于他的这种情绪一知半解,裴怀清却感觉身上一暖。

他低头一看,是自己曾经塞进虚拟储物柜的毯子。

“主人,「恐惧」的生理反应似乎和「寒冷」类似。”AA欢快地说,“盖上主人喜欢的毯子,主人好一些了么?”

裴怀清哭泣声小了下去,他绽放出一个单薄虚弱的笑容:“我很高兴,AA。”

AA抽出毯子的时候,地上掉落了几样东西。

裴怀清摸索着把它们捡了起来。

是封澜送他的通讯项链,还有一对镶嵌着S98的戒指。

看着象征着为其独有的戒指,他有些恍惚。

戒指,是诺言,是责任,也是束缚。

他记得自己曾经多期待西泽尔能够接受自己,自己也许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现在,他却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抚摸上那颗金色的璀璨宝石。

“叮”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裴怀清神思一轻。

这机械音在此刻竟然显得如此温暖。

“恭喜宿主「裴怀清」帮助主角「西泽尔」走上正轨,圆满完成任务。任务奖励:第二条生命。”

接着,系统一改过往呆板,相当智能地和裴怀清说明当前情况。

“宿主手中的S98矿星石是触发任务奖励的重要条件,其中蕴含的巨大能源足够塑造第二具身体。宿主可以自行选择重生的地点。”

裴怀清还处在怔愣的状态中。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第一时间不是开心,也不是解脱,而是不知所措。

终于可以结束了啊。

……可以结束了。

他可以,去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了。

裴怀清抬起眼帘,看向那颗闪光的通讯项链。

……

西泽尔登上探索号的时候,上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利奥波德不知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已经把人都转移走了。

没有谁想要承受暴怒的西泽尔的怒火,即使是他也不可否认。

他只在驾驶室留给了西泽尔一条意味深长的录像。

“谢谢你给我的礼物,西泽尔。”利奥波德温和笑着,眼底却是一片与表情相反的冷冽与不悦:“虽然还没有研究够,但还给你也无妨。”

西泽尔给予的回应是一声冷笑,虫化后坚硬锋利的拳头「砰」地砸碎了显示屏。

屏幕四分五裂,却无法安抚住那颗失控的心脏。

他身后一位军官拿着智脑一直在寻找,突然叫道:“长官,在禁闭室方向检测到了雄子阁下的生命信号!”

西泽尔一把拿过智脑,大踏步前往禁闭室。

高级智脑有很好的治疗功能,裴怀清身上伤口多,应该需要这个。

他想,等回去,把人治好,再关在房里,看他还敢不敢乱跑。

如果再敢乱跑,他就……

西泽尔一脚踹开禁闭室的大门,合金大门不堪重负歪在了一边,「噼啪」发出坏掉的电流声。

但眼前看见的场景,却头一次,让他怀疑起了面临的一切是否真实。

一阵巨响,光洒了进来,裴怀清意识早已飘得很远,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拉回,让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见到了一个以为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的人。

西泽尔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表情近乎是空白的。

对方比他想象中的模样还要病弱,绷带胡乱地缠在身上,瘦到脱相,如同蝴蝶的翅膀那般单薄,瑟缩在角落,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能断气。

下一瞬,他移到了裴怀清的身边,近乎无措地把裴怀清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他拿出智脑,贴在裴怀清身上,开始治疗。

智脑一直发出红色的「无法治疗」警告,但西泽尔充耳不闻,只是扫视着现在的裴怀清。

太瘦了,以后可以养胖一点。太脏了,回去得好好洗洗。太弱了,以后得加强体质。

太爱哭了,以后……算了,他想哭,那就随便哭吧。

思绪万千,但归结于一个想法。

眼前这个人,他不能死。

裴怀清咳了两声,他有些吃惊于西泽尔的到来,但更多的,却也不敢去想了。

“西泽尔……”

好嘶哑的声音。西泽尔愣了愣,说:“我在。”

裴怀清靠在他身边,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味道,他艰难地开口:

“别治疗……没用的……”

他正在死亡,这具身体已经衰败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再高级的智脑也救不回来的。

然而西泽尔却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垂着眼睛看着裴怀清,裴怀清从他的眼睛中读出疑惑的神色。

“为什么会死?”西泽尔把他拥紧了一点,又害怕太用力把他弄坏,微微松了力道,像在抱着什么脆弱的玩偶:“你不会死。”

他又强调了一遍,像是要说服谁:“你不会死……”

裴怀清意识涣散,突然有些好笑。

西泽尔,有时候也会像个小孩子那样。

他突然想起自己求于西泽尔的时候,西泽尔说过:“你不该来找我。”

裴怀清轻轻笑了,笑容有些透明,近乎自言自语。

“可是你看,你这不是来了么……”

微弱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中。

裴怀清眼尾落出一滴残余的泪,在西泽尔怀里,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智能闪动起绿色的光芒。

“经智脑检测,乔纳超新星纪元4501年4月21日晚间21点45分08秒,裴怀清雄子阁下死亡。”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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