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侬本多情>第59章 六年 …

时光匆匆不停留,转眼就是六年。

提前一个月结束了在英国的一切事务,然后搭早班飞机回国,谢暄没有要家里人来接,大部分行李已经提前运了回来,他自己则只有随身的一只旧行李箱,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拦了出租回小莲山谢公馆——

比起外面日新月异热火朝天的局面,小莲山的变化实在不大,像个古代贵妇,带点儿矜持和端庄,悠悠闲闲,永远意态风流从容。视野里间或跳进开满枝头的碗口大的山茶,饱满红艳,极是惊艳,偶尔还有别人家院子里开得香风浓郁的腊梅,横斜逸出,别有风骨。

六年里,他只回过两次国,一次是他外公过世——老爷子被查出肝癌晚期,送进军区医院,前后不过一个月,等谢暄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葬礼过后,谢暄就回了英国,那时他正处考研究生的关键时期。第二次是谢老爷子病重,那次,谢家人全到齐了,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两天,以为老爷子这回挺不过去了,但第三天老爷子醒来了,谢暄在谢公馆待了一个月,日日陪着谢老太爷说话,伺候他吃药,直到老爷子没有大碍了才飞回英国。只是谢老爷子的精力就大不如从前了,公司里的事大多甩手给了小辈。经历过他外公的猝然过世,谢暄有时便感到一种人世渺茫感。

车到谢公馆,谢暄付了车资,下来,从后备箱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听见谢公馆的大门缓缓打开,跑车的轰鸣声渐近,他抬起头,看见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敞篷跑车吱一声在他身边停下,驾驶座上的人摘下茶色的墨镜,露出一张漂亮张扬的脸,是谢明玉。

谢明玉看到他,便露出亲热的笑来,一如当年谢暄初回谢家的做派,“三哥?回来怎么不让钱叔去接你——”

谢暄笑笑,“没事,不用那么麻烦。”

谢明玉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真不好意思,我下午有活动,得空了给三哥你接风,先走了啊——”他戴上墨镜,拉动手闸,炫目的跑车便呼啸着朝山下而去。

谢暄收回目光,提起行李箱往谢公馆里面走去——

里面已经有得到消息的佣人,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一边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一边在前面引路,嘴里念叨:“三少爷可算回来了,老太爷都念叨好几回了,这会儿正跟老太太在客厅呢,二少爷也在——”

外面阳光灿烂,大面积地透过落地窗照进大厅东北角的舒活区,谢老太爷和欧阳老太太就坐在春日的阳光中,谢晖陪坐着——谢晖比他大三岁,伯明翰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就回谢氏帮忙,如今已很有些根基——他的相貌传承自他书香门第出来的母亲,温文好看,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但其实是道道地地的商人,实惠和精明都在行事作风里,该决断的时候绝不犹豫,该放手的时候也不拖沓,谢氏高层对他的评价很高,身边已经聚了一群望风而动的人——眼见谢老爷子身体大不如从前,看似波平浪静的谢氏下面实则已渐渐暗潮汹涌——

谢暄刚回谢家没多久,谢晖就出国念书去了,两个人的交集实在不多,但谢晖会做人,在谢暄面前一向做足哥哥的姿态,两人关系也算不错。

谢暄想得周到,给谢家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连下人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是开开心心的,一时一派祥和喜庆,给谢老太爷的礼物是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只清初的楠木笔筒,通身素亮,匀整秀气——

谢老太爷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连连吩咐何叔给他去拿老花眼镜——

谢老爷子晚年迷上玩古,身边有个御用的鉴赏家,他自己于这方面其实不大懂——玩古是需要闲情逸致的,也需要家庭底蕴——谢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拼,中年之后事业大成,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中国历来就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崇拜,将有儒将,商有儒商,似乎这才是最高典范。

这个楠木笔筒简直搔到谢老太爷的痒处,谢暄坐在他旁边给他细细说解,“我有个同学,她祖父是个老燕京,建国初期的时候移民英国,带走一大批藏品。她祖父过世后,家里人也没有人懂这些,再加上时事艰难,慢慢地便分批处理了,一次应邀去她家玩,见到这个笔筒,只觉得非常漂亮。就想爷爷你说过,楠木做的文房器玩书卷气最浓,便央同学的父亲匀给我——”

谢老太爷极其高兴,脸上齐齐整整的皱纹更深了,“不错,楠木不如紫檀黄杨高华,楠木一看就是可亲的,这些都是明末清初文人书斋里的普通雅玩,就像个清甜的姑娘,你天天体贴她,她会更娟丽。”最后一句话,老人像个顽童似的凑在谢暄耳边说。

谢暄跟着笑,“听我那个同学说,她祖父在世的时候也是时时把玩这个笔筒的,是很有感情的。”

祖孙俩聊得愉快,一派和乐,倒一时让其他人插不上话。

欧阳老太太看谢暄一眼,挂起亲切的笑,开口打断老爷子,“好了,不就一个笔筒,值得你高兴成这样,谢暄才刚回来呢,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肯定累了,我让刘嫂做了孩子们喜欢的菜,先吃饭,已经打电话叫老大他们回来了,总得让人家做父母的看看儿子吧——”

又对谢暄说:“真不巧,谢亚他们一家带着跳跳去了香港迪斯尼玩,没那么早回来呢,不然一家人就到齐了。”

跳跳是谢暄的姐姐谢亚的儿子,今年才三岁。

谢暄笑着说:“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谢老爷子将笔筒放回盒子,让何叔拿上去,自己摘下老花眼镜,站起来,“好了,不提这些,先吃饭。”他回顾了一圈,皱了眉“明玉呢,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见个人影?”

欧阳老太太刚想说话,谢暄比她早了一步,温言道:“爷爷,我见过明玉了,在门口碰见的,他有事出去了。”

谢老太爷的脸色就有些不渝,“知道你回来了怎么还往外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拿谢公馆当酒店似的——”

谢暄开口,“大约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吧,都是自家兄弟,早见一点晚见一点有什么关系,我并不在意。”

但谢老太爷的脸色并没有好一点,“你不用替他说话,他能有什么正经事?这几年你在国外不知道,这小混账做事是越来越不着四六,天天花天酒地地玩,不闹点儿花边新闻就不肯安生——”

谢明玉是在欧阳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他不像话,欧阳老太太也自觉没脸,因此闭了嘴并不说话,只有谢晖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爷爷,明玉还小呢,等他玩厌了,自然就收心了,您也别太生气。”

一直到坐上饭桌,谢老太爷的脸色才渐渐和缓起来,谢暄给他讲些留学期间的几个朋友的事和学校里的一些事,以及自己在英国那几年于课业之外做的事。谢暄原本是不太爱讲话的性子,过分安静,独自在外几年,人还是那个人,沉静依旧,但于沉静之中又有了一些轻盈圆融的东西,既冲淡平和又精明复杂,洒脱大气,像是各种人情世故历练劫难沉淀后的自然挥发——讲起那些趣闻逸事,不紧不慢,闲闲淡淡,又妙趣横生,连谢晖和欧阳老太太也听得入迷——

末了,谢晖提起,“谢暄,你既学成归来,就过来帮我吧。”他看了眼谢老太爷,然后看向谢暄,很大度很诚恳地说,“到底是我们自己家的公司,总比外头不相干的公司好,你对哪方面感兴趣,我也好帮着看看——”

这话一出,谢老太爷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很期待谢暄的回答,欧阳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汤碗,嘴角一抹隐晦的笑,目含审视。谢暄从容地喝完一碗汤,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才开口说:“这事不急吧。”他看向谢老太爷,语气真挚,“爷爷,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现在有二哥在,还有一大帮叔叔伯伯在,并不需要我去指手画脚——”

谢老爷子点点头,“也好,那就先这样吧。”

这个话题便揭过去了。

谢明玉一直到晚上一点左右才回来。谢暄因为时差的关系,那时候还没有睡,洗完澡便在睡衣外批了件睡袍,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书,听见楼下一阵响动,车声、人声混成一片——他起身拉开窗帘往外看去——刚好看到谢明玉从外面回来,跑车也不开进车库,就那么大喇喇地停在门口喷水池前面,自己手一撑,就直接从跑车里跳出来了,走到门口时似乎往自己这边望了一下。

谢暄放下窗帘,坐回椅子看书,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他人虽在国外,但对国内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也难怪谢老太爷口中对谢明玉颇有微词。这几年,谢明玉做事越发荒唐,娱乐小报、花边新闻总少不了他谢小少的身影——聚赌、非法赛车、夸富斗奢、包养嫩模、与明星传绯闻、争风吃醋,真真假假,都不是什么好新闻,更有传闻说他私底下玩得很乱,男女不忌,疯起来自己的命也不当一回事,十足一个不事生产骄横跋扈又空虚无聊的二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