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累了，这一觉便睡到了天亮。徐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把傅庭川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放到自己脑袋下面枕着，然后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傅庭川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谁啊”，徐越看了看来电显示。
——诶？才七点章恕打他电话干什么？
徐越怕吵醒傅庭川，光着脚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轻轻关上门，坐到马桶上，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
“你他妈的终于接了！”章恕骂了句脏话，声音有点急，“你这会儿还在宾馆吧？”
徐越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快看学校BBS！”
“论坛怎么了？”
“别磨叽了！我跟你说！你这回可摊上大事了！”
章恕不是个见风就是雨的人，见过的事、惹过的麻烦也不小，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徐越心上立马一凉，赶紧打开浏览器，找到学校论坛登了进去。
徐越直接点进了八卦灌水区里，才看了一眼，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在浴缸里。
帖子的标题是：【我校某徐姓高富帅嗜好男！买套开|房全过程！九图速进！】
章恕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使劲问他：“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那小子谁啊？！你别告诉我你真是去开房的……”
那九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把徐越拍得一清二楚，而傅庭川呢，因为喝多了靠在他肩膀上，反而没有拍到正脸，只能模糊认出是个男的。过程一直从他们下出租车，到进便利店买东西，再到一起走进酒店。
文字描述更是夸张，形容得相当香艳，还顺势无聊地扒了徐越的家庭情况和之前车祸休学的事。
徐越感觉像是有钻子在猛戳自己的太阳穴，火辣辣地疼。
他先让章恕闭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个男的……是我男朋友。”
章恕那边沉寂了差不多半分钟，徐越都要以为他不在了，章恕突然爆出一个响亮的“操”字。
徐越：“……”
“你小子是车祸撞坏脑子还是被下蛊强了啊？！和我认识这么多年，你到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个男人？我……”
“这件事情挺复杂的。”徐越打断了他，然后站了起来，开了冷水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了点。
“我只问你一句，我们以后还能当哥们吗？”
“你……”章恕的舌头打了个结，“……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么多年兄弟了！别说你喜欢男人了，你就是喜欢个人妖我也给你准备个彩礼啊！”
徐越有点感动，勉强地笑了声，问：“那帖子挺火的，才一晚上就有一千多条跟帖了。能想办法删了吗？”
这事儿传出去不止是对名声不好，就是对学业也会有影响。
“有。我在找人摆平，估计一会儿就没了，不过很多人都看到了，这……”章恕的声音有点为难。
“那也没办法。有人要整我，躲不了。”
章恕问：“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我才回国没两天呢。谁会这么惦记我……”徐越话说到一半，脑子里倒是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他再洗了把冷水脸，拍了拍脑门。
不可能。
程时逸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他昨天也喝多了，而且是自己亲自看着他坐车离开的。
“哎，你放心，我让人一起查查IP地址什么的，一定给你把这孙子揪出来。”章恕很是来劲，“不然我给你开个帖子辟谣好了？就说昨晚上和你一起的人是我，去便利店买套和开房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越终于被他逗乐了，问：“这话说出去你信吗？”
“大不了雇点水军呗。微博上那些明星的团队不都这么干。不过也算你倒霉，前阵子不是在食堂‘英雄救美’火了一把吗？关注度蹭蹭蹭上涨，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外校都要来掺和一脚……”
徐越挂断电话后在马桶上坐了会儿，刷了个牙才推开卫生间的门。
一走出去，便看到了坐在床尾的傅庭川。
他光着上身，下面也只穿着一条内|裤，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搓着鼻梁，模样疲惫。看到徐越出来的时候，呆呆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徐越抬了抬眉，先他一步开口：“听见了？”
“嗯。”傅庭川摊手，苦笑，“这下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又不是杀人放火。”徐越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刷牙洗脸吧。一会儿去吃早饭，我想吃豆腐花和小笼包。饿死了快。”
傅庭川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走进卫生间。
出门的时候傅庭川问徐越要不要避嫌，一前一后走出去；这话让徐越乐得不行，勾着他的脖子说：“你当我俩是明星呢？进进出出还有狗仔、粉丝蹲点？别神经质了，今天周末，这个点大多数人都睡着呢。”
傅庭川斜了他一眼：“你别不放在心上，昨天还不是被人拍了？”
徐越眼里的笑意黯了半分：“我不会让你和我一样被挂在BBS上的。”
傅庭川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徐越轻叹。
他只是不想让傅庭川受到侮辱和伤害罢了。
哪怕一点点。
因为徐越的傅庭川，在外人眼里永远都应该是强大而完美的。他见不得有任何人往傅庭川身上泼脏水。
仅此而已。
两人心里各有想法，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多少交流。徐越想，他们的关系在昨晚有了突破，因而这原本应该是美好的一天。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傅庭川一会儿还要去查房，加半天班，徐越说打车送他去医院，傅庭川说不用了，把他送到昨天那个烧烤摊那边就行，他车还停在那里。
临别前，傅庭川握了握徐越的手，看着他的目光很柔和：“等我中午下班一起吃饭？下午出去玩吧。”
徐越笑了笑：“太惨了，你可能要一个人了。章恕约我了，说要和我商量下那件事。”
“有什么进展，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傅庭川顿了顿，不太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别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一个人扛。”
傅庭川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他。
徐越看着他的眼睛，大概知道了。
——傅庭川是怕了，怕自己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他，在他们之间拉起一道巨大的黑幕。
徐越突然觉得有些酸楚。
他反手握住傅庭川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头，轻笑了一声：“嗯，知道了。”
再也不会了。
徐越没有和傅庭川吃上午饭，但最终，他也没和章恕约成。刚和傅庭川分开没多久，徐越就接到了徐腾辉的电话，刚接通就是一个怒吼，吓得他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摔了。
徐越之前也想过徐腾辉会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并没有多考虑什么担心什么，他出柜是迟早的事，可徐腾辉的反应之大，确实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料的。
徐腾辉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徐越也不知道，而且这显然已经不是重点了。一个小时前徐越登过BBS看过，那个帖子已经被删了，而且相关讨论帖也不见踪迹。
章恕处理的很干净，不过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越想着，他昨天和傅庭川既已发生实质关系，尽管有些突然，但也是时候和徐腾辉坦白了。
“你刚说你在公司加班？不然我去你公司找你吧。”
“别了。在公司谈论这种事？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徐腾辉语气很冲，满是怒意，“在公司对面广场地下一楼的咖啡厅吧。你现在马上过来。”
徐越打了个车到那个广场。进咖啡厅后环顾了一圈，相当意外地发现角落里坐着的不仅是徐腾辉一个人，连连微都在。
他坐到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叫了一杯摩卡，勾着嘴角开玩笑：“怎么没把徐俏一起叫过来？不然回头还要再解释一遍，多麻烦。”
徐腾辉额头的青筋爆了起来，他幅度极小地拍了拍桌子，压低声音低吼：“我没和你开玩笑！”
“阿越……”一旁的连微扯了扯徐越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都要把我们吓死了！”
徐越看了看连微，再看了看徐腾辉，呼出一口气：“那帖子说的是真的。昨天我和傅庭川去开|房了。”
徐腾辉猛地站了起来，扬手就要扇他巴掌，被连微紧紧拽住手臂：“公共场合！有话好好说，你打他有用吗？！”
“行！公共场合是吧？”徐腾辉冷冷一笑，手指着徐越的鼻子，“这会儿给你面子！等会儿回去老子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徐腾辉说完拂了拂西装袖子坐了下来，猛地灌了一大口咖啡。
这时服务生把徐越那杯咖啡也端了上来，徐越望着咖啡上方升腾的雾气，淡声道：“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不是炮|友，也不是一夜|情，除了性别相同，我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有任何问题。”
这会儿，不等徐腾辉说话，连微先发制人，堵住话头：“性别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徐越摇了摇头：“你是觉得有个同性恋的儿子很丢人？”
“阿越……”连微一手按住徐腾辉蠢蠢欲动的手，一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和你爸都不是年轻人了，很难理解，更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你以前不是都喜欢女孩的吗？怎么会突然……”
徐腾辉甩开连微的手，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我看他就是出了个车祸撞坏脑子鬼迷了心窍！徐越我告诉你！你必须立马给我和那小子断了关系！毕业后你也别出国了，我让你妈给你安排相亲，好多家世好、聪明漂亮的女孩子，你到时候……”
“到时候随便选一个吗？”徐越冷静地打断他，抬了抬眼皮，看着他的眼神无所畏惧，“然后，我们会过上所谓的幸福的日子；还是会和你们俩一样……”
徐越顿了顿，轻笑：“貌合神离。”
他的眉眼和语气都带上了明显的讥诮，徐腾辉和连微同时被他的话噎住了。
徐腾辉的眼里慢慢氤氲出怒意，然而连微的眼神却黯淡下来。
徐越在心里轻叹了声，深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他太冲动了，这话虽没有大错，但说出来未免伤人。
再者，面前的两个人，是生养他的父母。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徐越专注地看着他们，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不卑不亢，“但是我坚持我的立场。我不会和傅庭川分手的。”
徐腾辉瞪大的眼睛，因为他这句话，慢慢变回正常，他从口袋里摸了包烟出来：“我也选择坚持我的立场。如果你偏要搞同性恋，这个家，你就再也别回来了。”
连微闻言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次被他甩开。
徐越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烟盒推到了一边。
“这里禁烟。”
他明白，徐腾辉冷静的时候，才是决意不留余地的时候。
这条路终究是狭窄而崎岖的，他曾考虑过的最坏的情况，在今天不幸命中。
说不难过是假的，他以为自己至少能得到一个争取的机会。
然而徐越同样清楚，没有人有义务违背自己的观念原则，无条件支持另一个人。
家庭、社会的理念根深蒂固，被理解和被接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连微脸上的表情相当为难，双方都想劝，但没一个劝得动。不过在徐腾辉说出“这个家，你就再也别回来了”的时候，她也没有帮徐越说话，
徐越有些恍惚地想，说不定她对徐腾辉还是有那么一点爱的，而不仅仅拘于一种习惯和渴求安稳的微妙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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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庭川下班后回了趟家收拾了箱衣物，和白云露说会搬回租的那里。白云露马上就懂了他和徐越应该是正式在一起了，只嘱咐了句“在外凡事小心”，并没有多说什么。
傅庭川带着二二一起走的，把箱子和二二安置在家里后又去了趟超市买菜。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他刚掏出手机想给徐越发信息，突然看见了一个来自徐越的未接来电。
傅庭川皱了皱眉，回拨了过去。
徐越的那声“喂”，有些有气无力。
他问：“怎么了？”
那边沉默了片刻后，低沉的声音缓慢地传来，混合着按下打火机的一声“啪”。
——“我被赶出家门了。你要不要把我捡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小川川说不要肿木办XD
晚更了再次Sorry抱抱你们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