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西餐厅里，傅庭川和徐腾辉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有一盘意大利面和一杯咖啡。
面和咖啡的热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散。
然而，谁也没有动。
徐腾辉微微动了动唇，问傅庭川：“没给阿越送饭，怎么和他解释的？”
“说家里有事，让朋友帮忙代劳了。”
“挺好。”徐腾辉笑，“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和从前的大不一样，傅庭川估计他这样的商人，平时在商场上就是这副做派。
“知道。不过徐叔叔，您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不是在演狗血电视剧，我不缺钱，您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我不会和徐越分开。”
他的语气坚定、诚恳而不失立场，徐腾辉听着就笑了，忍不住喝了口咖啡，又摇头：“难喝。”
傅庭川皱眉，不知他意欲何为。
“挺聪明的年轻人。可惜这次你还真弄错了。打电话给我的是你爸，是他让我来找你谈的。”
傅庭川握着咖啡杯的手松了松。
徐腾辉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摇头：“你爸说，让你来说服我，如果成功，我松口了，他就也松口。所以说，我不是来劝你和阿越分手，我是来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
“我说我爱他，他也爱我，这就是理由，无关性别，你能接受吗？”
“不能。”
“因为你觉得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爱情更重要。我们的价值观、谈论的起点就不一样，不在一个频道里，你让我怎么说服你？”
“看你本事。”
傅庭川笑了：“你让我说服你，其实是因为，你没法说服徐越，更没法说服自己，对不对？”
徐腾辉脸色一变：“我爱我的儿子，并不比你少。”
“我丝毫没有怀疑这一点。可你更爱你的名声和面子。”
“我是怕他走上这条路就回不了头！”徐腾辉猛地一拍桌子，“这世上是有很多东西比爱情重要，但那种东西从来就不是我的面子！你们这些孩子，年纪轻轻，活在象牙塔里，什么都没经历过，只凭着一根筋、一股冲劲闷头走下去。你们知道生活、社会、世界有多复杂吗？一个人不是只有爱情就可以的！”
一个人不是只有爱情就可以的。
傅庭川回医院的途中，一直在想这句话。他在医院门口蹲着抽了两根烟，又吹了会儿风，直到身上的味道都散去了才走回病房。
徐越双臂抬起举着手机在玩Temple Run，脖子少了一层固定装备，已经稍微能转动一下了，看到他回来，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一股烟味，真呛人。说了不抽了还抽，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信用。我闻到这味道怪难受的，不然你回去睡吧。”
“都说了不要了！”
傅庭川的声音很不耐烦，徐越本是开个玩笑，这下忽然愣住，艰难地翻了个身，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傅庭川低下头，发了会呆后突然走到他床边，蹲了下来，手心盖住他的手背，看着他说，“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徐越胡乱地搓揉他的头发，语调柔和：“什么事？”
“如果你没有碰上我，你会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恋爱结婚，生一两个孩子，过上很平淡但很幸福的生活。不需要和家人翻脸，也不需要考虑外界的目光，不必遮遮掩掩。会比现在轻松很多。”
徐越反应了一会，摇头：“不会的。”
“嗯？”
“我是谁啊？我是徐越啊。臭屁又爱出风头。我怎么可能找个‘普通’的女孩子结婚？我当然也不会过‘平淡’的生活。那种小老百姓的日子不属于我。”
傅庭川本来心情还有些低落，瞬间被他这话逗乐了：“滚你丫的。你先把你这身子骨养好再说。打盘网球就成这样了，以后老了我可不照顾你。”
“那可惨了，我们俩也生不出孩子来，看来只能去养老院了。”徐越“啧啧”地叹，“不过你不是喜欢小孩吗？我们去领养个呗，嗯……最好是对双胞胎，哥哥和妹妹好了。我怕两个都是男孩子的话会打架……哎不过我们都是男的，家里有女孩子是不是不方便啊。”
徐越幻想的一本正经，傅庭川看着他，笑了出来：“方便的。你没看过那部美剧吗？叫《摩登家庭》。里面有一对同姓夫夫，他们领养了一个越南小女孩。很有意思。”
徐越闻言吵着要看，傅庭川便拿着ipad挤到他床上，两人搂靠着一块儿从第一季第一集开始看，一不当心就熬到了凌晨，本来是鬼鬼祟祟偷偷看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护士长也在值班，被逮了个正着，又是一顿臭骂。
徐越这人不□□分，住了几天院就吵嚷着要回家，医院那边好不容易答应了，让他记得每个星期来复查、定期复健。
傅庭川记得徐越刚回国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就问过身体是不是都恢复了，当时徐越的回答很肯定，现在想来是徐越撒谎了。
这家话不老实，没以前听话了，人精似的，让人不放心。
所以下面一个礼拜徐越去学校上课的时候，他特意请了假提出开车送他过去。
徐越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别了吧。上回被拍照片那事风声还没过去呢，你送我，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我们在搞基吗？学校那么近，我也不是小孩子，你别瞎担心了。”
傅庭川像操心的老妈子一样，还是不肯放行：“我打个电话给章恕，让他顺道带你过去。”
“顺什么道呀？他没课，在家里公司实习呢。天天被他老子逮着，忙得很。”徐越叹了口气，“我真没事，之后我大大小小的事也不会少，你只会越来越忙，总不能我去哪你都跟着吧？”
傅庭川被他问倒，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嘀咕了一声“我倒是想这样”。
徐越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睛笑得眯起来：“你可千万别把我当老婆看啊。我很Man的。你知道的吧？嗯？”
他意有所指的摸了摸他的大腿，轻轻捏了捏，傅庭川骂了声“靠”，斜睨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像日漫里天天看清凉杂志的色|老头。”
“滚你的。”徐越的手往某处按了按，迅速移开，理了理衣领，咳嗽了声，正襟危坐，“我可是正经人。立志要当X大男神的。”
傅庭川闻言愣了愣，顿了几秒后轻叹了声：“本来已经成功一半了。可惜了……”
“我开玩笑的。我只当你一个人的男神就心满意足了。”徐越说着，又去捏他的耳朵，“问你，我是不是你唯一的男神？”
徐越的中二病犯了，傅庭川看着他故作正经的表情立马笑喷了，刚想吐槽一句什么，突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发愣的徐俏。
两人正在车里呢，傅庭川戳了戳徐越的腰，抬了抬下巴：“诶，你妹。”
“干吗突然骂人……”徐越那个“人”字刚说出口，顺着傅庭川的视线就捕捉到了自家的漂亮妹妹，身后站着个高大英俊的Ken，看着还挺搭的。
“行了，我也不用担心了。”傅庭川把徐越赶下车，对Ken说，“这家伙旧病复发，腿脚还是不太方便，麻烦你等会送他去学校。我先回医院了，最近科里缺人，挺忙的。”
Ken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放心。”
Ken表情如常，徐俏的就不太好了，一看就是生气了。
徐越坐的是她的车，一打开车门坐进去就感觉到低气压笼罩，他有点后悔坐在了副驾驶。
徐俏脾气比起从前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生气起来，什么都能不管不顾。
徐越悄悄回头看了眼Ken，Ken耸耸肩，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表情颇为无辜。
徐越了然，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来看。
Ken给他发了几条简短的信息，总结起来就是：你爸妈已经告诉徐俏你的事情了，性取向以及离家出走。她很不高兴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徐越在心里暗叹，转头看着徐俏开车时专注的侧颜，深吸了一口气，说：“俏俏，哥和你解释一下。我和这个傅庭川吧……”
没想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徐俏生硬地打断了：“你闭嘴吧。有什么话我们晚上好好聊聊，这会儿上课都快来不及了。”
徐越一头雾水，这时手机又震了震，他低头一看，还是Ken的消息。
【俏不是真的生气。她爱你。】
美国佬，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后面一路直到学校都没有人再说话了，徐俏直接把车开到了教学楼前，看了看表，说：“你一节课九十分钟，我在这等着，下课了正好接了你一起吃晚饭。”
“一起？”
徐俏不耐烦地重复：“我和你。”
Ken懵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呢？”
“你知情不报，没资格一起上桌。”徐俏嘟着嘴，塞给他一张卡，“这家的火锅不错，卡里有一千块呢，能吃到你撑了。”
Ken：“……”
徐越心里老想着等会吃晚饭徐俏会和他说些什么，要是小丫头坚持发脾气怼人怎么办？毕竟他现在脾气这么好，连拍桌子都不会，更别提呛人了……
他心事重重地走进教室，在门口撞见拿着茶杯的专业课老师。老师姓成，年纪挺大了，脾气好，徐越从前闹腾得很也从不和他生气。
成老师看见他时先是一愣，继而惊叹一声，上下打量他：“你这孩子……都好了啊？”
被人捏着胳膊、肩膀有些痒痒，徐越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以前总觉得老师烦，现在看到成老师，莫名觉得亲切。
他点头，响亮地答：“嗯！都好了！”
“我当时听到你车祸，休学什么的……差点吓死了……”成老师面带微笑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越估摸着成老师这种年纪是不会逛学校BBS的，自然也不知道他一回来就掀起的“腥风血雨”。
不过班里的同学就不一样了，徐越一走进去，这伙人先八卦的一定是那个爆|炸型帖子的事。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逼问，徐越只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坐下来后就拿出书本来看，只当旁边没人。
他是有出柜的打算，但傅庭川说了，在学校的话，还不是时候。
他离毕业也就一年了，和班里、学校里的人基本没什么交情，一到毕业季事情就特别多，被有心人做文章的话，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越觉得也是。
在他看来，他和傅庭川之间的爱情，除了性别之外，和其他情侣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必要特意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