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鹤不知道怎么照顾喝醉酒的人。

尤其是抱着他不放还一脸委屈的人。

方鹤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上面仿若还残留着谢灵台嘴唇的温度。看着上面的水渍,方鹤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谢灵台的头上,反复摸了摸。直至将手擦干净之后,才收了回来。

手刚刚放下,谢灵台的头便也跟着低了下来,柔软的发丝蹭在方鹤的脖颈处,挠得方鹤痒痒的, 方鹤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弯自己的手指。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再摸。”

谢灵台声音中委屈的含义更重了。他抬起眼, 目光直视着方鹤, 与方鹤目光相对。方鹤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拿了起来,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方鹤下意识地以指为梳, 在谢灵台的黑发间穿梭着。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微微抬眼,便看到谢灵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了凌厉、清冷的双眸,谢灵台身上的冷意散去了不少,整个人站在那里,没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凌然感, 反而多了几分飘飘然的仙气。方鹤动了动自己的身子, 终于不再感觉到环绕在身边的束缚力。

他的脚尖碰到了地面。

方鹤微微退后,便感觉到衣袖有轻微的拉扯感。他垂下眼睛, 往力道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他轻轻扯了扯,那只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拉得更紧了。

方鹤:……

他抬眼看向了谢灵台,便发现对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这个拉扯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举动。他顿了顿,认命一般地将谢灵台拉着,朝着一些偏僻的酒店走去。走着走着,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将自己脸上的面纱给扯了下来,遮盖在了谢灵台的脸上。

淡蓝色的面纱遮挡住了谢灵台的面容。面纱似乎被纪赵加过什么禁制,此刻遮挡在谢灵台的面上,根本无法窥测出他的面貌。

谢灵台的容貌实在太显眼了。但是此刻被面纱一挡,感觉就好上不少。他拉着谢灵台,废了一番力气,才来到了一个偏远的酒楼。

这酒楼的装潢自然比不上之前待的那家酒店,再加上地处偏远,来的客人也不是很多。整间酒楼就显得十分安静,就连柜台里的店小二都懒洋洋地靠在那里,见到方鹤一名女子拉着谢灵台进来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愣,随后像是熟视无睹一般,声音从嗓子眼里扯出来,道:

“客官,你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方鹤言简意赅地说道,他将谢灵台带到了柜台旁边后,便轻声开口说道:“来两个房间。”

店小二啪啦啪啦地打着算盘,算盘碰撞的声音在空间中利落地响起:“只有一个房间,二百五灵晶。”

“只有一个房间了?”方鹤听到这句话愣了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此刻大堂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根本就不像是人多的样子。

店小二看了方鹤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好一会儿,才耐心地解释道:“姑娘怕是第一次来我家店。这里出去走一段路,便是二等宗门。例如合欢宗,就在这附近。”

说到这里风月之事时,店小二的精神才微微一振,他暧昧地朝着方鹤笑了笑,他看了一眼周围,轻声开口道:“姑娘,你可听说过那最近有名的绝世美人。”

方鹤:“嗯?”

店小二促狭地笑了笑说道:“姑娘你长得是美,可那绝世美人可比你还美。听说啊,那引起五大天骄争夺的绝世美人,就是出自合欢宗。”

方鹤:……

他怎么不知道他成为合欢宗的人了?

只不过……方鹤挑了挑眉,他没有想到,时隔千年,他还会再次听到合欢宗的名字。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柜台前,装作几分好奇地问道:

“那合欢宗,是什么情况?”

店小二轻声笑道:“那合欢宗啊,专修男女之事。自然是人间天堂,修士的绝妙去除。”

方鹤:“谁人都可以去?”

店小二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感慨:“自然不是。那些绝世的美人,瞄上的都是上等的天骄。像我们这样的,怕是只能过过眼瘾。”

这番说法,跟方鹤想象中的差不多。他还想在问什么,就见店小二仿佛失去了兴趣一般,由恢复了之前的懒散。他的目光抬眼在方鹤的脸上转了一圈,哼了一声道:“所以啊,我说,姑娘你究竟要不要这个房间,估计等会儿,连这最后的一间房都没有了。”

方鹤连忙说道:“要!”

如果不要的话,怕是他要带着谢灵台在九宵城的城中心绕一圈了。到时候,他可不确定,凭着一个不知道品级的面纱,会不会有人认出谢灵台来。

这样想着,方鹤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相应的灵晶数,摆放在店小二的面前。店小二愣了愣,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灵晶摆放在面前。

“没有手环,储物袋也没有?”店小二诧异地提高了声音。

方鹤一脸诧异:“怎么,还要加一个储物手环?”

店小二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手环装灵晶的操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店小二清点了一下灵晶数量,确认无误之后,便从柜台后面拿了一枚钥匙,摆放在了方鹤的面前。

方鹤看了一眼,地字房,勉勉强强吧。

他拉着谢灵台朝着楼梯走去,期间,谢灵台一直很乖顺,这倒让方鹤松了一口气。

地字房的规格很简单,一张桌子,一个床。床极大,上面有极为缥缈的床纱在随风飘扬。方鹤轻轻嗅了嗅,只觉得这房间还飘荡着淡淡的幽香。

他带着谢灵台,走到了窗边,一口气将他放在了床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床的舒适,谢灵台慢悠悠的,将自己的手指松开。

方鹤的衣袖终于被松开了,上面布满了褶皱。

方鹤伸手将上面的褶皱一层一层地抹平,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周围的灵力以极为汹涌的速度朝着床上涌去。方鹤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过去,便看到那些灵力迅速地涌入谢灵台的经脉。

谢灵台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增长,他的眉目平和,显然已经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方鹤眉毛轻轻上挑,他走到桌子的一旁,正准备将茶壶里的水倒出,便看到茶杯里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店也太含糊了吧。来参加宗门测试的那些修士,难道修炼之余连茶都不喝了吗?

他意兴阑珊地将手里的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掀起衣袍坐在了桌边。这里的环境极为安静,根本就听不到周围房间的动静,只有偶尔的交谈声,才能感受到几分人气的存在。

谢灵台这一修炼,便修炼了很久。

夜幕四垂,天空上繁星点点。方鹤的神经突然紧绷了起来,他走到窗边,抬眼,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夜空上。

夜空上,一行一行的字开始显现出来。方鹤清楚地看到,他的名字突然向下降了几个名词,一些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名字在此期间陡然窜了上来。

方鹤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最后落在了第一名的名字上。这个名字,他很熟悉,或者所有参加考核的人都极为熟悉。

【排名第一,王富贵,中上等等级天骄。】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排名更新,排名在第一的居然是在他们眼中早就出局的王富贵。并且……

方鹤的目光落在上面的“中上等”这三个字,诧异地抬了抬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看到王富贵名字的时候,他的旁边依旧是中等等级这几个字。

大半个月时间没见,王富贵不仅排名一跃而上,就连天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明显,王富贵已经拿到了他在盛世时代的机缘。

方鹤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此刻他的排名已经跌出了前十的位置,在十一、十二的位置徘徊。

这个位置,在总体来说,已经算得上靠前。但是相较之前的成绩,这已经代表着巨大的退步。他将面前的窗轻轻合上,神情间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已经预料到眼下的结局。来这里参加考核的天骄,也并非各个都是愚笨之人。他们或许没有像方鹤那样猜到具体的题目,但也找到了共同点,然后努力按照轨迹进行行动。

方鹤这几天一直没有学习相关的技能,因此排名才被其他天骄给超了过去。

方鹤轻轻地合上了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最后的五天,都能看到排名。因此,所有人都能实时看到自己排名的变化。

在窗户即将留下一条缝的时候,突然一只手阻拦了方鹤的动作。方鹤还没有回过头去,便闻到一股清冷的香味。谢灵台的胸膛正紧紧贴着方鹤的背部,方鹤甚至能够透过薄薄的两层衣衫,感受到他的温度。

“你在看什么?”谢灵台轻声问道,他朝着天空看了一眼,随后毫不在意地关上了窗户,遮蔽了外面的夜色,也挡住了外面轻柔的风。

方鹤微微抬眼,瞥了一眼他脸颊旁边的手臂。谢灵台关了窗之后,并没有将手收回去,与此同时,他的身体朝着方鹤的方向再靠近了一点。他细密的呼吸浅浅地扑打在方鹤的眼睛上。

方鹤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此刻他的背部紧紧靠在后面的墙上,面前则是谢灵台的胸膛。

他被困在了狭窄的空间里。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谢灵台,便感觉到谢灵台动了动身子,离着方鹤更近了一点。方鹤有些惊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发现,他的手背上覆盖了一层温暖——

谢灵台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最后放在了他胸膛处的位置。随后,他听到谢灵台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道:

“你推我,心痛……痛。”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觉得一个痛,传达不了他的感受,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又加了一个痛字。

方鹤的手,就这样被放在了谢灵台的心口。隔着一层结实有力的肌肉,方鹤能够感觉到谢灵台心脏的搏斗,旺盛的生命力正在喷涌而出。

似乎是不满方鹤的走神,谢灵台再度认真地朝着方鹤强调道:“心痛……痛。”最后一个字湮灭于口齿之间,显然谢灵台在醉酒的状态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鹤有些无奈地看了谢灵台一眼,便发现他的眼神依旧有些迷茫。显然,刚刚的修炼,只是谢灵台身体下意识的举动,并不是他的意识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轻咳了一声,头微微超后仰,朝着谢灵台问道:“那你要怎么办?”

谢灵台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正在沉思。从方鹤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他高耸的眉头。他琢磨了好一段时间,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不知道。”

谢灵台的眉眼虽然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是方鹤能够感觉到他整个人在这一瞬间都沮丧了起来。他离着方鹤更近了,近到方鹤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庞。

方鹤这才看到,在谢灵台的左眼皮上,有一颗痣。只有在眨眼的时候,方鹤才能看到这颗痣的存在。

方鹤轻声笑了一下,他抬手,手掌轻轻地落在谢灵台的发丝间,轻轻揉了揉轻声安抚道:“去床上修炼,修炼两个时辰。”

谢灵台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勉强应了一声,才不甘不愿地直起身子。方鹤眼前的视野瞬间变得宽阔了起来,方鹤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站在窗边,看着谢灵台大踏步地朝前走去,最后又重新回到了床上坐下,盘腿修炼了起来。

方鹤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懈了下来,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也运转灵力修炼起来。

周围的灵力滚动,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朝着方鹤的方向疯狂涌动了过来。浓郁的灵力融入经脉,方鹤能够感觉到他的修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增长。

近一个多月来的积累,让方鹤在修行之路上平坦异常。终于,没过多久,他的灵力向上翻涌,终于突破了元婴一层。

元婴二层的修为刚在方鹤的身上显现,淡淡的金光就浮现在他的身上,最后缓缓形成了一道金柱。

金柱从天而降,落在了方鹤的身上。方鹤能够感觉到他体内的灵力流动得更加欢畅。一层一层的金光在方鹤身边游荡,方鹤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和精神,恢复到了巅峰。

金柱足足停息了七八息的时间后,才慢慢暗淡了下来。那金柱的光芒,缓缓汇聚成一道金色的文字——

【方鹤,元婴二层,目前成就:未知,目前排名:未知,目前坐标:未知。】

这道金字足足停留了很久的时间,久到九宵城所有的人都能将上面的每一个字反复琢磨。未知成就、未知排名、未知坐标,除去名字和修为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这显然并不符合天道以往的作风。一些普通的修士,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便将这个疑惑抛向了脑后。毕竟,前两天,甚善和吴成仙这两人的金字,比眼前这道光柱还要特殊。

然而,这串文字,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格外特殊。

站在王家庭院的王富贵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金柱上面的名字,随后眉眼中闪现过一道不屑的目光。他身上的修为不断涌动,显然是即将要突破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何,却被王富贵死死地给压住了。

王富贵轻声哼了一句,随后转头朝着王家家主问道:“能够追寻这道金光,找到他的主人吗?”

王家家主摇了摇头:“天道显示未知的东西,怕是旁人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知晓。”

王富贵有些怀疑地看向王家家主,随后像是不甘心地应了一声。随后,他轻轻拿起桌上摆放的珍果,手指一个用力。浓稠的汁液便滴落了下来,顺着王富贵的手指滴落下来,啪嗒一声,便滴落在了桌上。

王富贵眯了眯眼睛,算了一下时间道:“差不多了。”

王家家主“啊?”了一声,显然没有跟上王富贵的节奏。此时,王富贵极有耐心地回答道:“反击的时间差不多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让纪赵付出代价吗,时间差不多了。五天后,你就会拿回你想要的一切。”

王家家主的脸上显然闪过一道兴奋之情,他腮帮子两旁的肉甚至明显抽动了一下,随后像是不可思议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道:

“当真如此。”

在得到王富贵的肯定之后,王家的族人开始躁动了起来。当王富贵修补好他们王家功法的缺陷之后,所有人对王富贵有了一定的信任。再加上之后,王富贵显示出料事如神的能力,让他们对他的决策和命令更为信服。

不只是王家,就连程绿和,看了一眼面前拍卖会的珍品后,沉思了一会儿,随后低声朝着侍女们嘱咐道:“这些东西,先暂时运出城外。”

侍女们一脸惊讶,她们忍不住抬头朝着程绿和望去,便听到程绿和缓缓开口,朝着她们说道:“这是公子的命令。”

侍女们虽然不知道纪赵想干什么,但是对云息公子这个名头还是非常畏惧。她们连夜托人准备了马车,将这些珍宝运了出去。任谁都没有想到,纪赵的拍卖场内,除了满满的灵晶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珍奇的东西了。

程绿和的目光向旁轻瞥,最终落在了一堆青绿色的丹药瓶上。如果方鹤在这的话,一定会认出,这是他之前炼制的丹药。

程绿和沉目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五天之后,拍卖会成功举行。就先将这批丹药拿出去进行拍卖。到时候,就让拍卖师说,这是云息公子弟子所炼制的丹药!”

“云息公子的弟子?”侍女的眼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惊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云息公子,居然还收了一个徒弟。

程绿和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向着窗外看去,目光落在金柱上面,眉眼没有丝毫的波动。相较于之前,他的实力又强悍了不少,身上的气息浓郁,充满着危险的味道。

他在拍卖行里工作了一段时间,靠着他的薪酬,买了不少珍奇的东西。盛世时代,灵力充裕,就连在一千年后,难得一见的珍宝,在这里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

程绿和靠着自己的职务的便利,搜寻到了不少珍贵的东西。但是即便如此,他的排名只在中等,其他人获得的机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方鹤不知道九宵城的暗涛汹涌。

他闭着眼睛,将围绕在他周围的金光,都吸收了进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变得强韧了不少。他缓缓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外面,外面风平浪静,似乎完全没有被金柱的光芒所影响。

显然就像天道所说的“未知”一样,在修士的眼中,金柱的位置根本无法锁定,即便离得太近,也无法感受到金柱的光芒。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转头,朝着谢灵台的方向看去,便看到谢灵台盘腿坐在座位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方向,见到他望了过来,眉眼中染上了鲜活的神色,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床,清冷的声音在方鹤的耳旁响起:

“两个时辰已经到了,该睡觉了。”

乍一听,方鹤没有反应过来。谢灵台见了,似乎有些生气地走了过来,一把就将方鹤抱了起来,随后将他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身旁。

当被子盖到自己身体上的时候,方鹤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谢灵台的身子压了下来。他的心瞬间快速跳动了两下,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他就这样看着谢灵台朝着他伸出了手臂,手指轻柔地动了两下,帮他压了压被子,然后便在他的身旁躺了下来……

瞬间睡着了。

方鹤:……

醉酒了还这样瞎撩!

方鹤有些恼羞成怒一般,一个转身,将谢灵台的手臂抬了起来,放在了他的被子上,乍一看,就像抱着他一般。

他决定了,明天!他一定要给谢灵台哭一出戏,戏的名字就叫做——“震惊!天骄榜第一居然干出这种事情!”

表演一定很精彩。

方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