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性已经转化成雄性，对于海妖们而言，邱海飞已经完全没有用处。原本就不习惯集群相处的海妖在讯息交流后，立刻离开了这片对于他们而言也算是吃人的海域。
邱海飞蜷在珊瑚根部努力地从水流中筛取更多的氧气，一身肌肤在冰凉的海水中都烧出一片艳红。
他的神志因为身体的剧烈变化而有些昏沉，但水域中另外一个雄性的存在却让他不得不保持警戒。
雄性？雄性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人鱼吗？
邱海飞努力想着一些事情来让自己清醒，无视着身体内的抗议将头脑运转起来。
他虽然被改造成了人鱼，但本质上一直排斥自己“鱼”的那一部分。他会很好的运用鱼尾，但却不愿在人前打开耳鳍——那敏感的可接收更多波段的耳部构造只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人类。
更不用说那让他刻意遗忘的繁殖期。
那条绿色海妖是什么意思？
当鱼群中没有雄鱼，最强的雌鱼会转变成雄性？
鱼群是什么？雄鱼又是什么？变成人鱼只是身体结构的改变，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雌性，又哪里来的雄性让他认可？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想法，一张英气勃勃而认真的脸在邱海飞脑海中浮现了一瞬。
“咔。”依靠的珊瑚被抓断了一截细枝。
徐莫应？凭什么！？
那个小鬼既固执又愚蠢，唯一可取的也就是认真的态度——好吧，愚蠢是他在诽谤。
明明好好的一个陆军人才，非要混参谋部。参谋部那群是什么人，都是些阴死人不偿命的家伙。一个个摆老资格晒辉煌，他那种强硬作风迟早得死成渣！
妈的！自己不光得装新嫩低头做脸，还得替他向各位前辈卖好解释。如果不是利用露星计划好好的给他们这批新人造了个势，总参二部哪有那么容易就可以让他们站住脚跟。
这个脑袋被驴踢过的居然还把他变成人鱼！
这种脑袋不转弯，咬死不松口的家伙，除了认真还有什么？凭什么他就得看上他？
可问题是……他好像是真的看上他了。
从想到徐莫应开始，他的身体变化就好像踩了刹车一样变缓，直到现在只剩下可以无视的细微刺痛。周围海水的温度渐渐散去，疲惫的精神也有了余裕去注意其他东西。
他的雌性变得更耀眼了。
燕歌悲哀地看着蜷缩在珊瑚丛下的金色人鱼。金色的长发飘扬下，一张原来只算一般的脸变得极为精致，金色的眼瞳有些迟疑地转动，好像刚出巢的小兽对于外面的世界好奇而又警戒。
他的身体比原来的小了一圈，取而代之的是变长的金色鱼尾和鱼鳍。肌肤有些透明浅浅地发着光，引着一些小鱼在他身边流连不去。
美丽得如同深海中等人采撷的明珠。
可是深海中越是美丽的生物越有毒，越是明亮的存在越危险。
“不过我建议你，杀了他。”
歌林的话如毒咒般盘旋在燕歌的脑海里。
作为雄性，这颗深海明珠太过美丽太过危险。那挣脱出他怀抱转成攻击的速度连身为最强海妖的燕歌都有些看不清……这种超出能力之外的初生雄性，杀掉才能够避免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轻轻摆动鱼尾，燕歌小心地向邱海飞靠去。手掌微微张开，尖利的指甲在水中划出一道道不稳定的细流。
燕歌刚刚行动，邱海飞就发觉了，海妖的存在简直就像黑夜中的灯光一样明显。
金色的眼瞳中，银色海妖游过来的痕迹如一条白色的运动线清晰可辨，甚至连身边细微的手指颤动都变成了细如发丝却无法遗漏的痕迹。
邱海飞不喜欢算人心，因为那会显得太冷酷。
当每一个姿态，细小行为都纳入计算后，计算者本身会变得不像人类——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是人类的感觉。
但现在正是邱海飞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这种被他刻意压制的思考方式仿佛本能一般将所有评估信息传输到他的脑子里。
线被连了起来，然后延伸开来。还没发生的事情一步步在他脑海里成形，慢慢停留在关键点上形成具现化状的形态，然后分出了几条不同进程。
邱海飞好像在玩单机游戏，列在他面前的是通向不同结果的几种选择，他只需要选择通往最好结果的那一点——彻底地掌控住对方的心。
但是……这是那个会在月光下对着他唱歌的银色海妖啊……
几乎没有多考虑，退后、转身，鱼鳍一张一收，一气呵成。金色人鱼飞一般地逃窜了出去。
这不是在前世，他也不是前世中那个站在古老家族中孤立无援的少年。即使是前世，在他计算了所有人心后也依然选择了放弃——胜负也好、自尊也好、骄傲也好，如果要违背本心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的母亲告诉他，心要像天地一样宽广，当他包容一切后那么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世界上永远也不会只剩他一个人。
燕歌被邱海飞逃窜的身影弄得楞了一下，立刻甩动鱼尾追上去。那一抹金色流光牢牢地牵住他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诱惑他抓住对方。
鱼鳍几次张合，利爪抓开了分隔两人的水幕。银色海妖身体绷得笔直，如剑般直直插向那道流光。
“放开我！”被困在海妖双臂和珊瑚丛间的邱海飞凌厉地看着对方：“我不是雌性！”
是的，这颗深海明珠不是雌性。如果他不想杀掉这个初生的雄性，不想将对方的心脏从胸腔中挖出来的话，他就该放开他……
可是燕歌不想放开。
有股热热的感觉从眼中涌出，然后稀释在海水中。
或许海妖自己看不到，但是邱海飞看到了。那来自对方眼角的，细微而纯净水泡，一颗颗剔透如水晶。
“我不想……”燕歌的声音也像水泡泡般细碎，银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被困的人鱼。对方的双手正撑在他的胸膛上，尖利指甲泛着新生的粉红色深深陷入他的肌肤。
有些痛，但并不厉害。燕歌小心地收拢双臂，将金色人鱼收入怀中。胸口的刺痛立时更明显了一些，甚至飘起了些许红色。
“放开我。”邱海飞沉下脸来。
燕歌看着邱海飞笑了笑，然后将头埋入对方的肩颈轻蹭，发出的声音依然带着细碎的水泡声：“不放……要你…………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哪？南海吗？
计算了一下在这片海域中浪费的时间，邱海飞发现现在即使赶去既定的地点也已经没什么用处。困在海域的这段时间，那里恐怕早已被徐莫应翻了个底朝天，丧失了原本设伏的意义。
“好。”
随着邱海飞的回应，燕歌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松开手，银色海妖原地转了个圈，向外游了两下又绕回来，漂浮在前方伸出手回头看着邱海飞。
像个小动物一样。
邱海飞哭笑不得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鱼尾，然后摇摇头：“我跟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注解】
拆
在围棋术语中，“拆”就是以棋盘原有的己方棋子为参照在三线或四线上向左或向右间隔若干路开拆一着。
拆常常用于扩张地域或谋得已方根据地，也有时用在扩大地域、求己方根据地和搜取对方根据时同用。这时拆便发挥出了最大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