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撞上他的目光, 盛初就发觉陈寂只是单纯在逗她玩儿。
也是，照这少爷厚脸皮的程度，八成也不会因为自己五音不全而感到丢脸。
是她欠考虑了。
盛初抿抿唇, 不太想看见陈寂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低头继续写作业。她刚写了个字，一只大手伸过来, 掰着她脑袋往上抬, 不让她写。
“不是都答应我了？”陈寂漫不经心地揉她脑袋, 语带威胁, “童话里说人鱼公主言而无信的话, 会被海巫抓去炼药的。”
盛初默默翻了个白眼。
童话里哪有这段？他自己编得吧。
她瞥他眼, 难得起了兴致，配合着写道：【没事，童话里还写, 王子会来救她的。】
陈寂一看，乐了：“你骗我还指望我来救你？”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
盛初面无表情看着他：【醒醒，我也没说你是王子。】
“除了我你还想让谁来救你？”少爷嗤了声，长腿抵着桌下横杠，语气又拽又狂, “不是王子, 骑士也行, 随公主喜欢。”
“……”
盛初脸颊红了红，狠狠踩了他一脚。
【公主谁都不喜欢, 公主自己就能打败海巫。】
“就你这才到我肩膀的小身板？”
看到这话, 陈寂上下扫视她一圈, 然后, 又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
“公主还是乖乖待在骑士身后, 教骑士唱歌吧，杀敌的事情让男人来干。”
说这话的时候，陈寂语调平静，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话的听起来有多暧昧，更像是很简单的在陈述事实。
盛初这次连耳根和脖子都红了。
她解开发圈，披肩长发掩盖住那些红意，字迹依旧冷静：【你还是先把唱歌学会比较好，丢得是整个国家的脸。】
陈寂：“……”
**
老李给一班借的排练场地是音乐教室，运动会结束前，他们班级都可以在这个教室排练。
这之后的几天，陈寂都没再提起教唱歌的事儿，每天照例参加排练，仿佛对开幕式演出信心十足。
盛初则没来由地有点担心。
这不怪她，毕竟少爷上一次信心十足的时候，用那架价值百万的钢琴弹了四遍《小星星》。
两个人也就算了，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全校师生，还有直播前的家长和各路人士看着，陈寂不在乎，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兼同桌，曾经的大歌唱家，盛初不想丢这个人。
她想了想，找到组织开幕式的姚远，隐晦地询问了下这个问题。
出奇的是，姚远还真想了会儿，最后挠挠头，模棱两可道：“还……挺好的，陈哥挺努力的。”
……
一般是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夸的时候，才会夸这个人努力。
盛初下了决定。
某天，各科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加起来足足十张卷子，一班同学苦不堪言，果断放弃今天的排练，勤勤恳恳写作业。
盛初写得快，上课又提前写了点儿，第一节 课就解决了这些卷子。
她不经意般往旁边瞄了眼。
自从老李提出学习小组制度，和她绑在一起之后，陈寂确实有在学习，其表现之一是，开始自己写作业了。
以前要么干脆不写要么直接抄。
陈寂现在在写数学试卷。
他现在基本已经把常用的数学公式背了个大概，本身也不笨，题型做过一两次，类似的题型也能做出来。
盛初觉得陈寂在数学方面比她要有天分。
盛初不太想打断少爷这极其稀有的学习热情，但她也是真的好奇陈寂唱歌会是什么样子。
她单手抵着下巴，犹豫不决地看着他，脑袋里天人交战，天使说“要不就算了吧要多相信少爷呀”，小恶魔在边上大笑“听他唱个歌，撑死也就半小时，要是连半小时都耽搁不起那还是别学习了，你也不想陈寂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吧？”
天使恶魔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倒是陈寂注意到她忐忑的目光。
“怎么了？”
他停下笔，转头看向她，皱了皱眉：“有题目做不出来？”
盛初摇摇头，叹口气，还是写道：【你之前不是让我教你唱歌吗。】
陈寂微愣，舔舔唇，下意识回答：“你不是不愿意教我吗。”
“……”
她好像没拒绝吧？
不等盛初回应，陈寂利落甩笔，站起身：“走吧。”
盛初茫然地眨眨眼。
他扬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现在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见她愣着不动，他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不是要教我唱歌？”
他猝不及防凑过来，盛初心脏漏了拍，近乎本能地按上他的脸，把他大力推开，迅速写字。
【男女授受不亲。】
“……”
真的听到他唱歌，盛初才知道，姚远没在骗她。
陈寂唱得真的挺好的，他声音条件优越，还有那么点儿音乐天分在里边，而且真的有在为这事努力。
——努力忍受其他同学。
“我以为我唱得很一般了，没想到还真的有五音不全的人，抽签机制就这点不好，质量参差不齐。”
仗着音乐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少爷肆无忌惮地吐黑泥：“那个谁，哦，余悦，帮忙纠正这群人半天也没纠正回来，让他们对口型又不肯，非说要为班集体做贡献，啧，他们别说话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还有那个，我也不知道名字，就是之前说你坏话被我打了一顿那个，不肯配合，我差点就想冲上去再揍他一顿。”
盛初：“……”
音乐教室有几张废弃不用的课桌，盛初坐在上边，没法及地的两条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闻言，她没再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都说了是差点。”
瞧着她的表情，陈寂跟着跳上课桌，无处安放的长腿直挺挺踩上地面，他神色稍顿，若无其事地继续道：“约好不会随便打架就不会打架，我可不像某鱼，我很信守承诺的。”
他这都快内涵到她脸上了。
少爷现在的行为，真的很像在工作中遇上一群猪队友的领导，又不好意思直接骂，只好忍着火儿，回到家，倒豆子似得和家里人吐槽。
盛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刚才，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归于陈寂的“家人”。
她和他算哪门子家人。
盛初正沉浸在自己被自己吓到的无语里，耳边忽然传来陈寂的声音。
“余悦说你会弹钢琴，还参加过钢琴比赛。我想想也是，《小星星》太没有逼格了，都体现不出我的水平。”
陈寂挑眉，直勾勾盯着她，压着嗓子笑：“盛老师，教我首歌呗？”
他眼眸是纯正的黑，她几乎能在他眼底找到自己，里头那个人目光微闪，脸颊也有点红，百分百不是她本人，肯定是他臆想出来，然后在眼里具现化。
反正不会是她现在的样子。
盛初抿抿唇，也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不自觉别开眼。
她接上他上句话：【你想学什么歌？】
陈寂眼都没眨：“《萤火虫》，那个儿歌。”
听到这个歌名，盛初身体僵住。过上好一会儿，仿佛游离的魂魄回归身体，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垂下眼，连写字速度都慢了许多：【你又知道了。】
她还在想，他明明唱得不差，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卖上一波惨，想让她来教他唱歌。
陈寂没否认，卖队友卖得毫不犹豫：“是，我加了余悦微信，他以前和你同个小学的，说你唱歌很好听，我就听了听，确实挺好听的。”
她那次文艺汇演，表演得就是《萤火虫》。
他没有说的是，他把那个视频反复听了几十遍，那天晚上一整晚都没睡着，连做梦都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小美人鱼有着世界上最动人的歌喉，听过她歌声的人都会对她的声音念念不忘。后来小美人鱼救了王子，爱上了他，为了他甘愿和海巫交易，放弃自己的声音，忍受双腿的剧痛来到陆地上。
在这个梦里，陈寂并不是王子，而是默默守护公主的骑士。
见到公主的第一眼，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骑士就陷了进去，恋慕公主多年，一直不敢袒露心意。
他眼睁睁看着拥有和盛初同样面容的人鱼公主被海巫划破喉咙，夺走她引以为傲的声音，他气愤不已，拔剑冲上去想斩杀海巫，至少也拼个同归于尽，却被挡在画面之外。
后来公主也没和王子在一起，公主在陆地聚集力量，试着夺回自己的声音，却没能敌过海巫，最终化成了泡沫。
陈寂好几次想砍了那海巫，一直被挡在外边，全程无能为力。
最后，少爷活生生给气醒了。
做得什么破梦。
他凭什么无能为力？这个骑士怎么这么孬？恋慕公主多年不表白，还看着公主为王子献出声音，头顶青青大草原不说，不是骑士吗，怎么连个傻逼海巫都打不过？
这剑是拿来杀敌还是摆设的啊？
要他真是那骑士，肯定在故事最开始就把那海巫给砍了。
他气得又把人鱼公主小学时的文艺汇演听了好几十遍。
盛初不知道他还做过这么离谱的梦，默了默，中肯建议：【我弹得那个版本挺难的……】
“无所谓，你先给我表演一遍，我想听。”
他又不是真的想学，只是想听一遍文艺汇演现场版，最好是能拿手机自己录下来。
少爷不怎么想听别人录的东西。
音乐教室正好有钢琴。
盛初其实很久没碰过钢琴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手生，实则不然，手指碰到白色琴键的刹那，像是遇到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仿佛极地冰川融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起舞，不断给大脑发射兴奋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琴键上跃动，那首歌的谱子烙在她脑海里。
陈寂特意带了手机过来，拿出手机打算录像，抬起眼，视线再无法移动偏毫。
视频中身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已然长大，侧颜依旧美得动人，唇角情不自禁地随音乐扬起来，颊边两个酒窝像是装了酒，能把人灌醉。
陈寂从来不知道她还有酒窝。
他觉得里边可能真的藏了酒，而他就是被灌醉的旅客。
不然。
为什么他听不到音乐声，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大。
作者有话说：
少爷做的那个梦我还挺伤感，后面写到他的反应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能说，陈某真的是有点喜剧人的性格在里边的。
最近更新都很晚，鞠躬道歉！！这章评论发红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