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再有意识时, 鼻尖闻到很淡的消毒水味，身下触感柔软，初步猜测自己是在医务室。
“醒了？”
身侧传来中年女人和蔼的声音, 盛初揉揉眼睛, 艰难地歪了下脑袋，医务室老师坐在桌边, 一只手在本子上记录, 另一只手撑着下巴, 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盛初看了眼手表, 接近下午六点了。
跑八百米的时候还是三点半来着。
“你也是厉害啊, 盛初妹妹。”女人笑着调侃, 说到最后一句话，语气骤然冷下来，“一整天都没喝水, 午饭也吃得不多，还要硬撑着跑八百米，你以为你是钢铁侠？”
盛初：“……”
所以她是在跑八百米的过程中晕过去了。
印象里，陈寂那时好像在她身边，但她那会意识已经开始迷糊, 几乎是循着身体本能在跑步, 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女人走过来, 捏捏她脸，确定她气色好点了, 才没好气道：“低血糖昏倒, 给你喂了点糖水, 暂时是缓过来了。”
盛初用手语打了个谢谢。
她身体一直不太好, 经常会有头疼感冒这类小毛病, 高一来过许多次医务室，知道她看得懂手语。
医务室老师也姓李，医学本硕连读，还辅修过心理学专业，毕业以后在三甲医院工作了几年，觉得太累便托关系来了一中当医务室兼心理老师，不知不觉也有十余年，属于学校老人了。
高中学生学习压力大，家长管得又严，很容易出现心理方面的问题，这么多年过去，李老师在调解学生心理方面也颇有心得。
盛初刚入学的时候，得知她没办法说话，老李推荐她和李老师聊过一次天。
李老师见到她，面上露出惊讶，说的第一句话是：“盛莺？”
不等盛初回应，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认错人：“抱歉，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学生长得特别像，第一眼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她笑笑：“是个很优秀的学姐，在学校人缘很好，进趟医务室一群人上赶着来探望她。”
老李并没有提前告知盛初的名字，李老师看到记录单，顿了一下：“你们名字也特别像，是亲戚吗？”
盛初写字：【她是我姐姐。】
“你就是她妹妹啊？我知道，她和我提过很多次。人老了记忆不太好，把这事给忘了。”李老师目露怀念，看向盛初的眼神也温柔许多，“她过得还好吗？以前每年都会和孟林时那小子来看我，这几年倒是没来了，听说小孟去澳洲了。”
这次盛初沉默许久。
久到李老师以为她性格如此，不会回应时，才拿起笔：【过得挺好的，她和孟林时分手了。】
“分手了啊，那还挺可惜的，当初我们几个老师私下里还打过赌，说他们一定能走到最后呢。”
李老师唏嘘不已，抬起头，注意到盛初情绪不太对，低低沉沉的，猜测她可能和盛莺闹了不愉快，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了些其他事情。
盛初表现得非常配合，有问就答，思维也很活络，就连李老师这个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盛初就是不能说话。
李老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偶然打听到盛莺的下落，震惊之余，她也明白了盛初的心结所在。
这还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盛初缓了几分钟后，在四周张望了圈，尽管知道以陈寂的性子，他要是在这里，保准她一醒他就要跑过来逼逼，没声音肯定就是不在。
但看他真的不在，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有几分失落。
“找谁呢？那个把你从操场一路抱过来的小男生？”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李老师笑了下，为她解答：“他之前一直在这儿，让他走不肯走，非要看着你醒，吵得要死。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让李章平来把他带走，这会儿估计吃饭呢，过会就来了，急什么。”
盛初：“……”
她看起来很急吗？
不过，这确实是少爷干得出来的事情。
她唇角不着痕迹地往上翘，正打算接话，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影飞奔到床前，一手按着她脑袋，上看看下看看，语气紧张，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感觉怎么样？不晕了吧？我早和你说了不要逞强你不听。”
说曹操曹操到。
听说盛初醒了，陈寂饭都没吃几口，直接倒掉跑过来，抢占先机，后头跟着同样着急的小兔崽子团伙。
乔许然也不客气，走进来挤开某人：“陈寂你让让，别挡在病床前，我们看不见盛初了。”
作为体育委员，安排盛初去跑这八百米的罪魁祸首，自盛初晕倒，姚远的心就没放下去过，这会儿愧疚得不行，恨不得当场给盛初磕三个响头表达歉意。
见乔许然挤过去，姚远也跟着往前挤，硬生生把最先到的陈寂挤在后头，上来就认错：“盛初，你打我几拳吧。”
盛初：“？”
倒也不必。
“今天运动会，各科老师没有布置作业，他们准备晚自习看电影，你可以再休息会儿。”
顾莹玉在门边适时出声。
他早料到会有这个局面，压根没打算和这三个人挤，和曲桐欣一人站一边，像两尊医务室门神。
寥落的医务室顷刻间热火朝天，几个人叽叽喳喳的，李老师头疼地拧了拧眉心。
她索性赶人：“不用，醒了就代表她已经好了，带她去吃晚饭，再买点甜的东西补充糖分就好，记得多喝水。”
“盛初可能还会有点腿软，走不动路，这是正常情况，你们几个帮忙扶一下。实在不行，再让那小同学公主抱，把她抱回教室。”
少爷被这两人挤到后面，这会儿不爽得很，正琢磨着把这几个碍事的赶走，恰好来了机会。
“让让。”
他利落应了声，扒拉开前边两个人，手伸向盛初腿弯，跃跃欲试地要把她抱起来。
盛初一个飞踢，踹向他小腹，还好陈寂反应快，及时躲掉。
然后，盛初也没等他说什么，把陈寂当人型拐杖似得，扶着他肩膀站起来，抬抬下巴，示意他扶着她。
陈寂就知道，公主抱这种福利，清醒状态下的盛初是绝不可能让他拥有的。
他也没恼，老老实实地当拐杖，中途姚远想和他换，少爷一个眼刀过去，姚远乖乖闭了麦。
几个人围着盛初，吵吵嚷嚷地往食堂走。
李老师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盛莺生病时有很多人来探望，盛初也是如此。
两姐妹都挺招人喜欢的。
希望那些朋友能带盛妹妹走出来。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并不是她的错。
**
饭后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选好片子，大屏幕在播放电影。
他们几个回来得晚，没看到片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就将就着看。
两个月过去，盛初又换回原来的，第四组靠窗的角落位置。
大屏幕在三四组前方，这会儿只开了另半边的灯，恰逢外头也至黑天，他们这里的光线很暗，配上电影原先的阴暗色调，还真有点儿恐怖片现场的即视感。
电影主角是个女医生，正在和夜班的护士搭档聊天，忽然，镜头特写医院墙上的时针划向十二点，护士搭档的声音骤然消失，医院长廊只剩下女医生一个人。
盛初随意瞥了几眼，觉得这电影还挺有意思，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待回到座位上，姚远和前桌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转过来，竖起三根手指，认认真真地对天发誓：“我从今天起就是盛大哥的小弟，大哥说什么我做什么，大哥说东我绝不往西。”
陈寂也在看电影，闻言，懒洋洋接话：“大哥要你赶紧闭嘴，好好看电影别吵她。”
“我不看恐怖片。”
姚远说：“我看这个容易做噩梦。”
陈寂动作稍顿，挑眉：“这是恐怖片？”
“对啊，好像叫《午夜医院》，你看这场景都阴森森的，怪吓——”
剩下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影片内突然响起急促的敲打声，和重物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随时准备破墙而入，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教室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许多胆子小的女同学用手捂住眼睛。
估计是有jumpscare。
盛初面色不变，甚至唇角勾起抹笑意，似乎看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一瞬不眨地盯着屏幕看。
陈寂也没什么反应，等那一幕过去，他不屑地嗤了声：“这有什么好怕的？”
姚远对这对神仙同桌是真心瑞思拜。
他没再打扰这两神仙看电影的雅致，默默转回去，趴下睡觉。
姚远转回去后。
陈寂扭头，扯扯盛初的袖子，拉回她的注意力：“你也不怕？”
盛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她写字：【为什么要怕？】
陈寂：“……”
他抿抿唇，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校裤口袋，面色倏地僵住，语气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下午，跑一千米前给我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盛初还沉浸在电影情节中，听到他的问话，下意识伸手，拍了拍书包。
陈寂顺着望过去。
书包最外面，那个挂着红色福袋的拉链上，如今空无一物。
他起身，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作者有话说：
公主抱，没抱成。
一个预告，下章初妹要说话了，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我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