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宛然在众人的掌声中自楼梯款款而下。灯光打在她身上, 将她那条嵌满珠光的长裙照得如星河般璀璨,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感谢各位的驾临,也感谢沈总对我提出的邀请。《茧》这个主题, 是我从大学时期就开始进行构想, 从多个地方取材,历时数年……”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 面对上百位社会名流的注视也丝毫不见紧张, 还能在介绍中穿插几段无伤大雅的小笑话, 令会场的气氛分外融洽。

  阮如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女主会认为自己是“替身”。

  因为替身, 是比不上正主的。

  只从身型外貌上来看, 楚宛然与她确实有三分相似。她们都是浓颜的类型, 也都喜欢用浅淡的色彩来模糊容貌上的锐利,甚至连唇边的淡笑,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但与浑身充斥着弱气的‘阮如安’相比,楚宛然就像一块打磨得恰到好处的钻石, 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彩。谈吐之间, 那种高知女性的魅力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就像一瓶酿造得恰到好处的美酒,不需要华贵的玻璃瓶装饰, 那种氤氲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她那条裙子不如你的好看。”

  极轻的声音仿佛幻觉, 轻而易举地散在了空气中, 让人抓不住它的尾巴。阮如安下意识地抬眼, 只见符斟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样子, 一双眼专注地望着台上, 如果不是总带着慵懒的声线实在特别, 阮如安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思绪飘到了那位‘阮如安’身上——

  如果女主知道还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还会沉沦在贺家这个陷阱中吗?

  掌声忽然雷动,阮如安的思绪回笼,是楚宛然简短的开场白结束了。再次亮起的灯光是一个信号,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围绕着“知名艺术家”的作品赞叹不已。

  但阮如安这边依旧如故,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显然都对色彩明艳的画作不感兴趣。

  “符总?原来您在这儿啊,这是宛然,我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还是校友呢。”

  老人拉着今天的主人公在人群中穿梭,兜兜转转的,还是瞧见了符斟的身影。他顿时眼睛一亮,草草撂下还在闲聊的一对夫妻,抬脚就往这边走。

  阮如安发誓,她这次一定听到了符斟的叹气声。

  她倒是有心想看符斟的笑话,却忘了自己现在也在倾情演绎一个笑话。在她怼了怼贺天赐却没有收到回应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那个年轻貌美的艺术家,好像是“丈夫”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哦。

  这就有点尴尬了。

  阮如安察觉到自己挽着的人逐渐僵硬。虽然贺天赐冰冷的表情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内心,但阮如安不是一般人,她知道这位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等来到近前,楚宛然似乎才发现都是熟人,只可惜比起望眼欲穿的冰块脸,她还是对花孔雀更感兴趣:“小斟,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都已经继承家业了,最近还好吗?”

  “还好,”与楚宛然的温和不同,符斟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淡了,这对这只笑面虎而言是个很不常见的事,“你不是觉得国内的艺术发展不如国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

  “受沈总所托,而且这段时间国内也有含金量很高的设计大赛,就回来看一看。”楚宛然从容地解释着。

  她的目光总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所以即便气质温婉,也很难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这一点和阮如安就有很大的不同,让人不至于将她们两人弄混。

  “宛然……学姐?”

  明明是两人的尬聊,却偏偏有人想参与其中。阮如安收回看好戏的视线,暗自叹息——她沉不住气的丈夫即将加入战场,而她马上也要被迫成为燃冬中的一员了。

  任务,都是为了任务,她安慰自己。

  正好男主和白月光旧情复燃,她也能顺势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离婚,这个主线任务简直就是白给。

  果然,楚宛然调转视线,定定地看了贺天赐几秒,然后绽放出了一个笑容:“天赐,你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都结婚了?”

  “嗯。”贺天赐的声音很低,像是没什么精神。

  阮如安知道,该她上场了。

  她状似大方地向楚宛然伸出一只手:“宛然学姐,我是天赐的太太,阮如安。你还记得我吗?我比你小两届呢。”

  “阮如安……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阮家的小姐?”楚宛然弯了弯眉眼,“你在学校很出名,我记得你。”

  阮如安眨了下眼,有些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便默不作声地阅读新解锁的剧情。

  所以她初中时是个风云人物,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以土豪、高调、爱炫富著称。

  但问题是,他们所在的贵族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钱,很多学生不仅家庭条件富裕,背后还有点不可言说的背景。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在上学期间都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矜持又高傲地披着“平凡学生”的外衣,假装自己尊师又重道,是个大写的好学生。

  只有阮家这样的矿产暴发户,才会让女儿每天坐着加长版凯迪拉克上下学。这种没眼力见的行为被中二病发作的old money二代视为对权威的挑衅。因此即便阮如安自身的性格像只兔子一样和顺,也遭受到了不少校园冷暴力。

  从记忆中抽身,阮如安明确了自己的地位,也知道自己该适当地示弱了。她摆出一幅瑟缩但又倔强的表情,抱紧了贺天赐的手臂:“宛然学姐,我们夫妻祝你的画展举办成功。”

  她把“夫妻”这两个字咬得很死,酸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楚宛然显然并不在意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大方地对阮如安举杯:“借你吉言。”

  言罢,她又把目光投在了贺天赐身上,很自然地道:“老同学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我带你们看一下作品?”

  “那就麻烦学姐了。”

  贺天赐倒是应得快,但符斟却不置可否,他盯着阮如安低垂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幅画是我去巴西采风的时候,从一位平民窟出身的女律师身上得到的灵感,在极度贫困的情况下,她冲破……”

  不知道楚宛然是真的感受不到那种修罗场的气氛,还是见多了大场面太能装。总之,她笑容甜美,言语从容地领头介绍自己的画作,丝毫不在意只有贺天赐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捧场。阮如安和符斟两个人落后一步,并排站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

  符斟:“你老公是怎么做到一边冷脸一边谄媚的?”

  阮如安端详了一番贺天赐的面容,觉得谄媚这个词怎么也和贺天赐的冰块脸搭不上边,便奇怪道:“你怎么看出谄媚来了?”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有用过这么认真的眼神看过你吗?”

  阮如安不说话了,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还重读了一遍已经解锁的剧情,觉得符斟可能触及到了她的盲点。

  贺天赐有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过她吗?‘阮如安’回答不了,阮如安又并不在意。她明白这是符斟随口就来的挑拨离间,但还是忍不住去发散思维。

  女主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男主呢?贺天赐的性格既不体贴,在结婚前也只是个落魄公子,即便后来发达了,对恩人一般的妻子也没有多少耐心,甚至纵容自己的母亲肆意妄为,对阮家呼来喝去。

  若说是因为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在经历了这么多屈辱,甚至还重生了一回后,再蠢的人都该清醒了吧?

  也许是因为阮家现在半靠着贺家?那也说不通啊,毕竟系统都发布了离婚任务了。

  等等,离婚?

  电光火石间,阮如安忽然察觉到了系统深埋的陷阱。

  从系统的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阮如安’这只笼中鸟即便尝试着张开翅膀,也绝不可能被允许主动锤爆困住她的牢笼。她应该永远被动,永远承受,等待着砍在自己身上的伤痕,以一种精神攻击的方式反弹给刽子手,然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吐出苦情女主必备的那一句“原谅”。

  这意味着白月光也好,出轨也罢,都不可能成为离婚的理由,她必须让男主“愧疚”,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才能完成所谓的任务!

  “阮如安?”

  符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在抬眼的一瞬间,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这满含怨怼的眼神令符斟怔愣了一瞬,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瞪我没用啊,又不是我在勾搭别人。”

  “不过如果你想同等报复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哦~”

  出乎意料的,这种轻浮的语气让阮如安冷静了下来,她撇了符斟一眼,朝他露出了个笑容:“谢谢符总的建议,我决定采纳一下。”

  符斟:“啊?”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阮如安竟然这么干脆。

  “嗯……但我觉得你应该先离个婚,我还可以给你联系律师……”

  他到底在说什么?!

  符斟恼怒地闭上了嘴。他的本意只是想看阮如安被逗得生气,好让她用愤怒又张扬的表情取代那令人不爽的哀怨。

  但是天地良心,他只是口嗨,真没想到阮如安会直接应下啊!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偏离,脸上也微微升起了一点热意,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符斟,你还记得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设吗?你不是发誓要把阮如安抢过来吗?怎么人家A上来了,你却这么没出息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搞什么纯情啊?

  “既然你答应了,那画展结束后一起去吃个晚饭?”

  然后再聊一聊离婚后的问题。

  一瞬间,他连阮贺两家的财产分割,股权转移,还有离婚补偿都想好了。贺天赐的尾巴并不干净,有很多模棱两可的绯闻在身,这也许能帮阮如安多搞到点财产……

  符斟深吸一口气,短暂的失态被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他还是那个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霸总。

  “谁要跟你吃?”阮如安毫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贺天赐——身边的楚宛然身上。

  谁不喜欢白月光呢?更何况这位白月光还有很深的美术造诣。

  眼看已经走到了画展的尽头,她把符斟撂到一边,紧走了两步,再次挽上贺天赐的手臂,用温婉的笑容掩盖眼底的势在必得:“学姐,咱们难得见面,不如加个飞讯?也方便以后约饭呀。”

  楚宛然微微一怔,便笑道:“好呀,那就却之不恭了。”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一个极具艺术感的头像映入眼帘,阮如安随手发出好友申请,心情愉悦地想:

  《望月川》的主美,终于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