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高一那年。
赵嘉业自知跟郑云轻那些事上不得台面, 传出去,别说上流圈子瞧不起他,就是整个社会, 都看不惯上门女婿吃绝户还出轨生养私生子女的腌臢事。
所以, 他劝郑云轻忍忍, 再忍忍, 婚礼暂时先不办了, 等关淑怡死后过一年再说。
也命令赵庆恩和赵庆欣稍微懂事点, 体谅一下他的不易。
至于关书桐,他知道她一向很乖很听话的。
Grace嘛, 还太小, 不谙世事。
婚礼晚点办,行, 但郑云轻强烈要求带上子女住进东山郡。
她开始以女主人自居,要求家中阿姨叫她“夫人”, 至于她的儿子女儿, 那就是“少爷”“小姐”。
起初半年, 他们多少还有点顾忌关书桐,彼此生疏冷淡, 井水不犯河水。
后来渐渐发现她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于是, 她退一尺,他们更进一丈。
郑云轻意图从次卧搬进主卧, 关书桐不乐意。
那她就让人把主卧里,属于关淑怡的东西扔出去。
很好, 这次关书桐愿意了,但要求把她妈妈的东西留下, 特别辟出一间卧室存放属于她的东西。
有一就有二。
起初是关书桐发现自己的护肤品用得特别快,没多久,发现原来是赵庆欣在偷用她东西,偷穿她衣服,甚至还撒谎说是她的,妄想占为己有。
发展到后来,他们在关书灵面前说她坏话,说妈妈和姐姐都不喜欢她,说她们没有妈妈,PUA关书灵,挑拨她们姐妹关系。
甚至,有几次,关书桐洗完澡从衣帽间出来,赵庆恩突然出现在她房里,翻她柜子,睡她的床。
她气到抓狂,拿东西砸他。
他骂她神经,还说,两人是兄妹关系,他进她房间又怎样?不会是她心脏,看什么都脏,以为他这个当哥哥的,还能对她怎样吧?还是说,她真想跟哥哥发生点什么?
关书桐气到眼睛都红了,指甲用力到快把衣摆抓烂,身体直发.抖。
那一次闹挺凶,她几乎把房间里能砸的都给砸了,噼里啪啦,玻璃制品落地无一幸免碎得四分五裂,边缘棱角反射吊灯光芒。
赵庆恩被她砸得上蹦下跳,满屋子乱窜,躲避不及,脸上挂了彩,红红紫紫一.大片,额角肿起高高一个包,眼睛还差点被她尖锐发卡刮到,痛得他捂眼满地打滚,呜呜哇哇叫。
关书桐跟郑云轻闹,或者跟赵庆欣闹,赵嘉业睁只眼闭只眼就糊弄过去了。
可赵庆恩不一般,来头大得很!
是赵嘉业唯一的儿子,独苗,还是随的他的姓!这是几个关书桐都换不来的!
当晚,关书桐就被赵嘉业关禁闭了,一天一.夜,不准吃饭,不准喝水。
可她第二天还跟谈斯雨约好一起去射箭。
第二天。
谈斯雨有来找过她吗?赵嘉业他们要怎么解释她不在的事情?又会怎么处理?谈斯雨足够聪明,能察觉到异样吗?
关书桐不知道。
入夜,负二层杂物间的门锁被人打开,新鲜空气涌进来。
郑云轻站在门外,保姆牵着关书灵,也站在门外。
郑云轻一如既往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弯着嘴角,说,如果你不听话,就会和你姐姐一样,被关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不准吃饭,不准喝水,什么都不准做。
关书灵眼眶一红,先是浅浅抽一记鼻子,忍不住,忽然“哇”一声嚎啕大哭。
“啧。”
郑云轻烦躁地拧紧眉头,两秒钟都没忍过,俯身猛一把从保姆手中薅过关书灵,扯着她细软头发,另只青筋狰狞的大手紧紧捂住她口鼻。
“哭哭哭哭哭!就你最他妈爱哭!晦气的死玩意儿!”
歇斯底里的尖叫刺得人耳朵锐痛,她指甲又尖又长,划过关书灵柔嫩面颊,显露斑驳血痕。
把关书桐的眼睛也染红了。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咬牙,倏然起身拔腿直冲过去。郑云轻抬头的瞬间,她扯住她双肩,提膝用力往她柔软腰腹一顶。郑云轻痛叫着要抓她的腿,她在这时一脚踹向她腹部下方,双手狠力将她推出去。
“嘭!”
她后背摔向卧室门,肋骨被门把手撞得钝痛,身体蜷缩成一团,描摹得精致的五官也骤然蜷缩成一团。
关书灵被吓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保姆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是上手去扶郑云轻,还是安慰关书灵,亦或者,她应该先去禀报赵嘉业。
关书桐没那么多心思,抱起关书灵就离开,搭乘电梯,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反锁,拖过椅子、桌子、柜子顶在门后。
关书灵还在哭,她哄了一阵。
她哭到累了,犯困,揉眼睛,间或小小声地抽噎一下。
关书桐轻拍她后背,身体止不住地细细战栗着,抬着一双冰冷的眼,目不转睛地盯向对面墙壁悬挂的钟表。
嘀嗒,嘀嗒,嘀嗒——
硬生生捱到天亮。
鸟雀清越婉转的鸣叫声,正式宣告她顺利渡过一个“平安夜”。
郑云轻真能放过她吗?
答案是不能,压根不可能。
她可想整死她了。
奈何她老公赵嘉业不同意。
他深谙“通过婚姻实现阶级跨越”这一套,并且贯彻落实到极致。
现在物理距离上,离谈家这么近,如果能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赵嘉业就不是区区一个小企业的上门女婿那么简单。
他将是位高权重、根深叶茂的old money谈家未来继承人的老丈人。
这个前缀挺长,金光闪闪,辉煌灿烂。
让人望而生畏,也让人野心勃勃。
哄着关书桐接近谈斯雨那么久,好不容易见他们有点苗头,赵嘉业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关书桐这颗漂亮聪明又听话的棋子。
郑云轻要被他气死,闹了好几天绝食。
发现赵嘉业自私自利,是个压根不管他人死活的,她学聪明了,不闹了。
千辛万苦才踏进豪门的,她可舍不得饿死自己,把“赵总夫人”的头衔让给其他女人。
当然,事情还没完,知道谈家那位公子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她一个靠男人实现阶级跨越的人,也坐不住了,也动了心思。
赵庆欣不也觉得他帅,觉得他聪明,觉得他富有人格魅力,对他有心动的感觉么?
很好,那就去争吧。
整个世界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游戏。
规则残忍到只有将别人踩下去,你才能往上爬。
谈斯雨喜欢骑马射箭,喜欢足球网球高尔夫,也喜欢读书看画收集些小玩意儿。
那,赵庆欣,你也去学,去读,去看,想办法跟他找共同语言。
关书桐要和他约会,和他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那你就死缠烂打,想办法跟着一起去。
关书桐今天穿的是件吊带碎花鱼骨束腰连衣裙,衬得身材挺好,谈斯雨都多看了她几眼。
那你减减腰上的肉,再垫一垫胸,照着她的样式穿,让谈斯雨也多看你几眼。
一次,两次……关书桐不知道谈斯雨有没有看出端倪,他们日常相处时,他也从不乱嚼口舌提及别人,反正,她就是渐渐觉得心里不舒服。
终于,一次晚餐。
郑云轻意识到,只是单纯让赵庆欣模仿关书桐,跟着他们出去玩,是无法撼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无法打动谈斯雨的内心的。
她要想些别的法子。
金属刀叉放下时,故意跟餐盘撞出响脆的乓啷声。
所有人看向郑云轻,她开口:“听说,在港城,年满十六就能领证结婚了,而且,那边好像还没早恋的说法吧?”
没人接话,心里却门儿清,知道她是在敲打关书桐。
果然,她双手交握,抵着下巴,问:
“关书桐,你们认识这么多年,现在到哪一步了?他有提过以后跟你结婚吗?或者,你们谈恋爱,确定关系了吗?”
关书桐咬唇,抓握餐刀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都没有?”郑云轻轻嗤,“那你这可不行。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可是很直接很主动的,要不怎么说‘先下手为强’呢?至于他们不喜欢的女人,晾着晾着或许就识趣地自己走了。最可怕的,还是那种若即若离吊着人不放的,知道‘养鱼’是什么意思么?就是养备胎,对人忽冷忽热的,不主动,不拒绝,也不会负责。”
说着,郑云轻瞥一眼主位赵嘉业的脸色,见他若有所思,她继续说:
“有句话说得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既然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搞定谈斯雨,要不这样,让你妹妹阿欣跟着一起上,你同她说说谈斯雨的喜好,教教她怎么做那道‘舒芙蕾’,给她传授点跟谈斯雨搞好关系的经验。不然,以后你要是跟谈斯雨没成,再换阿欣攻略他,这样效率太慢了。”
“你别觉得不乐意,都一家子的人,不管是你跟谈家联姻,还是阿欣跟谈家联姻,都是为这个家考虑,也是对你爸爸好,哄他开心,给他尽孝。”
话到这里,赵嘉业已经动摇了,轻咳一声,吸引注意力:
“不管是桐桐,还是阿欣,都是我的女儿,我的掌上明珠。最后,无论是谁跟谈家联姻,都是在为我们这个家做贡献。桐桐啊,听话,就照你阿姨说的去做,好好带一下阿欣,想办法,早点拿下谈斯雨,跟谈家联姻……实在不行的话,就看看谈家还有没有别的男人。”
“什么意思?”关书桐敏锐地听出他话外之意。
赵嘉业:“他谈斯雨,总不能一下娶两个吧?”
所以,一旦有了竞争,便有了弃子。
关书桐冷笑,扫视在座的每个人,在郑云轻和赵庆欣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郑云轻整了下美甲,撩起眼皮瞧她。
赵庆欣缓慢咀嚼牛排,转动的眼珠藏着小心思。
“真有意思,”关书桐“铛”一下掷出刀叉,“一个知三当三,逼宫上位,一个女承母业,上赶着被选妃。”
赵庆欣脸色一白。
郑云轻脸皮远比她厚:“技不如人,没本事,这能怪谁?”
“关书桐!”赵嘉业厉声叫她全名。
“嘎吱——”椅子脚跟地板刮擦,关书桐起身,气极反笑,“确实,要说脸皮厚,谁能比得过你们?一个吃绝户,一个当小三,一个耍流.氓,一个当备胎,你们果真是一、家、人。”
撂完话,她转身要上楼。
郑云轻看赵嘉业气得快厥过去,给赵庆欣使一个得意的眼色,追着问:“那你帮不帮阿欣嘛?”
“随便吧。”
这是关书桐甩出的第一句,心情不好,语气奇差。
“他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
这是第二句。
“我不在乎。”
最后一句,结束。
回到房间,甩上门。
被怒火烧得发烫的大脑逐渐冷却,关书桐守着静悄悄的手机,守着一室冷寂,瞟一眼挂钟。
谈斯雨约她晚上去玩剧本杀,说了会负责接送她的。
可是,半个钟过去,他怎么还没到?
放心不下,关书桐给他发消息,他没回。
转眼一个钟过去,窗外雷声轰隆作响,阵雨说下就下。
谈斯雨是临时改主意,放她鸽子了吗?
关书桐不知道。
后来才收到陈怡佳发来的消息:
【你怎么还没来?】
【谈斯雨突然说不玩剧本杀了,拉着我们到图书馆做暑假作业】
【好难,还想借他的抄抄,结果他竟然发了半天呆,一个字都没动】
【桐桐,你什么到?作业靠你了[哭]】
熄屏。
关书桐收收气性,去洗手间放个水,洗手,整理一下发夹的角度,白衬衫的娃娃领,再把喇叭长裤换成复古蓝的高腰牛仔短裙。
出洗手间。
迎面撞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赵庆恩。
不怕死的,坐在她的椅子上,随手翻乱她的书本试卷。
见她出来了,双眼不怀好意地肆意打量她。
从她那张冷若冰霜却明艳秾丽的脸庞开始,脖颈修长,半球饱满,小腰细得不盈一握,两条长腿莹润白皙,晃得人眼花。
谁看谁来劲。
“你跟谈斯雨没谈恋爱,不会也没搞过吧?”
她的鄙夷眼神,换来他一声讥笑:“谈斯雨是不是不行啊?就你这样的,他竟然能忍住?”
懒得搭理他,关书桐伸手拿上包,要走。
赵庆恩冲过来抓她胳膊,“诶,你肯定不想被赵庆欣比下去,对不对?”
她眼睫微动,赵庆恩知道有戏,靠近一步,探头探脑地观察她表情,“我教你怎样勾.引男人,要不要?”
关书桐没什么情绪波动地看向他。
他开始兴奋了,舌头探出来,上下左右逗弄勾挑,“这样会不会?”他问,摇着腰,顶着胯,圈圈绕绕扭扭荡荡,“这样呢?会不会?”
恶心至极……的垃圾。
关书桐冷眼看着他发癫,包里是她的书本和笔电,拎着沉甸甸的,勒得她掌心发痛。
就在他试图去拉她的手,想她把手放他身上时。
怒气直冲头顶,关书灵扬手就将书包重重砸下。
“草嗷!——”赵庆恩尖叫着弯腰弓背,双手紧紧捂住被砸的地方,蜷缩成一只虾米。
关书桐冷静地看着他疼,看着他头脸涨得通红,冷汗涔涔。
完了吗?还没完。
他们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把她逼疯了。
屋外的雷阵雨噼里啪啦下得疯狂。
她记不清自己砸了赵庆恩多少下,鼻青脸肿不算完,鼻血喷溅不算完。
最后一次,是她手握钢笔,尖锐笔锋擦着他喉咙过去。
到这里,差点成故意杀人,要背上刑事责任了。
她起身抓过手机,决心丢下一切离开。
暴雨如注,却冲不散盛夏的炎热暑气,也冲不掉她雪白衬衫沾染的淡红血渍。
她没进图书馆,就在外面等着。
给谈斯雨打电话,他没接。
她手机进水,不知能坚持多久,于是给他发消息。
然后,等着,耐心地,安静地,等着。
电闪雷鸣的雨夜,泥泞脏乱的路面,每个行人都狼狈不堪。
谈斯雨撑伞出来时,关书桐手机屏幕已经彻底花掉,她关机,不料之后竟然再也开不了机。
她盯着,发愣,雨滴不间断地滑过脸颊,头发湿透了,衣服湿透了,鞋袜也都是湿的。
昏黄路灯在雨水中飘荡,她好像也在飘荡,模糊,稀碎,不再完美无瑕。
直到,某一刻,雨幕被划开一道豁口,敲打在发上的雨滴消失,眼内步入一双绝版球鞋。
关书桐睫毛轻颤着,抬起,湿润眼眸映入一张清绝矜贵的脸。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表情很淡,薄唇轻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睨着她的那双黑眸无波无澜。
两人眼神交汇着,彼此冰冷着,又都燃烧着,呼吸渐渐乱了,心绪渐渐乱了。
图书馆门口不是合宜的交谈地点,她不由分说地拽住他手腕,大步流星冲进雨幕,拐进一条长巷。
雨伞被风吹落,大雨把枝叶打得噼啪响,下水道哗哗地流。
世界一片混乱,她也一片混乱:
“我,关书桐,Gloria Kwan,现年十七岁,开学便是英萃私高国际部G11在读生,原籍丰城,钢琴满级,围棋五段,射箭类国家二级运动员,至于我的其他技能和荣誉奖章证书,相信你大概都了解……还有,我是EG集团创始人关嘉豪的孙女,也是EG集团前总裁关淑怡的女儿。”
“像我这样的人……”
她卡顿了一下,昏茫雨夜中,他明亮眼眸烙进她心里。
很平静,古井无波,缄默无言。
她莫名发怵,冰冷黏腻的感觉从脚底,一寸一寸爬升到僵硬的四肢,到紧涩的喉咙,再到发烫的脸颊。
下一句话脱口前,她再次习惯性地评估他们的关系。
从六岁至今,他们已认识十一年,称得上知根知底,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们一起参加过很多很多比赛,看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约过很多次会。他们有过绝佳的默契,即便曾以对手的身份出现在赛场,但……他更是她长久又亲密的好友。
或者,她可以拉拢他成为盟友。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她选择问出口。
气息不太稳,心脏跳很快,眸光透过卷翘睫羽,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期盼他的回复。
一秒,两秒,三秒……
他的静默打乱她阵脚。
她不安,惶惑,一不做二不休,大胆直接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起起伏伏的胸口,“还是说,你更喜欢直接开始?”
陌生又微妙的触感。
隔着一层薄透的布料,他掌心熨烫她被雨水浇凉的肌肤。
人生第一次做这种不知羞的事。
她青涩无措,因他的无动于衷而动摇,又因无路可退而斗胆增添砝码。
葱白手指抚上衣领,她给自己两秒的时间做准备,深呼吸,然后,单手解开一粒扣,两粒扣,再继续……
她忍不住观察他神色,发觉他始终冷静,她开始不冷静,突然踮脚凑上去,想吻住他那双漂亮却一言不发的唇。
明明离得那么近,呼出的鼻息纠缠不清。
一束车灯打巷子口划过,仿似刀锋闪着凌厉光芒,两人身影有过转瞬即逝的清晰。
他忽然开口:“不是说不在乎?”
灯光暗了。
关书桐回神,脚跟落回去,怔忡地望着他。
他听到她撂在那个家里的话了。
从哪里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最关键的那几句,他听见了。
“什么钢琴、围棋,技能,证书,谁谁谁的孙女,谁谁谁的女儿,”他扯唇轻笑,“你以为我在乎?”
“站在联姻的角度,你觉得关家够格跟谈家相提并论?站在个人角度,我为什么要娶一个惺惺作态,对我虚情假意的人?”
他笑她天真。
而她直到这一刻,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确搞笑。
“我承认,你确实够漂亮,身材嘛……”谈斯雨垂眼打量,手指擦过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她不自在地瑟缩了下肩膀,“也确实不错。”
“但是……”他停住,修长的指挑起她一粒纽扣,一颗一颗,重新帮她系好,“单单是这样,好像跟其他漂亮女孩也拉不开差距吧?”
所以,其实他根本就看不上她。
顿悟这个真相,好像一巴掌响亮亮地抽在她脸上。
关书桐眼中的希冀在刹那间破碎。
她僵愣。
他的话还在耳边响:“我知道你是个挺傲气的人,不服输,不示弱。也知道,你为了讨好我,故意输给我,故意迎合我,接近我。装了这么久,关书桐,你累不累?”
累。
戴着面具生活,怎么可能不累?
“你一直当我是笑话。”她挑明。
他眯了下眼,眼中某种情绪在暗涌。
她垂下眼,不想再看他。
“那我再跟你讲个笑话。”他说,“我呢,什么都不缺。或许,会缺一个我爱的,又真心实意爱着我的女朋友。将来,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爱情?”真是荒谬。
他给的打击太大,关书桐已经失去表情管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是有多天真烂漫?竟然相信这世界上会有真爱这种天方夜谭的东西。”
赵嘉业吃软饭还找小三,赵庆恩就不是个东西,至于谈斯雨……他看了她好久的笑话。
真爱?那是什么鬼东西?
谈斯雨也笑了,跟着她一起疯,“好笑吧?我竟然憧憬这种东西。”
好笑。
太好笑了。
他想要的,是她给不了的。
笑着笑着,关书桐笑不出来了,只觉胸腔空洞洞的,风雨全都灌进去,又冷又痛。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她问着,已经上手去搜他口袋,摸出他钱包,打开,将仅有的几张钞票拿走,再丢回给他。
“就当是我借的,过两天一定加倍还你。”她撂话,看着他,一步一步倒退,远离他,“之后,谈斯雨,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连“再见”都没有,她转身跑出他视线。
离家出走第一晚,她找了家宾馆落脚。
天亮,找一家黑网吧,卖掉游戏帐号——为了跟谈斯雨、陈怡佳他们几个组队玩游戏,她练了一个全服排名前十的帐号。
然后,卖帐号得来的钱,一部分塞进谈家的邮箱,当是还给他了,一部分当她未来几天的生活费。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她在城中村找到一间价格合适的直租房,回家跟赵嘉业吵一架,拿仙女整理了些东西转手卖掉,从国际部转本部,还跟孙颖创立属于她们的潮牌。
她的生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好转。
现在,终于有能力照顾她妹妹了。
她很想把她接回来,很想。
一首歌结束,一根烟也烧到末尾,关书桐小心地把烟蒂藏进校裙兜里,转身离开天台,往楼梯方向走。
楼梯内有脚步声在响,不是她的。
关书桐挑眉,脚下步子没停。
后来,仇野在拐角处停步,她也停步,站在高他几级的台阶上。
两人身影被透窗而入的余晖拉得很长,投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
耳机里的歌切到下一首,Olly murs的《Best night of your life》:
“Let me entertain ya,
(就让我为你带来欢乐)
I can introduce ya to the danger, oh-oh-ah
(让你的生活不那么风平浪静)”
他的声音一并传进她耳朵:
“记得那个夜晚,你盘腿坐在车前盖上,手里摇晃一听刚开的冰可乐,不屑地笑着说,如果不是你爸各种撮合,你巴不得跟谈斯雨老死不相往来。那现在呢?”
“和他藕断丝连的每个瞬间,你有动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