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你的, 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你要是真的敢强迫我,我宁可咬舌自尽我也不要活了!”不知不觉中, 宝珠已是泪流满面,嘴唇被咬得糜烂红肿。
她这一次不是威胁, 而是真的心存了死意。
沈亦泽对上她完全不似作伪的狠觉, 心下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连忙从她身上退下去, 欲盖弥彰的用被子盖过她被扯得几乎衣不蔽体的身体, “对不起,二哥只是太害怕宝珠会离开二哥了。”
“宝珠别哭了好不好, 二哥知道错了, 你原谅二哥好不好。”沈亦泽想要帮她擦走眼泪,却被她厌恶的甩开,眼里的厌恶就像一把尖刀狠扎进他心脏里。
“滚!你给我滚!”
直到门合上后,她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害怕, 无助的恐惧再也压不住了的一窝蜂涌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疯狂的想念沈归砚啊。
她更不愿意承认沈亦泽嘴里说的话,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他那么无赖又厚脸皮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死去。
骗子,说不定他们都在骗她!
沈亦泽走出房间,正好遇到迎面而来的大哥, 心虚得不敢与之对视,只想着快点离开。
沈亦安的脸立马冷下来, “我不是说过了,在她态度没有软化之前不许强迫她。”
“对不起大哥,但我是真的忍不住了。”他一想到宝珠宁可去死都不愿意让自己碰,他怎么甘心!
“近日多关注一下三皇子那边,那位的大动作小动作可是不断。”沈亦安想起信上说的那批货,心下顿感不安。
按理说早该送来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作,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亦泽不屑,“凭什么,这件事我们上上下下打点了那么多,就算真的被发现了,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就好。”
七天一日的大朝会上。
并不需要上朝的沈亦安因事被招来金銮殿上,他正在猜测是因何事时。
却看见了,本应该早间死在大同镇暴民之下的沈归砚此刻完好无缺站在金銮殿中,眉心狠狠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归砚手持笏板上前,不卑不亢又带着怒火,“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相告,所告之事为五皇子,沈祭酒,沈亦泽三人拐卖少女数年,以此赚取大量金钱用于招兵买马!妄图动摇国之根本!”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要知道沈亦安可是被誉为世间少有的君子,那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又怎会参与到拐卖妇女的灰色产链之中。
这简直和凭空污蔑有什么区别!
沈归砚也知道单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不会有人相信,好在他准备了充足的,能将人彻底钉死,翻不了身的铁证如山!
“你们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随着沈归砚话音落下,就有人压着张望,那日山洞中的罪犯上前。
沈亦安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让陛下相信否则一切就真的完了,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慌不忙的皱起眉头,“陛下,他这些所谓的证据实为诬告,臣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
而后又厉色疾色的看向沈归砚,眼里满是失望,“宥齐,纵然你我之间有过龌龊不假,可你为什么要那么污蔑我,恨不得把我置之死地。”
沈亦安的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上奏,“陛下,臣与沈祭酒相识多年,臣认为沈祭酒完全不会是这位沈大人口中的那人,还请陛下明鉴,莫要寒了一干臣子的心。”
以五皇子为首的官员更是进激,直言沈归砚在妖言惑众,应该把他直接处死!
“你是没有做过,可你在里面占的位置可不低。”沈归砚嗤笑,又扫过一干群情激奋的大臣,指尖状若无意的轻掸袖口,“你们那么激动,该不会是害怕我说的是真的吧。”
萧亦霖上前,义正言辞,“禀父皇,儿臣能在此证明沈大人所言非虚,这些是儿臣和沈大人收集到的关于他们几人的罪证,还请父皇过目。”
原本还巍然不动的沈亦安唇角挂着的温和笑意彻底冷凝,目光狠厉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在三皇子出声后,众人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不单单是一桩案件,更是两位皇子间的博弈。
随着证据呈上去的那一刻,诺大的朝堂上呈现出了死一般的寂静,胆大的人则是时不时抬头瞄向上首的圣人,以此揣摩帝心。
而后,他们看见的是圣人铁青暴怒的一张脸,有活成人精的立马跪地,大呼“陛下息怒!”
很快,在多方证据下证明证据确凿,沈亦安被压入天牢,不日行刑。
沈亦安这里的事情解决后,沈归砚马不停蹄的要赶着去见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告诉她,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沈亦泽还没收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在看见沈归砚单枪匹马出现在自个面前的时候,是止不住的发笑。
“你终于出现了,二哥还以为你会一直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呢。”沈亦泽抬手掸走衣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位和他有着相同血缘的好弟弟。
他们真不愧是亲兄弟,就连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个。
很可惜的是,他愿意和大哥共享都醋得不行,又岂会原先第三个人来和他抢食,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他都不允许。
“不过你的命还真是大,居然能从那一堆暴民的手中活下来,我要是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更应该夹起尾巴做人。”
沈归砚与他目光平视,冷讽的嗤笑,“我出现在这里,可不是来和你论兄弟情深的,而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你找死!!!”沈亦泽被一句话激怒,瞳孔欲裂的以掌为刀向他劈去。
沈归砚转身的避过,抽出长剑和他缠斗在一起。
沈亦泽厉光一闪,手中长剑舞如龙蛇叼钻阴险。
他们出剑的招式没有任何点到即可的君子之风,有的只是种种取对方性命的狠辣。
手中长剑被打断的沈亦泽低下头看着刺中胸口的长剑,瞳孔欲裂,他怎么会输,还是输给那么一个自己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对手!
抬手擦掉嘴边鲜血的沈归砚抽出长剑,眼神冰冷,“二哥,承让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瞳孔充血,满是不可置信沈亦泽用手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眼里全是不甘。
就连他倒下的那一刻,瞪大的眼睛都死死的看向某一处。
他看的方向,正是那间金屋藏娇的院子。
“二哥,不要小看任何比你弱小的生物,这是我这个当弟弟的,送你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沈归砚头也不回的往这座建在半山腰的别远走去。
越是要靠近她所在,他的心脏声跳动得像打擂,两只手两只脚也僵硬得同手同脚。
他过了那么多天才来找她,她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从而厌倦了他,认为他不可靠,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从而想要离开他。
这个假设只是浮现在脑海中瞬间,就让他的四肢如灌了铅一样,浑身发寒。
沈归砚吩咐他们处理后,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只是那一份安静很快被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所打破。
“啊!”
“滚开!都给我滚开!”捂住耳朵的宝珠蜷缩在角落里,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好怕,好怕进来的人会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不想死,她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可是当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她又会觉得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宝珠,是我,我来接你回家了。”沈归砚看着光着脚,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端在角落里的人儿,心脏像是被人给撕烂一样的疼。
眼睛缠满红血丝,单膝跪地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告诉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很快,关于沈亦安同五皇子以及相干的涉事官员都被连根拔出后,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该流放,整个朝廷里也迎来了一次大的换血。
因为盛国公和沈夫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昔日高门满座的盛国公府牌匾被摘下,成为门可罗雀的沈家。
就连他们都要尽快搬离这座房子,换到另一个地方。
沈归砚作为揭发这桩震惊全国恶劣事件的大功臣,哪怕是血亲也没有受到牵连,更是连升三级,从小小的县令一跃成为从四品知府。
有人羡慕,也有人鄙夷,毕竟他的四品官,有谁不知道是踩着自己亲兄弟的血肉上去的,就连贬为平民的沈家人都对外扬言他不配当沈家人,更不配姓沈,他们没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亲人!
听说,沈家被抄那日,一向都是温柔知性的沈夫人不顾形象在大街上对沈归砚动了手,眼神狠厉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更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他那么一个狼心狗肺,心肠歹毒,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畜牲!
——
今日一整天都在忙着处理收尾工作的沈归砚推门进来,看着坐在床边还没有睡的宝珠,心头暖意涌来,“那么晚了还没睡,是在等我吗。”
“我………”坐在床边的宝珠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因为这件事,忙得眼下都挂着憔悴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也知道等下她要说的事,无论换成谁听都会认为她有病,还会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沈归砚走到桌边,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哥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你知道吗。”
唇瓣抿着的宝珠抠着指甲,把头压得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归砚把喝完水的杯子放下,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累极了一样的把脑袋靠上她肩膀,问,“想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他只是状若无意间的随口一问,却在宝珠本就泛起层层涟漪的心湖中砸下一块巨石,溅起一地水花。
手指头扣得快要出声的宝珠抬起苍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脸,声若蚊音的问,“可,可以吗。”
一个带着询问的“可以”暴露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更说明即使他对她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她的心底依旧保留着他曾对她全无保留过的好。
知道她心善,更知她重情的沈归砚将她的脸压在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为什么不可以,于情于理他都是我们的大哥,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叫他大哥了。”
沈归砚双手拢住她脸颊,醋意满满,“但是我希望你心里喜欢的人只能是我,要不然我会吃醋的,知道吗。”
“宝珠,我是你的丈夫。”最后一句话又轻又浅,像是无声的一句呢喃。
因为要去探监,宝珠舍弃了以往的喜爱,穿得极为素净,还在发间簪了朵白色小花。
天牢很大,也是极为空旷的死气沉沉。
关押着沈亦安的牢房在最后一间,那里关押着的,向来是无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人。
来到牢门外的宝珠看着里面的人,本应该有种老天看眼,大仇得报的快//感,然后在说些恶狠狠羞辱他的话,可她的鼻子怎么那么酸,又酸又涩得简直让她难受。
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失控的感觉。
“我以为,宝珠不会在来看我了。”沈亦安自嘲的勾起唇角,“毕竟我对宝珠做了那么可恶的事。”
“是,在大哥对我做出那些事的时候,我就发誓过再也不会原谅你了。”宝珠也不否认自己对他的讨厌,更多的是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要来看他。
隔着一道铁窗的沈亦安含笑着问她,“他对你好吗。”
低下头的宝珠胡乱擦着眼泪,“他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沈亦安打开她带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壶酒。
抬起酒壶,斟上两杯。
酒杯过满,满得都往外溢出了一圈水渍。
沈亦安把其中一杯移到她跟前,“喝酒吗。”
“说来我还没有和大哥一起喝过酒呢。”宝珠正要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另一只手比她还要快一步将其夺走。
“我想了想,这酒还是让我一个人喝吧。”临到最后,沈亦安终是选择了心软。
他本质是个自私冷血的人,却将满腔的柔情都给了她。
“这酒太烈了,辣喉咙,不适合你喝。”
“谁说的,我都没有喝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我。”宝珠也没有在央求他分酒给自己喝,或许是前面他好说话,让她问出了一直困扰着她很久的疑问。
“大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沈家并不缺钱,他又有官职在身,还是人人所追捧的存在,所以她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宝珠知道我这条腿因何变成这样的吗。”沈亦安忍不住自嘲。
宝珠摇头,她所知道的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
“凭什么他是圣人我就要为他牺牲,我本来有大好的青云路,结果因为一双断腿,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小小的祭酒之位,我怎么甘心,又如何能甘心!”他的一生本应该锦绣如花,官至首辅才对!
当时的他根本不是自愈挡灾的,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为了活命把他推出去的,最后还假惺惺的说愿给他一个承诺。
可笑,简直是天大的可笑!
宝珠皱起眉头,仍是不赞同,“就算大哥无辜 ,但是那些女孩们也是无辜的啊,我虽然有很多大道理都不懂,但我知道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再说做错事的也是圣人,根本不是那群无辜的女孩。
她的回答换来的是沈亦安止不住的悲凉笑声,那笑声又苦又悲戚得令人听着就难受,也让宝珠的一颗心跟着难受的揪了起来。
不知为何,宝珠听着他的笑声,忽然如坐针毯般难受,“大哥,我走了。”
“宝珠。”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宝珠抬起的脚又轻轻放下,随后她又听到了。
“大哥希望你永远幸福。”
“我会的。”
走出天牢的大门,被外面强烈的阳光一照,整个人恍如隔世。
可是那么炎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有的只是蔓延至骨头缝里的刺骨寒意。
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别,她就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在他对自己做了那么可恶的事情后,她应该是恨他的,但心里仍是没由来的感觉到难受,眼泪如扯掉线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往下掉。
眼泪滴落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刚一落地就被烫得了无踪影。
“那么大的太阳也不知道撑把伞,或者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幽幽的声音至头顶上方传来,一把伞跟着遮住了头顶的烈日炎炎。
宝珠知道是谁来了,他的到来也让她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涌出,“沈归砚,我没有大哥和二哥了,我没有大哥和二哥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和二哥会是这种人,她更不敢面对。
明明他们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因为人的贪欲是永远都不会被满足的。”
“你还有我。”沈归砚抱住她颤抖得如秋日里最后的一片叶子的身体,很是严肃的告诉她。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宝珠身边。”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