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容量可大着呢。

  剩下的路程不远, 迟意打算走着去。

  他带着祝渂去超市里买了些水果和补品,一人拎着两袋出来。

  要去的地方在小镇边上,迟意对这里很熟, 虽然很久没回来, 街道都有些变样了, 但好在记忆里的那些路都还能走。

  他带着祝渂抄小路,走在农家的田坎上。

  踩着泥土,跟走在大城市里完全不一样。

  “有种出来郊游的感觉。”

  祝渂在德国上学, 他听说国内学校会组织学生来外边郊游,跟现在这样挺像的。

  迟意问他:“你喜欢郊游?”

  祝渂说:“你不喜欢?”

  “也算不上不喜欢, 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路过一条水渠, 迟意长腿一迈, 白鞋上沾了点泥, 他没怎么在意,回头看祝渂, 见他无比轻松地跨过来了, 便继续往前走。

  “真的很没意思?陆淮跟我说,他也不喜欢。”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郊游真的不好玩?

  “还好其实, 主要是看去哪儿, 跟谁去。”

  那会儿他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哪里有空在意这些。

  迟意听他的语气, “你如果想郊游的话,等明年开春, 可以叫上齐老师他们一块儿。”

  祝渂笑了笑没说话。

  转过一个山坡, 远远就瞧见一栋农家小楼, 红色砖瓦, 墙面用白色石膏涂得满满的。

  “到了。”迟意深深吸了口气。

  小时候看起来很是高大的建筑,放在现在,门框都只比迟意高了一点,估计跟祝渂差不多高。

  “这是你的老家?”祝渂站在他旁边,问。

  迟意摇了摇头,没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铁门没关紧,从缝隙里依稀能看到院子里的样子。迟意跟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对上,很是惊喜:“大黄,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大黄汪汪冲他叫了两声,似是还记得眼前的人,在迟意看不到的地方将尾巴摇得很欢快。

  屋里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大黄,谁来了?”

  声音的主人走出门,走到院子里,朝大黄狗喊了两声。

  迟意听见杜友明的声音,连呼吸都轻了,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杜叔,是我。”

  杜友明初听这声音也觉得陌生,但这称呼可一点不陌生。

  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这么叫他。

  想到之前的短信,杜友明一下子反应过来:“小意,是你吗?”

  再次从杜友明口中听到这个称呼,迟意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对,是我,杜叔,我回来了,还带了个人。”

  铁门打开,一个两鬓花白的男人出现在门后。

  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见到人的那一刻,祝渂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杜友明,迟意以前的经纪人,是他一手将迟意带进娱乐圈的。

  迟意能参演林澎的戏,就是此人帮忙争取的。

  齐木修当初交给他的资料中,杜友明排在第一个。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一直没时间拆开来看。之后再想起来,迟意又已经给了他回应,就更不想拆了。

  那份档案到现在都好好地封存在保险柜里,所以祝渂只能将他的脸与名字对上号,多的也不知道了。

  “小意。”杜友明又叫了他一声,笑呵呵道:“你回来啦?”

  迟意盯着他脸上的褶子看了两秒,然后对上他的视线,轻声说:“嗯,杜叔,好久不见。”

  他指了指祝渂:“这是我的朋友,祝渂。”

  祝渂颔首,跟着迟意一块儿喊人:“杜叔。”

  “哎!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进来!”杜友明连忙把铁门全部打开,回头冲屋里喊:“丽丽,小意回来了!”

  “你们怎么来的,有没有累着?”

  “丽丽就是杜婶。”

  迟意跟祝渂解释完,听见杜友明问他,便说:“开车来的,停在林叔面馆附近了,他能帮我们看着。”

  见他俩手都不得空,杜友明伸手要帮忙,嘴上还不忘“教训”一番:“来就来吧,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因为祝渂更像是客,杜友明便先去接他的。

  祝渂躲了一下,低声道:“不用,叔,我自己来。”

  三人走进去,大黄跟在他们后头直摇尾巴,舌头吐得老长,直到他们进屋,才又默默地回到窝里。

  这栋楼房是早年建的。

  杜友明妈死得早,由杜老汉一个人拉扯大,是他们这个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很有出息,毕业不到两年就给家里盖了楼房。出去转一圈,谁家不说老杜家生了个好儿子。

  杜友明那时候年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本想着回村风光一把就再回上海打拼,但奈何杜老汉逼他结婚。

  在老一辈的心里,传宗接代是最重要的事。

  如今房子盖好了,就差娶媳妇。杜老汉都相看好了,是他们村口林家的女儿,其亲叔叔在上海打工。

  看他那意思,是还想让杜友明继承家里的田地。

  杜友明一个见过外面世界的人,怎么会甘心这辈子就搭在农村。

  但父亲之命不可违,婚他可以结,但要让他留在村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乎,结完婚,杜友明带着新婚妻子一同去了上海,经得同学介绍,找了一份风光体面的工作。

  “结果第二年,杜婶被诊断出不孕不育,杜叔人正懵着呢,村里人却打来电话,说杜爷爷死了。”趁着洗手的间隙,迟意轻声跟祝渂说着自己知道的。

  杜友明风光了没多久便心灰意冷,辞掉工作,去了一个小小的经纪公司给艺人当助理。

  也是那一年,迟意的母亲梁梦带他去参加了同学聚会。

  秋冬不供暖,管子里出来的水都是冷的,手碰上两下都快冻得没知觉。

  迟意怕冷着祝渂,便自己沾湿了手,然后再用自己的手去给对方洗。

  杜友明放完东西出来便看到院子里,两个高大的男人蹲在水龙头旁玩水,给急得:“怎么用冷水洗,这么冷,要洗手跟叔说啊,叔给你们烧热水!”

  “没事儿,叔,已经洗完了。”

  迟意甩了甩冻得冰冷的双手,将上面的水珠甩干。

  他的手指已经被冻得发白,刚要往屋里走,右手却被另一只手牵住。

  祝渂的手比他的更凉,更大。

  迟意捏了捏他的手指:“干嘛呢祝老师?”

  祝渂将他整只手包进手里,牢牢握着:“给你暖手。”

  迟意乐了,感受着那双跟冰棍似的手,“咱俩到底谁给谁暖啊。”

  “那你给我暖。”

  迟意没说话,牵着他揣进自己的兜里。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屋里,杜婶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反应。

  今天中午是杜友明亲自做饭,做了满满一桌。

  迟意刚才来的路上吃过一碗半的面,本来不怎么饿,但闻着香气后,突然又有胃口了。

  他从桌上拿了两双筷子,递给祝渂一双,顺着这个姿势凑过去:“一会儿你要吃不下了,就给我。”

  祝渂眼皮子都跳了一下:“你还吃得下?”

  迟意睨过去一眼,小表情欠欠的,“小瞧我了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里面容量可大着呢。”

  祝渂便低头看了一眼,表情莫名:“确实很大。”

  迟意装作听不懂,偏头跟杜友明说话。

  杜友明老是老了,但精神头很足,拉着迟意能说半天。

  桌上,就他们两个聊着。

  祝渂动筷的频率不高,大多时候都在听两人交谈。他第一次看到迟意这么健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杜婶坐在杜友明的旁边,一直沉默地吃饭,从不曾抬头。

  祝渂注意到,从进屋起,迟意好像一直没跟杜婶说过一句话,而对方亦是一句招呼都没打。

  要不是同坐在一张桌上,他都快以为这个杜婶是个陌生人。

  吃完饭,迟意去院子里摸了摸大黄,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好狗,长这么大了,我一直以为你活不过来了。”

  迟意捡着它时,还是个小奶狗,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杜友明在一旁看着,眼神慈祥:“你走之后我就一直养着它,顿顿吃好的。你要喜欢,就把它带回去养呗。”

  “不了,还是让它陪着您二老吧。”迟意说:“城里不适合养这种狗,况且我也没时间。”

  “小意……”杜友明看着他,想说些什么。

  “杜叔。”迟意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前……多谢你和杜婶。”

  杜友明慌忙摆手:“不不不,之前都是叔自己要做的,也是叔对不住你,这钱叔不能要。”

  “没什么不能要。”迟意笑了一下,声音淡淡的:“谢谢杜叔的养育之恩。我知道杜婶一直不喜欢我,所以……我这次来,是告别的。”

  杜友明怔住。

  迟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站在一边的祝渂拉过来:“这是我喜欢的人,我打算和他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看向院内,半开的玻璃窗里,传出洗刷锅碗瓢盆的声音。

  “杜婶,以前是我麻烦你们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您好好跟杜叔过日子。”

  迟意朝着厨房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对着杜友明又鞠了一躬。

  厨房内,杜婶将碗砰地一声砸进锅里。

  啪!

  玻璃窗被关上了。

  迟意拉着祝渂走了。

  回到镇上时,林婶已经回来了。

  老两口送了一大袋蔬菜,迟意不要,被他们硬塞进后备箱里。

  他看着这满满一大袋子,有些无奈。

  都想着要告别这里了,结果又来这么一出。

  “这是他们的心意。”祝渂在身后,替他将门关上。

  大衣敞着,毛衣领子蹭在迟意脖子上,有点痒。

  祝渂没有立刻起身,就着这么一个姿势从背后虚虚搂了他一下,问:“接下来去哪儿。”

  迟意闭了闭眼,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迟意说:“我想带你去见我的妈妈。”

  作者有话说:

  写不完了,下一章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