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安升起疑惑,也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屋外依旧是倾盆大雨,黑暗中狂风肆虐,传来鬼魅般的哭啸。谢遇安贴近窗户向外看去,阳台那里确实没有人。

  确认之后,他心中还是觉得不妥,拿来雨伞又翻身出窗,周凉也紧随其后。

  阳台的宽度大概有三人通过的距离,雨伞无法完整撑开。谢遇安试探着朝前方伸手,手在阳台中间被薄膜阻挡住了。就跟之前那样。

  周凉观察着他的动作,也注意起这个空气墙来。他沿着阳台走了一个来回,手来回摸索敲打着薄膜。他检查完后跟谢遇安汇报:

  “这个墙不知道什么材质,看似透明,实际坚硬无比,确实很难打破。”

  谢遇安对他点了点头,正准备收伞回房间,不过一扫眼的功夫,他的余光,陡然瞥见阳台的外侧边,似乎有人。

  他以为自己眼花,晃了下眼,再定睛去看。这回,他清楚地看到,栏杆后那里,确实有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浑身缠满绷带的人。

  而且那绷带上,还染着大片斑驳的、不规则的红,让人联想到那绷带下面有溃烂生疮的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那样惊悚、那样骇人。

  谢遇安头皮一阵发麻,他心中骇意升腾,脊梁骨都开始淌汗了。

  他鼓起勇气来,步履飞快,想要走近窗边,再看个真切。

  还没等谢遇安有什么反应,就在下一秒,那人的身形忽然晃了晃,开始飞速地向下滑动,不过几秒的时间,便消失不见了。

  而他滑走前,似乎还勾提起唇来,对谢遇安露了个笑。

  那笑容诡谲无比,直让人浑身都皮紧毛竖。

  他快步走到阳台边缘处,才发现还有个令人在意的点:阳台外侧有个绳索随着风来回摆动。

  “是那个绷带人?”周凉也反应过来,一同看向阳台外侧。

  “我知道绷带人怎么爬上来了,”谢遇安贴在薄膜,眯着眼尽力捕捉绳索细节,“那挂在阳台扶手上的,是个绳梯。他就是通过这个绳梯爬来爬去。”

  周凉听后,反应很快问道:“他是我们之前看到的欧文吗?”

  “不知道……”谢遇安沉声道,“光线太暗,压根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他没什么超能力,要不他干嘛要需要借助梯子?”

  周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两人手机却同时铃声大作。那是虞姐拨来的紧急电话。

  虽是半夜,公寓里的七人还是聚集在一起开了一个短会。

  “你说那绷带人出现在哪里?”虞姐没有化妆,那张脸苍老快十岁。她拧着眉,不知道为何,白炽灯下的她,表情有些狰狞。

  周凉身边的一个小哥,见状惊呼一声,随即捂住了嘴巴。

  谢遇安闻声望去。那人他估计不足一米五,头发剪得过分整齐,不仔细看就像是套了钢盔在头上;他长着一双耷拉眼,塌鼻子,相貌平平无奇,算是丢进人堆里绝对认不出的类型。

  奇怪,明明之前的聚会他也在刻意留意大家的外貌特征,可是这张脸无论看几次,就是很陌生。

  “他……他就出现在大厅窗户外。”郝云吓得不轻,他颤抖着指向大厅窗户,连舌头都捋不直。

  “我刚刚也看见了,”谢遇安插进话来,“他出现在三楼,就在我房间外。”

  众人皆是面色一沉。同一时间绷带人出现在了两个地方,这种事情可能吗?

  “这很正常,”虞双开始解释,“那家伙不能依照常理来判断。现在最关键的是,他出现在了一楼大厅外……”

  据她说,这绷带人之前挨个敲击住户窗户,估计就是想知道钥匙藏在哪间房里。现在他出现在大厅窗外,很可能就是锁定了目标。

  “没关系的吧,他反正没钥匙也进不来啊……”茉莉惨白着脸,勉强笑着说。

  虞姐咬了咬拇指,沉吟道:“我们只要保持着每日守夜的习惯,不掉以轻心不敷衍偷懒,钥匙不丢失,就不会有问题。”

  她这话指向性太明显,有几个人当即涨红了脸。

  “要我说大家不要怕,”之前很少提意见,只知道奉承虞姐的余顾突然表现得自信满满,“就算那绷带杀手进来了,我们也可以解决他。”

  “我之前就说了这个游戏的机制就是躲避绷带人的追杀,他如果进来我们就全玩完了。不对,”虞姐原本不耐烦,此时却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般警惕起来,她眉毛微微下压,“你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余顾咧开嘴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手|枪。这把枪表面透出一层冷硬的寒光,将在场众人的不安焦灼全映照在内。谢遇安瞳仁微缩了下。那是把柯尔特响尾蛇型左|轮|枪,弹|容六发,后坐力小但杀伤力很足。

  虞姐见到他抽出手|枪也是面色一怔,她瞪大眼睛,顿了半晌才迟迟开口:“你怎么弄到枪的?”

  余顾扬起一根眉,面露不悦:“这你就不用管了吧。在座的各位只要知道,我们现在有枪,能搞死那绷带人,这就足够了啊!”

  “不行!”虞姐提高音量,斩钉截铁地作出决定,“你不能拿枪,我们在座的每位都不可以,请你把枪交出来,余顾。”

  “凭什么?”余顾并不赞同,与虞姐对峙起来。

  其实余顾拿出手|枪那一刻,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慌。但是这两天被绷带人骚扰,谢遇安曾提议出去解决绷带人,所以是有人倾向于余顾的想法。既然拥有武器,又有谢遇安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不先把眼前的威胁清除掉?很快其他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不明白吗?”虞姐努力想稳住场子,“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拥有了武器,那么一切就变了。本来大家都是一个起点,会平等相处下去,但是一旦武力和权力出现了倾斜,那一切都会变得糟糕起来,这比屋外的绷带人更为恐怖。”

  就冲余顾此时嚣张得意的样子,谁能打包票,他后期不会做出更为过分的事来。

  “没错,”郝云带头响应她,“日本32男1女被困孤岛事件就是这样。当中有个人捡到了枪,就开始了杀人事件。余叔,你还是把枪交出来吧。”

  “交出来?”余顾眯了眯眼,手把着手|枪指了指虞姐,此时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老实巴交的大叔,反而透出一脸匪气,“大家现在都听你的,我交给你,你既有了武力,又有了权力。用你的逻辑来讲,怎么让大家放心?”

  谢遇安却几乎无视了这场争执。周遭的一切仿佛被镜头虚化,都与他无关,他的目光只对焦在那把枪身上。

  有枪,有枪的话,那么他的计划是不是就可以实施了?现在在场已经有人开始动摇,想必他们跟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之前屋外的欧文难对付,是因为存在风险,那现在有枪的话,风险系数直线下降,他之前的方法值得一试。

  而且让面前余顾持枪,确实如虞双所说,存在着某些隐患。余顾看起来未免也太嚣张了点,他们几人困在这与世隔绝的公寓里,远离了社会的法律道德约束,人性的幽暗面膨胀起来多么可怕,谢遇安怎么会不知道?一旦出现了这种缺口,那后期可说不准会引起什么风暴。

  周凉本来关注着眼前闹剧,侧过身来却发现谢遇安两眼直勾勾贴在那把枪上。周凉若有所思转了转眼睛,目光又投落到面前争执的两人。

  虞姐静静接受着余顾审判般的目光,淡淡说:“我就压根不会用枪,这个你可以放心。”

  “哼,哈哈哈哈。你说你不会用就不会用,那我也可以说我不会伤害大家。”他朝着在座的各位摊了摊手。

  “大家也都动脑筋想一想吧。我们进入这个游戏后,这个自称是前一轮生还的女人就跳出来给大家科普游戏规则。

  但是呢,她本意却是要我们都留守在公寓里,却不告诉我们怎么出去的办法,这不奇怪吗?要我说,你们就心甘情愿被圈在这公寓里?就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这一席话,像是点燃炸弹引线的火苗。嗖得一下,在场各位的表情便十分精彩。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应该有讲过离开公寓的风险吧!你这是要人跟你一起去送死吗?”

  “你说这公寓的保护机制,是为了让我们免遭绷带人的毒手。可我反过来想了想,这个公寓那层透明的外墙,也是禁闭我们的牢笼;而那屋外飘荡的绷带人就是监狱的看守。

  他每天敲击窗户,就是想看看被他关押的人们有没有逃跑。如果我们不走,绷带人就会跟猫捉耗子般,一个个杀了我们……”

  “别,别再说了!”茉莉首先扛不住,她双臂抱胸,身体瑟瑟发抖。

  谢遇安的眼角微微抽|动着。他是没想到余顾这家伙看着落魄,居然还挺能煽动人心的。

  “余顾,这些我们后期在讨论,你先把枪交出来。虞双说得有道理,公寓里的人不能拿枪,大家保持在一个起跑线上,这样才公平。”他冷冷对余顾说。

  听到谢遇安的话,茉莉也壮起胆子劝起余顾:“对啊,余叔,你把枪交出来吧,这样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挺不好的啊。”

  余顾冲谢遇安咧嘴一笑,带着几分不屑:“你要我交出来我就交出来?就因为你是警察吗?”

  “不然呢?”谢遇安朝他逼近一步,企图用气势压制住他。

  “哼,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警察。而且,谁知道你有没有私心?”余顾壮着胆子嘲讽地对他笑了声,但是却有些忌惮地将枪口对准谢遇安,“如果枪落到你手里,你第一选择肯定是出去杀死外面的绷带人。”

  谢遇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可不想成人之美,到时候你拿了枪,还干掉外面最大的威胁,武力有了,威望也有了。你难道不会用你警察的身份作威作福?难道你们都没看过《心慌方》吗?”

  余顾张开双臂,环顾四周,继续他的演讲:

  “我不会把枪交给任何人。但是我愿意当领队者,我支持打开公寓门出去探索,我相信这样才能找到离开游戏的办法。这样好了,愿意加入我队伍的人加我的微信,我们可以商量商量怎么离开。反正我是不会再傻乎乎再困在这鬼地方。呸!”

  他对着众人丢下这句,便率先转身大步离开。

  这么一折腾,天边也露出晨光。剩余人面面相觑,各怀着心思道了别,这场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他俩与郝云和那蘑菇头一起进了电梯。周凉刻意在众人之间寻找话题,郝云为人开朗,不一会儿便打开话匣子。

  “昨晚上真是吓人啊,又是那绷带人,又是那余顾手里的枪。我还跟他住在一层,真是可怕。”

  “是吗?”周凉假装热络地跟他攀谈,企图再套出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他俩还在前方说这些什么,谢遇安却没仔细听。他面对着电梯墙面,镜面将他的身影扭曲,他麻木盯着镜中人的眼睛,那人就仿佛行尸走肉般。

  与此同时,和他平行的还有那个蘑菇头。那男孩一进电梯便脸朝着墙面,仿佛与另外三人格格不入。那电梯反光中男孩的脸,竟然是一张模糊不清的幻影。

  谢遇安看着这悚人一幕,讶异地转过脸看向身侧的蘑菇头。那人的脸藏在刘海投落下的黑暗中,看不真切。

  “喂,喂,那个叫什么来着,你跟我说了几次我还是记不清楚。我们到了,该下电梯了。”

  那蘑菇头这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对郝云答道:“肖矢。”

  他的声音微弱蚊蝇,不仔细去捕捉,甚至都听不清。

  “行行行,快走啦,结个伴总比单人回去强啊。”郝云在电梯外不断催促着。